第六章 苏醒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月之夜，月光将丛林笼上一片血红，楚乾躺冰冷的地上，上面还有未凝固的鲜血。他看到右手被稳稳钉在地上，他的黑刀将他的手和大地钉在一起。他看到无数蚂蚁爬满了胸膛，欢快地噬咬豁开的血肉，他用左手虚弱地抚掉它们，当抚到腹部的时候，他发现那里是一个诡异的凹陷，他努力抬起头，看见自己的肚子已被剖开，内脏流出体外，仿佛逃狱的犯人，急不可耐地要冲出去以获得自由。他将手伸进腹腔中搜索，吞进去的索尔克里之心毫无踪影。他的身边躺满了死去战友的尸体，每个人的头都扭过来盯着他，血丝布满他们瞪大的双眼，脸则苍白得毫无血色，他们脸上的表情有愤怒，有悲伤，有失望。楚乾读出了他们的表情——我们为了任务而死去，而你则在活着的时候失败了。
　　“Run!”死去的强森忽然开口。接着是更多的尸体向他喊出了这个词。楚乾站起来，向着丛林深处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脚下一空，整个人在黑暗中急速下坠，他的手徒劳地挥舞，想拼命抓住什么东西，但只有虚无。我不能死！不能辱没他们的牺牲！在下坠的时候楚乾不停地呼喊，直到黑暗将他完全吞没······
　　楚乾在无尽的坠落中惊醒，自己又回到了石室之中。“是梦么？”他喃喃道，然后看向自己的腹部，那里只有几道细小的伤口，并没有被开膛破肚。“这该死的梦！”他诅咒道。伤口发炎引起的高烧已经让他的意识有些模糊，他甚至怀疑现在自己仍处在梦中，否则怎么会有这种怪物。
　　此时一切都归于寂静，锁链上的金光早已敛去，又恢复锈迹斑斑的模样，软踏踏的躺在地上，仿佛死蛇一般。火狮蜷着身体，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酷刑，一动不动，看起来就像一个冒着幽微的蓝光的巨大熔岩。
　　他支撑自己站起来，老实说，现在光是这一个动作都非常吃力，因为刚才火犬的攻击又给他结实的胸膛增加了不少伤口。楚乾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但是他必须尽快离开此地，谁知道那个怪物会不会再次袭击他呢？
　　石室极其安静，他蹑手蹑脚地摸索着，摸到掉落在地上的短刀，鞘了回去，背后紧贴着岩壁打量这个地方。
　　这是一个巨大的石室，毫无疑问是人造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出于什么目的建造这个地方，莫非仅仅是困住这只怪物的牢房么？他想了想，若是把掉下来的天坑也算作一个石室的话，他一共经过了三个石室了，而这些石室都是一个不太宽的甬道连着，距离连起来估计能穿越一个大山脉。这里大概有七八十平米，自己掉下来的地方在头顶大概三米多高的地方，原本有一个石阶连通着，可是这个石阶早已倾圮，只留下少的可怜的残骸。尽管一刻也不想跟这样的怪兽待在一起，但是现在的楚乾想跳回去原路返回已经做不到了，况且回去也必然是等死而已。
　　他看到那火狮伏在石室另一端一个像擂台或者说像神坛一样的地方，比地面高出半米，神坛四角分别立着一根高四五米，宽一米多的石柱子，每根柱子伸出一条锁链，牢牢的锁住了那只恐怖火狮的四肢。柱子上画着古朴的图案，楚乾心想这些看起来倒像是某种神秘的符文，若是新月门的什么高级武器，为什么要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刚才自己晕过去了，为什么不冲出来将自己擒住？若不是新月门放这里的，那这个怪物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正想着，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岩壁似乎有一道石门，不禁一阵狂喜，心中暗道：“赞美上帝，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当下毫不迟疑贴着岩壁螃蟹一般轻轻挪了过去，他可不想惊醒那个怪物。
　　好不容易挪道石门处，看见这石门上面也写满了奇怪的图案，与石柱子上的图案如出一辙，而且表面上有一层淡淡的金光。楚乾不及多想，就用手推开石门，谁知左手刚一碰到石门，那金光就仿佛活了过来，瞬间包住了楚乾的左手，大概过了半秒，不等他反应过来，金光突然发出强大的电流，一道道电蜈蚣在他的身上四处乱串，楚乾当场被电的七荤八素，用尽了全力才勉强挣脱，左手已经被电的焦糊，空气中弥漫着焦臭味。他瘫倒在一旁，手钻心的疼，手指也已经没法动弹，那石门更是不敢碰的了。
　　他又一次陷入了绝望，这一次就像乘着舢板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飘荡一样，他甚至连桨都没有。我怎么会那么命苦，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地方？这里还有一个这样的怪兽，这些只有在玄幻小说里面才有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我的生活里面？
　　可是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人生有时候远比小说更要曲折离奇。
　　他坐在地上，回想着过去的一切。据说人总会在即将死去的时候回忆过去，贪婪地在回忆中寻找活过的痕迹。他想到龙鳞小队一次次的任务，想到无数次搏杀，想到美丽的风景和女人，想到在山门的日子，最后他的回忆停留在那里，师傅的面容逐渐清晰，那个须发皆白的慈祥老头总是对他说：“人类总是低估自己的能量，总是希望从神灵那里获得帮助，所以不断地寻找神的踪迹，其实很多人不明白，我们自己就是神。”
　　“我们自己就是神。”楚乾在心中默念，以往无数次遭遇危机，他都是靠着自己的力量闯出来的，所以他盘腿坐下，闭上双眼，在心中默念月影刀法，只要将真气凝聚，哪怕一点点，就能多一点活下去的希望。
　　他感觉到一丝丝真气冒出，不过就跟蚊香冒出的烟一样幽微，而且瞬间便消失无踪。楚乾凝神内视，发现自己的气海一如黑暗的旋涡，真气一生成，就被无情的吞没。
　　看来想要恢复功力是不可能的了，他想到。因为使出了血月之法，丹田内的经脉已经支离破碎，无法再存储内力，就像一个破碗无法盛水。还有什么办法呢？这里已经是绝地了。
　　正当他一筹莫展的准备将感知移出气海的时候，忽然“看见”气海中有金色的光芒飞出，一点一点如同星光，闪闪烁烁恰似萤火，他心中十分诧异，连一直默念的口诀都停下了，更奇怪的是，他一停下口诀，金色的光芒有瞬间消失，跟出现时一样突兀。
　　“这是什么？”楚乾暗衬道：“这并不是我真气的样子，那些金光出现的时候，我分明感觉到了一种力量，而且这种力量让我的精神变得无比清晰，甚至能感受到自己身处的这个巨大空间也存在某种力量与之共鸣。”
　　他重新将意识灌注到丹田之内，然后像刚才一样默念着口诀，果然，那些金光又缓缓地涌出，这次他“看”得很清楚，在丹田之内，黑暗的旋涡中心，有一个发光的圆球，那些金色的光点就是从圆球冒出来的。他继续念着口诀，那些光点慢慢的聚合成一些古怪的纹样，这些纹样他见过，与石室那个会放电的门两侧所绘的纹样毫无二致。
　　这时，石室内的纹样忽然大放光明，将这个原本漆黑如夜的石室映得亮如白昼，楚乾和火狮沉浸在光之海洋中。
　　在金光的照拂下，一道道白气从楚乾的创口中溢出，他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楚乾闭着眼睛，他觉得自己好像躺在温泉只中，舒适的温度让他沉沦，是的，沉沦，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要融化在温泉之中，似乎那里才应该是最终的归宿，他甚至能感觉到灵魂剥离自己肉体的感觉，就像水从裂开的瓶子中渗出一样。他爱死了这种感觉，恨不能将全部灵魂都放进去。
　　“啪”一颗石子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完美的曲线后，准确地砸在了楚乾的脑袋上，将他的全部精神从“温泉”中拉出，他抱着头睁开眼，忽然感到一阵恶心涌上心头，紧接着头颅传来剧烈的刺痛，仿佛有无数支利箭穿透脑袋似的，这种痛楚并非来自那颗石子，而是从脑袋里面发出来的。上一刻还在天堂，现在却如同坠入了地狱，剧痛让他只想砍掉自己的脑袋，而且越快越好。
　　良久之后，疼痛渐渐退去，他靠在岩壁上，大口的喘息，脸色苍白如纸。
　　“小子，”火狮道，“感激我吧，若不是我出手，你现在已经被你自己的魔法吸干精神力了。”
　　“魔法？”楚乾看着自己的伤势，身上的伤口奇迹般愈合了大半，更神奇的是被电得焦糊的手有大块黑色的皮正在剥落，露出粉嫩的新肉，左手也能动了，而他的右手，手腕上被洞穿的部分也已经愈合了，留下了一个硬币大小的疤，只是手指如煮熟的鸡爪一样弯曲着。这是怎么回事？被烧焦的左手已经恢复了大半，可右手却变成了这个样子，莫非是断掉的手筋无法恢复么？他不无遗憾的想。好在至少还有点知觉，那也不算快到底。
　　“这是·····什么·····”楚乾问道。这一切都太过不可思议了，让他觉得自己处在幻觉之中。
　　“你果然不是人类，”火狮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它站了起来，身上的锁链叮当作响，“一个神族？真有趣，还是一个不会控制自己精神力的神族。告诉我，小子，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神族？”楚乾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想你应该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东西。”
　　“无礼的小子！”它吼道，巨雷般的声音震得石室微微颤抖：“哼，老夫是火焰之灵，神王座下第一契兽，不灭之火米兰普斯！”
　　“米······米什么？饶了我吧，谁家主人会给宠物取这种名字？”楚乾揉了一下自己的鼻梁道。他一向不擅长记外国人的名字。
　　“小子，我劝你好好回答我，”火狮咬着牙一字字道：“否则我会有更多的石子请你吃。”
　　“噢，冷静，冷静”，楚乾看着火狮抬起来的爪子道：“现在你是老大好吧，那个，老米呀，让我想想从哪说起。”
　　“真是暴躁老哥。”楚乾腹诽道。他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下，将自己如何护送宝物，如何遇袭，如何逃脱后来一路摸到这里的过程一一说了出来，只是隐去了吞珠这一细节，他可不想向这个陌生怪物开诚布公，毕竟现在自己武功全失，还被困在这个鬼地方。
　　“那么你呢？”楚乾讲完后问道：“你怎么会被关在这个地方？”
　　“哼，小子，还轮不到你问我。”
　　火狮的话中充满愤怒，好像不愿意提及那段往事。
　　“嘿，老米，既然我们都都关在这个地方，那也算是狱友了，应该互相坦诚不是吗？大胆说出你的故事吧，谁还没有犯错的时候呢？我的宠物若是犯了错，我也会把它栓起来，这没什么。”
　　“你这小子!竟敢说老夫是宠物！”石室震动起来，无数石块从岩壁崩落，米兰普斯腾身朝楚乾猛扑过来，但是锁链限制了它的攻击范围，利爪在他身前停住。
　　“开个玩笑而已，”楚乾看着米兰普斯尖利的爪子，“你看，我这不是在活跃气氛吗，我只是一个人类而已，并不是你说的什么‘神族’，这地方既没有出口，又没有食物，用不了两天我就会饿死，一个人临死之前开开玩笑总是可以原谅的吧。”
　　“你不是人类，小子，”米兰普斯坚持道，“看来你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你体内有庞大的魔法能量，凡人可不会拥有这些。”
　　“魔法能量？就在我体内？”楚乾笑道，“看来你比我更会开玩笑，你是说我也有魔法，嗯，就像哈利波特那样的吗？”他将黑刀当做魔杖在空中乱舞，“就像这样施法对吗？”他高声道，“阿瓦达索命！”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米兰普斯歪着头看着楚乾，好像在看猴戏，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楚乾哂哂地收回刀，“你瞧，我并不会什么魔法。”
　　“哈利波特？是什么？”米兰普斯道，“你没有觉醒神格，当然不会使用魔法了，但是，你体内的魔法能量可以帮助我们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离开？”楚乾简直不敢相信，“你是说我可以离开这里？”
　　“是我们，”米兰普斯纠正道，它的嘴角露出一丝邪恶的微笑，“我们，可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