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鬼市魅影

　　长安务本坊西市有长安鬼市之称，一到宵禁之后，务本坊西市就变得异常热闹，因国子监就坐落于坊中，所以鬼市之上售卖最多的还是些小器皿、干柴、灯油、蜡烛、笔墨纸砚等生活必需品与学习用品。
　　半夜而合，鸡鸣而散，已成为了长安子时之后的一道特殊的风景，而是夜，王朗与孟紫青正结伴夜游于此。
　　能与王朗独处的孟紫青显得格外兴奋，甚至走路都踩着舞步，垫脚，跳跃，旋转，一颦一笑都洋溢着爱恋的韵味。
　　“王朗，看这里！”
　　王朗将游离的思绪收了回来，转眼定睛一看，不禁勾起了嘴角：“莫不是要与阴司玉笔一较高下？还不快些放下，不累吗？”
　　只见孟紫青抱着如扫帚般大的一支毛笔在王朗面前炫耀，王朗则露出一副被打败的样子，十分无语。
　　“咯咯咯……”孟紫青娇笑了起来，这才恋恋不舍的将大笔放回了摊位。
　　又行几步，忽然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又有好些夜游人往那处奔去，王朗好奇，指着彼处道：“如此热闹，究竟发生了何事？”
　　孟紫青一把拉起了王朗袖口，红着脸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正合王朗心意。
　　二人步入其中，原是一伙昆仑奴正在献艺，一根长绳两头绑着火球正耍得不亦乐乎，游人击掌，不住叫好。
　　说起昆仑奴，长安委实不多却也不曾罕见，多是达官显贵从大食国人牙处买来取乐的苦奴，因其皮肤黝黑，被唐人统称为昆仑。
　　实则，只有极小部分来自非洲本土，更多的是东南亚棕色人种。
　　“下面便是压轴好戏，由我凤凰班台柱为诸位贵客献艺，诸位鼓掌欢迎！”随着那位昆仑奴的退场，司仪忙拿着小锣高喊了起来。
　　围观群众分外热情，更是不吝掌声。
　　紧接着，一位身材火辣的波斯舞娘踩着铃声从帷幕后踏了出来，较好的身段在民族服饰的衬托下格外诱人。
　　起舞弄影间，发散着与中原迥然不同的美感，热情，豪放，将女性的魅力散发到了极致。
　　就这一亮相，掌声顿时炸裂，更有男子嗷嗷直叫，喊着台柱的名字起哄道：“金凤凰，金凤凰，飞一个，飞一个！”
　　“对，来一个，来一个！”
　　“都别闹，打赏就对了，本公子有的是钱，来，金凤凰给爷飞一个！”
　　王朗不禁看了那头最为闹腾的一伙人，原来是国子监出来的学生。
　　司仪早已躬身而上，接过真金白银自是喜笑颜开，回头示意台柱满足下观众要求。
　　金凤凰会意，双手忽然高举于顶，只见舞台外延烟火腾起，在绚烂的烟雾中，金凤凰似小鸟般扇动臂膀，身体则徐徐升入了舞台上空，左飘右荡，甚为神奇，俨如仙子下凡，又似艳魔降临，裙下之宾更是吹起了口哨，抬着头，一脸的激动不已。
　　王朗正想抬头，忽的一只玉手就挡在了他的眼前，只听耳边孟紫青嘟囔：“不准看她，好只不知羞耻为何物的狐狸精。”
　　“……”王朗怎么听着有股子酸味酝酿在里头。
　　“不就是身材好了那么一点儿，露了那么一点儿，异域风情嘛，完全可以理解，再者，我仅是对她如何能徐徐飞天感到一丝好奇，想探究探究，仅此而已，别无他意。”
　　虽然没看到精彩的部分有些遗憾，但王朗十分正经道。
　　“你还说！”孟紫青跺脚不依。
　　“好好好，不说，接着看。”
　　“你还看！”
　　“……”
　　就这么一闹，王朗自然没看出金凤凰如何滞留于半空的玄妙，好奇心便骤然升起，于是等表演一结束，王朗就拉着孟紫青去寻了司仪。
　　“这位大哥请留步，不知这后台我等能否前去一观？”
　　“这，怕是不合规矩。”
　　言毕，司仪又上下打量了王朗一眼，见其一身书生打扮面容俊朗，谈吐不凡，便好心提醒道：“我家凤凰姑娘只卖艺，不卖身，公子若是想与之亲近，不如多多前来捧场。”
　　“呃，阁下误会了，我不是想……”
　　“小子，快些给大爷起开！”
　　“哎呀。”
　　王朗正欲出言解释，谁知两人身后突然挤来了五人，一面喊着一面动起了手。
　　不但王朗被推了个趔趄，孟紫青更是与王朗撞在了一处，幸亏王朗眼疾手快，匆忙间扶了一把，低头关心道：“紫青，你没事吧？”
　　孟紫青见王朗如此关心自己，不禁心中一甜，忙摇头表示：“无碍。”
　　随后又扭头瞪向那群“罪魁祸首”，娇斥道：“呀，你们走路不长眼啊！”
　　王朗也是微微蹙眉，不禁扭过头去。
　　只见来人中有四个青衣护院打扮，个个壮硕，而带头一位则衣着光鲜体态肥硕满脸油光，乍一看，王朗还以为来了头猪妖呢。
　　就这位猪妖，不对，是猪老板一脸嘚瑟地瞥了他们两人一眼，对穷书生打扮的王朗自是不屑一顾，但见一身粉衣打扮细致的孟紫青，立即露出了猪哥样，挺着肚上的肉球过来搭讪道：“哟，还是个美人胚子，咳咳，姑娘有礼，本少乃这务本坊间最大的笔砚铺‘豪墨轩’的少东家，人送外号朱大富，姑娘一看就面生的很，因是第一次来逛鬼市吧？要不要本少爷亲自作陪呀。”
　　说着，还亮出了自己的金腰带和戴在十指上的诸多宝戒。
　　“滚！”孟紫青只觉一堆肉山压来，不禁心中作呕，忙向王朗又贴了贴。
　　“哼，不知好歹。”
　　朱大富忙又瞥了王朗一眼，见两人挨的极近，露出了一副了然之色，便出言挖苦道：“姑娘，跟这等穷书生混在一起真是可惜了，白瞎了一副好脸蛋。”
　　“少爷，凤凰姑娘出来了！”身边的护院适时提醒道。
　　闻言，朱大富浑身一震，顾不得与王朗两人对话，一脸激动地挥手道：“快，快追上去。”
　　司仪见此朱大富想要硬闯，忙伸手阻拦道：“朱大爷，这……”
　　“在鬼市，本少爷还从未被人拦过，行，不就是钱么，来人！”朱大富扭头示意，护院忙上前掏出了一大锭银子，有一掌之巨，少说也得有五十两。
　　那司仪见白花花的银子入手，瞬间就挪不开眼了，低头哈腰道：“朱公子，请，请！”
　　“哼，这还差不多！”朱大富鼻孔出气，丢下一句就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孟紫青见五人远去，不禁生气，撇嘴道：“呸，有钱了不起啊。”
　　“有钱还真了不起，紫青，走吧。”王朗望了后台一眼，便打算离开。
　　“不去了？”孟紫青诧异道。
　　“不去了，方才我在前头看到有胡饼卖，不如先去填填肚子。”
　　“也好。”孟紫青欣然点头。
　　于是，两人继续混入了人流当中。
　　本来，也就是件小事，但让王朗万万想不到的是，翌日，他便见到了朱大富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