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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年轻的国王 / 第十五章 秋日的盛典 9

第十五章 秋日的盛典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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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利紧握匕首的手,始终如一。发麻的双脚像是痉挛般的难受,莫名的恐惧随黑夜相伴。
  那伙人嘀嘀咕咕说了一会,之后悄然无声。德利确认他们走远了,匕首入鞘,捡起熄灭的火烛,试图尽快离开。突然发现自己长高一寸,脚尖无论如何挣扎、乱蹦始终不着地。掐住的喉咙呼吸越来越困难,他使劲撬开那双宛如死神的利爪。慈悲的生命之神怜悯,他被重重地掷落硬地。德利急促地呼气,咳嗽不止。
  “半夜无声无息地潜行,澡房分明就在那边,你舍近求远,要不作奸犯科,要不和我一样,有不可诉人的秘密。”
  德利听声辨人。那伙神秘鬼影中的安罗天。
  “在你来之前我就在这里。你如草芥,我本可以杀了你,就像是踩死一只蟑螂。又或者告诉易若天,他蠢不可耐,只配对付手无寸铁的人。你的性命全在我的一念。你比易若天聪明,所以我改变了主意。”
  相比锋利的利刃,安罗天阴沉和冰冷的语气更令人恐惧。他的力气和勇气彷如消失殆尽,不敢动弹,只能爬地仰视。
  “替我保管这东西。待时机合适我自会找你。若然弄丢了,就是弄丢了你的性命。”安罗天丢下一物。他脚步无声,彷如鬼影消失黑暗。
  德利轻呼,“你还在吗?”没人答应。他决定尽快告诉瘸腿乌鸦。德利沿原路返回,和来时一样他躲开胖女人的视线。上楼中咔嚓一声滑了脚,他像是老鼠静听,确认没人察觉后加快两步冲了上去。
  蘸了水的火烛重燃,发出刺耳的尖叫,格外刺耳。瘸腿乌鸦倚在床头对视房门啜饮美酒。若然德利再回迟半刻,手中剩余三分之一的酒瓶一如地板散落懒躺的酒瓶。
  德利置黑布包裹的东西在三个脚背靠椅,惊呼道,“出事了。我遇上不知是什么人。”他宛如热锅上的蚂蚁般走来走去,神色慌张地陈述,最后补充道,“他的眼珠红色的,夜里特别诡异。”德利找到害怕的原因。
  “圣人常说,酒精壮人胆。你的手在颤抖,你在害怕,你需要喝上一口。”瘸腿乌鸦把酒瓶交给德利,“来,让我们看看这里面藏着什么。”
  德利猛灌一口烈性苹果酒,一股热流涌过喉咙,胸口形同火上炙烤。
  瘸腿乌鸦解开黑布包裹的十字结。雕刻精致花纹的暗红如黑的木匣呈现眼中。扳动木匣的金属扣环。德利一手持酒瓶,一手举高烛台靠近,精制细造的冠冕摆设其中。璀璨的金色冠冕于昏黄的烛光更加耀眼。鎏金底座一个镂空设计圆环,巧手工匠顶上桥接中间部位可移动的细环,三道细环上镶嵌黑曜石、绿猫眼石、天青石、黄晶石、紫瑶石等宝石。颜色各异的宝石济济汇成一圈。
  “你遇见了窃贼,他们从皇室臻品馆偷了国王的三环金冠!天明后发现失窃,城守、骑兵营,还有情报部的苍蝇,我保管他们把皇城从天到地翻过一遍,然后深挖泥土三丈,盘诘死人,直至找到皇冠为止。海盗把宝藏藏在自己的心里,无人可知。窃贼把盗物藏在羊牯的手里,待风声过后再来取回。”瘸腿乌鸦哼了一声,“该死的的窃贼,他把你当羊牯了。”
  德利惊愣得合不拢嘴。他放下酒瓶和烛台。十字结绑了两次,他仍觉得和原样相距甚远。
  瘸腿乌鸦按停德利抖动的手,“没用的。你的眼睛看过,你的手摸过,你的心知道,不管怎么解释,缉拿后认定你不是主谋就是从犯,敲烂你的牙齿,铁钉钉在你的舌头,最后你只能承认。你连累我了,我和你的两个脑袋不够刀斧手砍。”
  “现在怎么办?”心烦意乱的德利举高酒瓶,烈酒汩汩入喉。
  “我去找个地方藏好皇冠,你当做不知道。”瘸腿乌鸦道。
  “安罗天说了,我弄丢了就是丢掉性命。他不像吓唬我。”德利咋舌。
  “你打算带着皇冠飞出城墙吗?三脚乌鸦,我们现在的处境够呛了,比你喝的苹果酒还呛。”瘸腿乌鸦出人意料的语调,平静且柔和。“你睡上一觉就没事了。”
  屠夫酷德叫醒了熟睡的德利。德利竭力地拉低套帽,裂开半道门缝。
  满脸横肉的屠夫下巴两颗黑痣冒出粗长的黑须,瞪眼道,“温蒂夫人让我告诉你,要么下去把账结了,要么享用你最后的晚餐,然后体面地走出去。”
  “知道了。”德利不给屠夫再说话的机会。木窗蛀了虫,窗棂斑驳虫洞,德利捅穿纸糊的窗口,垂日反射的光线异常黯淡,比不上微弱的烛光。刚刚醒来的头有点糊涂,还有点裂痛。德利想他太累了,怎么睡死浑然不知,瘸腿乌鸦怎么带走黑布包裹里的皇冠、去了哪他浑然不知。
  床底的行囊还在,瘸腿乌鸦只是暂时离开。他稍微淡定,翻了一下行囊。除了一些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两个铜质漏勺、三把小钳和镊子、一座量衡重量的天平,还有个鹿皮钱袋,仅剩一个金币和数个零散的铜币。腹中咕咕地响叫,德利决定先填饱肚子。
  火烛悉数点燃,黯淡的大堂亮如白日。昨夜虚无一人,如今两排长桌满座无位。嘈杂声驱逐了冷清和沉闷。长桌摆满热气腾腾的美食,香味搅动德利的胃部。短椅上的形态各异的客人,他们像是饿坏的野狼,嘴里胡乱撕咬,邀杯相碰,高声地交谈。胖女人温蒂夫人比屠夫还要高大,颧骨突兀,一排龅牙。她收拾客人吃剩的酒酿和菜肴。她两手并用举盘,嘴里衔有酒瓶,似乎恨不得脚来帮忙。
  德利以为酒肆就温蒂夫人一个侍从。屠夫带着一个瘦剩骨头的男孩,两人像是杂耍艺人,满手菜盘跑了出来。他找了个可以看到门口的空位。外面的黑夜逐渐浸没门口,准备吞噬屋内之人。待到温蒂夫人再来,他问,“见过瘸腿乌鸦吗?”
  胖女人温蒂夫人她用腰间油腻的围裙擦拭宽额的汗,“我和你一样在找他。我对他一向有敬意,所以没用偷来形容。神灵在上,瘸子的眼神比常人锐利。他昨夜牵走了我的‘安其拉’,最好的马,花了我五十个银币。”
  “诸位听听,温蒂夫人买了匹五十个银币的马。”德利身旁的男人插话,他戴顶灰色的宽边毡帽,一拨修长的黑羊须,“她嘴中的马和房费一样离奇。”
  德利对面长脸长鼻长脖子接上,“前来国王登基的人多了,他们骑的马像我们一样住了几宿,五十个银币的价格固然值得理解。”
  众人哄笑。
  “若然你们见识了‘安其拉’绝不会这样说。西部的褐骓马,我上个月买回的。全身褐色的长鬃毛,杂毛与它无缘,它像我一样温顺的脾气。最难得是它跑得比你们这群家伙快,好让你们没付账跑的时候追上。”温蒂夫人不客气地回应,“要是牵走体弱多病,准备杀了做肉馅的母马“阿雅”,我不至于如此动怒。该死的家伙!”她狠狠地怒视屠夫,“我怀疑你是他的同伙。”
  酷德撇撇嘴,“神灵在上,我的忠诚日月可鉴。他用短剑征求我的同意,我的喉咙不顾内心的反对,告诉我的手把马房的门打开。过后我忏悔,自扇嘴巴,告诉他要学会拒绝。”
  众人又再哄笑,有人甚至拍打桌面助庆。
  “屎一样的忠诚,去门口站,别碍我的眼。”温蒂夫人怒气冲冲地道。她打量德利,“你和瘸腿乌鸦一起的,你又是谁?”
  “三脚乌鸦。”德利拉低套帽,声音低沉地说,“我晚餐呢?”
  温蒂夫人咆哮他,“待会吃完,我见不到瘸腿乌鸦,见不到我的马,见不到今晚的房费,你给我滚出去。”她想了想,“你还不能走。瘸腿乌鸦的账你来付。”
  一个金币换来温蒂夫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乐意为你效劳。”她数回四十个银币,“除去我的马,今晚的房费,这是你的。”
  瘦弱的男孩放下份量过于丰盛的晚餐。“你的午餐,还有晚餐。智者从不拖欠房费,我从不克扣智者的食物。”温蒂夫人为德利释疑。
  德利比原先料想的更饿,足足吃了半盘胡椒青蛙肉,两片苹果酱面包,一块南瓜馅饼,一个烤鸡。奶油蜗牛有股难闻的气味,他吐了出来。油炸燕子肉原封不动,他的视线由始至终没离开酒肆入口。被惩罚的屠夫酷德双手交叉胸前,倚在门旁无奈地对视他。
  关于皇冠的事,德利想了很多。瘸腿乌鸦藏匿皇冠时被人发现,如今四处躲避。他更担心人赃并获,此刻深陷牢狱。德利很快推翻这两个想法。他不由想起安罗天的红色眼瞳,突然会出现的鬼影,瘸腿乌鸦不在身旁,说不准就在房间等候。
  想到这里德利的心颤抖着。他四处张望,不希望见到安罗天,却希望确定他的存在,或是某个暗处。矛盾的念头纠结和缠绕不清,他不敢怀疑圣人的至理名言,大口啜饮杯中的蜜糖酒。他再一次察觉自己的无助和软弱。唯有把注意力集中在众人的闲聊。
  “你们听说了吗?黑龙岛发生冲突,惠林顿和理查德森发生冲突,死伤二十多个人。”一直唠唠叨叨不停的梅安浩抛出新话题。
  “你胡诌吧。不是早已划分,他们两人各占一半吗。”‘旧人’质疑。他不单是脸,全身肤色黝黑宛如擦亮的黑玉。唯独雪白的牙齿,此刻咀嚼辣酱牛蹄。
  梅安浩吐出烟气,他啜饮黑麦酒,抹抹嘴角,“事情没那么简单,你以为是两个小孩分果,你一个,我一个。果子有大有小,有扁有圆。惠林顿占据少女金矿地带的东边,用脚踢两下就露出金子,富得流油的富矿。嘿嘿,”他的笑声异常阴沉,“理查德森的人无论怎么嚣张,就算胆敢踢破脚趾头,他不挖地三尺,别说金子,连块石头无处寻觅。”
  “谁先动的手?”有人问。众人循声,方才察觉是三眼乌鸦。
  “谁先动手不关系结果。”德利身旁的巴克莱颇有风度地整理他的毡帽帽沿,“两人只是小人物,他们背后有指使。惠林顿代表帕特里克公爵,众所周知的王族。而理查德森嘛,你们更比我清楚,兰德烈侯爵。这场纠纷想必归于谈判,大人物谈好了就相安无事。至于我们底层的人,我有个好消息,”他重新戴好毡帽,“索斯盖特男爵为他的铁板船招募浆手,甲板同样缺人,丰厚的酬劳,有兴趣的可以找我或者推荐给我,失陪了。”
  巴克莱前腿刚走,门口的混乱引来众人的注意。
  偷偷溜进门口的柯琳娜被屠夫酷德拎起后领,她双手乱摆,不停地往后挥舞,“温蒂夫人说过,只要一枚铜币就可以进来。”
  “谁都可以,但绝不会是你,无耻的下流痞。倒粪者、窃贼、海盗都比你高尚。”屠夫酷德强拉出酒肆。
  温蒂夫人大声嚷道,“酷德,你对客人太无礼了。一个铜币拿来。”
  插曲般的闹剧难以提起食客的好奇心,他们的视线和雅兴重回喝酒和谈吐。
  满脸污秽的柯琳娜穿了身蓝色羊毛长裙,相貌尚算清秀。她故意瞧着屠夫,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抛去一枚铜币,“仁慈的温蒂夫人,看好你家的恶犬,他露出利齿要咬人。”
  “算不上恶犬,充其量是个吃里扒外的坏狗。”温蒂夫人迅速地收入铜币,“可爱的小姐,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
  “我送信。”柯琳娜拉开她娇弱的声线喊话,“谁叫三角乌鸦,你有一封信。”
  温蒂夫人粗手一指德利。
  “劳烦,五个铜币跑腿费。瘸腿乌鸦答应的。”柯琳娜又道,“你太可怜了,饱受食物的折磨哦,我这人心肠好,见不得有人受难。”
  “你愿意的话可以帮我分摊,都归你了。”德利听到瘸腿乌鸦,他心急如焚地抢过牛皮信封,从腰间两指夹出看都没看一个的银币给柯琳娜。
  他向温蒂夫人要了根油烛,急促地返回房间拆开信封。惊异至极,牛皮信封空无一物,他不相信地举高探眼窥视,再伸手触摸。他猛然转身要找柯琳娜问个清楚。房门突然窸窸窣窣地响,又一牛皮信封从地缝塞进来。
  德利捡起和拆开。信中的笔迹一深一浅像是碳条作画,“此处不安全,你立刻动身,去东方港找个叫做福森的人,他像不会说话的岩石一样可靠,届时他指明找我的路线。注意安全。”他钻入床底取出瘸腿乌鸦的行囊。与此同时外面传来屠夫的吼叫,“妓*女的女儿,你妈偷男人的身体,你偷钱财,贪婪的无耻的窃贼,还不被我逮个正着,黑牢在等你。”
  “别乱说玷污我的清白。”柯琳娜的叫声传来。
  “鬼鬼祟祟地跑上来,我注意你很多次了,不是偷窃,我想不到更好的解释。要不,你和你妈一样,做着同样的事情。”屠夫回应。
  “怎么,被我妈拒绝的滋味不好受,找我出气。我只是送信,经不起你的侮辱。呸!”
  德利似乎看到屠夫被唾弃的脸上的口水,却看不到柯琳娜被重拳击中的情形,只听到沉重的坠地声。他急促地打开房门,柯琳娜躺在走道,嘴角流血,眼角含泪。
  “她真的为我送信的。请你相信。”德利轻轻地说。
  屠夫手擎火烛对视,“你不必为她解脱。我看过她偷窃,无耻的下流痞,就在我的眼前悄声无声偷走客人的钱袋。温蒂夫人为此责怪我,以后不会了。”
  “你有你的道理。”德利点头表示同意,他弯腰从皮靴抽出隐藏的匕首,“我是三眼乌鸦。我说过我是瘸腿乌鸦的第三个脚,要带他飞走,想不到他比我快了一步。瘸腿乌鸦昨晚怎么对付你,我现在就怎么对付你。我急要一匹马,你的嘴巴可以拒绝了。”
  屠夫惊栗地退后一步。
  德利尽量保持匕首的平衡,不让手颤抖,“考虑好了吗?”
  “求你别让温蒂夫人当面为难我。”屠夫作指嘘声,随德利放低匕首他凝重的脸色缓和不少,咕哝道,“你们两个全是怪人。”
  屠夫领着德利躲开温蒂夫人。他选了匹马,悄声打开马房,不放心地往灯火处探视,“快点走。”
  料想不到的事发生。柯琳娜把温蒂夫人带来。胖女人一路指着屠夫怒吼,“神灵在天,你的忠诚日月可鉴。酷德,你怎么忏悔余生?”她再怒视德利,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窃贼!”
  德利见势不妙翻身上马,急踢马腹冲出马房,消逝在黑暗的夜色。许久他才发觉,后背抱着一人。
  “带我离开这里。带我离开这里。带我离开这里。”柯琳娜一直在他耳边低语,彷如祈祷。
  有个人影双手托腮,目不转睛地凝视他。德利意识到是柯琳娜,陡然收回摸到匕首的手。他的额头却来不及。柯琳娜龇牙咧嘴地喊疼。
  “以后别靠我那么近。”尽管睡了一夜,德利仍未难以适应四处青草的气味。他想牛羊会喜欢,后来才知道牛羊并不爱吃,粗糙的草颈和纤管磨坏它们的胃。一如它的名字,晒干后用于火烛的灯芯。
  太阳爬上榉木的树梢,眯着眼瞧下面的人。阳光驱逐阴沉的雾气。德利庆幸昨夜没被冻醒,或是他太累了。安其拉悠扬地甩动尾巴。昨夜它跑到乌云遮住银色的月光时方才执意不前,不管德利如何驱逐。温蒂夫人骗了所有人,德利怀疑她所说价值五十个银币的安其拉,实为这匹枣红色宝马,马鬃一如顺滑丝绸。
  从乌云中逃脱的月光指给入宿的营地,一片弥漫青草味道的灯芯草草丛。生硬刺手的草丛不比软润的羽毛床舒服,他更乐意睡在木板。柯琳娜坚持再寻它处,或是睡在砂砾地。德利用匕首告诉她没有更好的选择,要不回头。他把行囊垫下头下,手放在匕首的位置,怀着戒备心警惕柯琳娜,好像是疲惫的他率先昏睡过去。
  德利捂着肿包四处张望。灯芯草沿河岸而生,淙淙流水哗哗声作响,下游有座灰色磨坊。河岸对面一片田野,有人正在收割麦穗捆扎成团,更远的丘陵耸立数座塔楼。“我去洗把脸,你别乱跑。”
  “我也要去。”柯琳娜道。
  河畔边的灰黑泥土松软和湿滑,德利踩出坑窝。寻了一处有卵石垫脚的入口。流水清澈见底。大小形状不同的卵石铺砌河谷,枯叶打着圈追赶急流,拇指大的凤尾鱼周旋可数的两块嶙峋巨石。德利俯身,双手鞠起河水洗脸。脸皮突然变得粗糙咯手,他不由审视水中寒碜的倒影。原先的光滑的娃娃脸如今蔓生像蜘蛛丝般金色纹路,那纹路彷如寄生在脸上延伸的脉络。头上的发根颜色如同初升的金黄色阳光,梦幻一样的重生。被重拳击打隐隐作痛的腮帮提醒德利,他要学会了承认事实。
  交给我,他会像个男人。瘸腿乌鸦曾这样说过。“我不是像个男人,我现在是个男人,丑陋的男人。”德利把这要对瘸腿乌鸦说的话烂在肚子,哼了一声。此时的相貌用狰狞来形容属于褒奖,只要他对凶神恶煞的人随意瞥上一眼,根本不需要怒视,或是利刃相对。他们便会吓得魂飞魄散,撒腿就跑,敬而远之。想到这里德利心情稍微宽松。
  行囊中五颜六色的药瓶,枣红色的那瓶,这回德利那股难闻的金属气味源自黄金。“匀称地涂在头发。他叮嘱过我。我的脸碰过吗?”他想。或许喝了烈性苹果酒,影响那不知何物的药粉,光滑的脸蛋无辜地被牵连。何时恢复原样,而能否恢复更让他担心。一切要待瘸腿乌鸦解释。
  “我是个亡命之徒。”德利望了眼累赘,心生试验柯琳娜清秀的脸。若然情况相同,她作何感想,保持冷静、一声不吭。像他一样。绝不会,毁了容的她发狂乱叫,说不好自杀,或者大哭大闹要杀了他。德利作罢邪恶的念头。“不少人想要我的性命,他们不在乎多杀一个。你确定跟我走吗?你要是害怕,出了大路我帮你找匹马回去。”
  “你的脸好吓人,我怕今晚睡不着。”柯琳娜投掷小石子入水,朝着德利的倒影又一颗,“我宁愿睡不着也不回去。”
  “东方港在等我,动身了。”德利道。
  他们从原路返回营地。德利解开缰绳翻身上马,柯琳娜紧跟其后。安其拉沿着河岸旁的小路奔跑,树影叠叠地流过眼睛,风声呼呼地掠过耳际,柯琳娜瘦小的手腕紧紧地搂过腰间。走了一段路柯琳娜说他们走错方向。
  德利猛然勒紧缰绳。
  “你看,太阳升起的地方是东边,东方港也在东边,我们本来应该被阳光刺眼,现在太阳追着屁股哦。”
  德利认为柯琳娜的话有道理。他调转马头。柯琳娜指向河中一段露出卵石的地方,“从哪儿穿过,对面有条宽一点的路。”
  德利同意了。安其拉起初并不同意,直至柯琳娜狠狠地踢它的腹部,给了它颜色,吃了苦头的这匹马才举蹄缓慢地踏入潺潺的浅水。水花悠悠地溅起,待上岸时德利的皮靴湿透了,柯琳娜低估了水深。他特别喜欢安其拉,轻轻地抚摸马头,打算找些干草安慰它,顺带找食物安慰自己的肚子。“我们该吃点填饱肚子了。”
  “我等这句话好久了。”柯琳娜欢愉地道。
  陌上小路旁的一陇陇甜瓜、卷心菜、洋葱茂盛地生长,陋屋、村落、庄园、集镇彷似躲了起来,更不用提及人影。柯琳娜叫停,她跳到田里摘了数个甜瓜抛给他,自己啃了一个。
  “窃贼。”德利道。
  “我听到某人一边吃着我的食物,一边骂我。”柯琳娜瞪了眼德利,她重新回到马背。
  德利开始对屠夫的话半信半疑,“下次不要这样了,我们可以买。”
  “钱袋里就剩三十九个银币,十六个铜币,还有瓶瓶罐罐,不知什么用的勺子、镊子等怪东西。东方港的路好远,你肯定没去过,我可是去过了,坐马车要六夜七天,要是到了半路用光了钱,我们只好卖了这匹马走路去。”
  行囊从不离身,除了昨夜当做头垫,柯琳娜却一清二楚。德利刚要说话,她挤出尴尬的笑容,“昨晚睡不着就拿过来看看。怪你睡得太沉了。”
  往前再走,山丘上耸立一座废弃的堡垒,废墟里蔓生杂草。两个只剩基座的哨塔,倒下的碎石攀爬藤萝。隐于山丘背后的村落呈现眼中,栋栋房屋并非整排成列,而是没有秩序地建造,褐红色的岩石墙面徒生绿苔,活泥浆的麦穗房顶像块炸得金黄的鱼片,院前砂砾地面。柯琳娜走入篱笆院落,用十五个铜币与满口假牙的布林奶奶交换了三块黑麦面包、一条烟熏河鱼、两瓶苦麦酒、一块硬如木头的奶酪,还有个军用的牛角水壶。她还对一口铁锅表示兴趣,主人家告诉柯琳娜:前面十里处有座西密密河,过了河有个伊布拉集镇。如果他们中午到达,或许赶得上交易的人众。
  西密密河告诉德利,柯琳娜的说法不对。布林奶奶从没出远门,无法给与答案。柯琳娜坚持她看法,她反问,“你肯定西密密河一定在西边吗?”
  德利无法反驳,他决定向集镇的贩子问个清楚。满脸雀斑的杜莎夫人的耕驴拉着板车与二人相遇石桥,委婉地告诉他们:去往东方港有两条路,一是回头从克拉斯城去。当然,穿过伊布拉集镇,再到克伦克渡口乘船是个不错的选择。
  德利心细地问到时间。杜莎夫人挽起额前的黑丝垂发,“这里到克伦克渡口一天的行程,祝你们好运。”
  日落黑幕降临时安其拉帮他们选了营地,路边的一片短针叶松林,它已经跑不动。柯琳娜捡了些干枯的树枝和引火的树皮,德利则是负责搬运。“一定要生火吗?别说仇人,万一引来饿狼之类,我可保护不了你。”就这个问题他和柯琳娜讨论了三次,每次挫败而归。
  “晚上太冷了,睡不着比死更可怕。”柯琳娜如此回应。
  熊熊燃起的篝火驱散雾气、阴森和凉意,唯独内心的恐惧。德利对他那张丑陋的脸能否吓唬恶人仍未有足够的信心,至少四处的黑暗隐藏莫名的恐惧,一双红色眼瞳的人。
  柯琳娜搭建两个座架,用一根粗硕的树枝吊起集镇买到的铜壶,放下清水、洋葱、熏干的牛肉,洒下胡椒粉,倒了点黑麦酒。她添了两根树枝,旺盛的火势蒸腾壶内的美食。德林搬来平整的岩石当成座椅,回来时瞬时香味飘溢进灵敏的鼻子。他佩服她的厨艺同时不由担心,谨慎地张望。
  哒哒哒的马蹄声像是幻觉出现,德利紧张地抽出匕首站起来,“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不喊你别出来。”
  “不行。万一你偷吃了怎么办。”柯琳娜的铁勺勺起一尝,烫得舌头啧啧急呼。
  不速之客转眼已到。这伙人的马比安其拉高上一头。七个身穿黑色盔甲,余者黑衣套袍,腰间插有钢剑,像是黑夜把他们带来的。德利数出十人,对付一个足以要命,惊栗之余庆幸并非红色眼瞳。他的手臂比往常更坚强和结实,眼睛不眨地注视来者。
  有三个人从马背跳落。走在前方的为首者一股如影相随的香水味,他身材精干,精瘦的发黄的脸型在火光下红润,套袍胸口的别针绣上只飞舞的苍蝇。他从怀里掏出令牌甩给德利,“我是情报部部长的阿里奥。别那么紧张,小心你的匕首划伤自己的手。”他抹了抹脸,“这灰尘把脸吃了。”
  德利瞧了眼令牌,令牌的字他懂,反面的蓝月徽章他也懂。他甩回给阿里奥,收回匕首。
  “大人,这条路可是你选的。万里挑一的路,只能吃土的路,怨不得谁。要不然明天改走大路。”勒夫接上,“我想想,走大路我们现在吃着热气腾腾的美食,还有一杯接一杯的啤酒。说不准还有美女看上我。”
  “美女这里有一个。”西索克扣着鼻孔笑道,“幸好我的鼻子灵。我说我闻到了香味,你们不相信。死人和美食的味道我最清楚。”
  “你们要试试我的手艺吗?价格好商量,每人十五个铜币。”柯琳娜笑意嘻嘻地招呼,没有丝毫惊慌。
  阿里奥望向勒夫,勒夫望向西索克,西索克回看阿里奥。
  “你们两个,快拿钱出来。”阿里奥伸出手掌。
  西索克悻悻地掏出两个银币。阿里奥转手抛向柯琳娜,“十个人,不用找补了。”他挥了挥手,“马尔奇,带你的人过来,吃完了尽早赶路。”
  十个大汉只算尚且喂饱七个,剩余三个嗷嗷待哺。柯琳娜煮起第二轮。等待之余阿里奥饶有兴趣地打量套帽里的德利,“怎么半夜留宿在此?”他的眼睛异常地锐利,似乎看穿一切,以致黑暗无法隐藏罪恶和阴谋。
  “我们赶路去东方港,乱走一通迷了路,好心的杜莎夫人指路说,从这里可到克伦克渡口乘船。”柯琳娜代为回答。她灵活的手切起洋葱迅速如闪电。一旁观望的勒夫却熏下流泪。
  “哭什么哭,男人一个哭鼻子,遇见那伙人保证你鬼哭狼嚎。”西索克揶揄道。
  勒夫假意鼻子一酸。“不,我为你哭的。我怕你流血不止,遗言没有留下就死了。快想想,现在来得及。”
  “你们两个,闭嘴。”阿里奥道。
  柯琳娜切起甜瓜放进铜壶,“三角乌鸦,你干坐着,快点去捡些树枝来,没柴火了。”
  “都别说话!”阿里奥的脸色突然骤变,警惕地打手势给马尔奇。他从腰间抽出钢剑,勒夫和西索克应声随同。他们急促地奔向马匹,一如来之时这伙人隐匿在黑暗中。
  德利嗅出不寻常的气息,他不顾柯琳娜的反对,拉住她手隐蔽一人难合收到松树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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