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撤退

　　没有无线通讯设备，光靠传令兵骑马传令，军官们也很难协调各个部队互相掩护后撤。在数据链被应用到战场上前，所有队形的部署都只能在接敌前完成，而异界远征军岂止是没有数据链，连个嗓门够大的扩音喇叭都没有，通过旗语进行简单的指令调整也随着天色放暗变得极为困难。
　　雪尔森看到一个举着旗帜的轻骑兵从右翼绕过来，一边挥舞信号旗一边纵马疾驰，这个人只跑了十几秒，就被一次不大的爆炸掀下马背，等到他在地上滚了两圈停下时差不多已经死了。
　　“蓝色信号旗，快速后撤收缩队列。”雪尔森其实没看清旗帜是什么颜色（天快黑了），不过管他呢，再不撤离所有人都得撂在这。她对现代武器没有了解，并没有注意到能击穿魔法盾的红箭-9发射车其实只有四辆（一个排），那些在废墟间蹦蹦跳跳转移的履带式伞兵战车只能发射威力一般的轻型反坦克导弹。
　　举着信号旗的传令兵在方阵里引发了连锁效应，许多部队互相毫无配合一起后退，骑兵也纷纷脱离接触，险些把第二中队落在队形外面。第二中队剩下的百来个士兵人人带伤，仓皇逃回主阵，冲在最前面的第六中队好像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不过现在整个远征军顾头不顾腚，哪管得着百十人的死活。
　　“您说撤退？”
　　正在收拢队形准备第三波进攻的骑兵军官惊愕地提高了声音。
　　穆塞尔盯着远方以惊人速度转移阵地的伞兵战车沉吟半晌。撤退，是一个帝国军几十年没提过的字眼，终于从他这个总帅口中流出。
　　“有谁不同意吗？”
　　“将军，即使我们一时的进攻受阻，但现在就提撤军是不是太过软弱了？”
　　“属下认为，即使要放弃进攻，也应该找一个体面的时机，至少要让正面敌人付出代价……”
　　副将说着将目光投向刚刚退下来的军官们，希望他们也能说几句话。但是放眼望去，卡罗特重伤还在抢救，雪尔森轻伤有些恍惚并不答话，还有一些位置空着，主人大概是战死了。
　　穆塞尔早就料到会是这种反应，他耐心地等待，直到不再有人继续抱怨，然后缓缓解释道：
　　“你们也都看到了，异界人的作战方式。”
　　元帅没有使用蛮族这个词语，在他眼里，对方俨然是一支与帝国平等的大国国防军。
　　“那种难以用文字描述的奇异武器，从很远的地方杀戮士兵的法杖，以及头顶落下的爆炸，还有那种击破皇家卫队联合魔法阵的神器级武器，都有谁听说过？”
　　“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镇压尚未开化的蛮夷，战线远离后方补给困难，因此选择的是规模小精锐度高的部队。光凭十万的精锐部队和二十万辅兵与一个强国的国防军对抗，还是远远不够的。”
　　“即使我们能和敌人打个有来有回，时间久了后勤补给也会出现问题，对方背靠国家，粮草几乎是无限的，这样耗下去失败只是时间问题。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暂时后退，为日后反攻留存力量呢？”
　　“可是，万一敌人追上来——不，他们一定会追上来的。”
　　“关于这一点，皇帝陛下已经准备好了应对措施。我现在以西线军总帅的身份命令，在损失扩大到难以接受的程度前后撤脱离。”
　　面对如此平淡却又强硬的态度，反对者只能轻叹一声不再说话。
　　“那么，既然已经决定了后撤。前线还在接触中，轻骑兵也是，还没退回来，也没法后撤……”
　　战争不像下棋，看到局势不妙大手一挥就能把棋子撤回来。如何把已经投入战场正奋力搏杀的士兵们拉出战场，并且不被追杀扩散，乃至落荒而逃，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最前方的士兵只能牺牲掉。首先是骑兵脱离队形，保证后退路线，随后是魔法师部队，步兵用稳固的方阵保持防御后退。”穆塞尔轻描淡写道。
　　战争，是不可能不死人的，但是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战争可以只有一边不断死人的。以敌人的战斗能力和作战方式来看，冲上去的部队在接敌的刹那间，已经不可能回头了，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奋战直至阵亡。
　　“马上把军令传下去，根据以往的战争经验，从开始后退到敌人察觉并做出反应需要起码一整夜，我们料敌从宽，就当他们可以在三小时内反应过来并调整部署，在这之前务必把部队撤回来。”
　　穆塞尔倒不担心敌人会就势追杀过来，帝国早在召唤法术发动前就准备了后手，只要发出信号，备用的魔法阵立刻可以将对方遣送回他们原来的大陆。届时如果有一支追击部队被留在了帝国领土上，根本不需要派兵攻打，不出半个月他们就会饿死。
　　只要等队形退回原大陆，这场短促而毫无希望的战争就算结束了，想到这里穆塞尔暗暗松了口气。
　　各部队损失都不小，不过也在异界城市里掠夺了不少的战利品，足以让这场莫名其妙的抓瞎战争被打上军事冒险的标签载入史册。
　　至此，帝国远征军共损失约四千人，由于多数损失来自精锐的皇家卫队（损失过半且建制全被打残无法恢复战力），不可谓损失不惨重。
　　当然，穆塞尔这时一定想不到，在他头顶肉眼不可及的高度，一架大型侦查无人机正在缓缓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