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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胖子李建华的奶奶去世了。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生离死别，在小胖子嘶声力竭的哭喊声中，我的鼻子也一个劲的犯酸。
“老婶子多好的人啊，就这么没了…”
“是啊，前些日子老太太精神头还好着呢…”
老太太去世的第三天，按照村里的习俗是该下葬的时候了，可是李建华的父母还在外地打工，这个资讯落后的年代，可能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收到母亲离世的消息吧。
“老婶子一路走好。”在村长的大声吆喝下，老太太的寿材被埋进了土地里，接着便是老太太女儿和孙子辈们的大哭声，这是我第一次接触葬礼，也只想接触这一次，因为这种氛围让围观者都感到钻心的难过。同姓李，两家在某一代上有些亲戚关系，所以我也要在老太太的坟头上磕头的。在我的脑袋低下去的时候，我的余光看到了李奶奶的身影就站在面前的坟头边上，可当我抬起头的时候眼前却只有一个小土包。
我的心脏嘣嘣的乱跳，一时间竟然忘了起来，还是村长把我拉起来的。
“我好像看到了李奶奶…”幸好周围的哭泣声比较大盖住了我的声音，否则我这句话被旁人听到少不了一番麻烦，我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葬礼还没结束，我就匆忙的跑开了。
我不敢回家，也不敢再回去葬礼，我怕再看到李奶奶的身影，只能朝着谈天说地的老人群中走去，可天不遂人愿，还是让我给碰到了。我与他们之间不过几十米的距离，可这几十米大概是我人生中最长的距离了，因为李奶奶的身影就在我和他们之间，她已经没了，我亲眼看到她的棺木埋进了土里，可现在她就是出现在了我的眼前，绿色的围巾，棕色的棉衣和黑色的裤子，可能意识到了我在看她，李奶奶缓缓的转过身来，脸带笑容的看着我，平时和蔼可亲的笑容现在看起来是那么诡异和狰狞，浑身的寒意和竖立起来的汗毛让我想立刻跑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但是我做不到，我的腿好像被灌了铅一样动也动不了。
“二河小子？”李奶奶走到了我的身前，叫着我的名字。
眼前的李奶奶哪有半分死人的样子，难不成她没死？可刚刚的葬礼是怎么回事，我想不了这么多问题，念在她平时对我很好的份上，我还是开口了，“你…你不是…是死…”可能是冷，也可能是怕，我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我好像睡着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我自己被人装进了棺材里，我说话他们也听不到，我想碰他们也摸不着，跟他们在一起浑身不舒服，老太太我79的年纪了，也活够了，能亲眼看看自己的葬礼也算是没白来人世间一遭。”李奶奶对生死之说显然看的很平淡。
听完她的话以后我对她是否真的去世了抱有怀疑的态度，因为平时顶数她家的“鬼故事”最多，也总是喜欢用狼啊，虎啊啥的吓我，而现在她就是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和我说话，不知哪来的勇气我伸出手去碰了碰她的胳膊，还真的碰到了，虽然对葬礼这件事情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松了一口气，“李奶奶你吓死我了，我还真以为你真死了呢，李建华都哭成什么样子了。”
“毛小子你一人在这犯啥病呢，刚出院就乱跑，赶紧回家去。”自打我出院回家以来，所有老人见到我都会训斥几句，这不，邻居家爷爷也开始了。
“爷爷你看李…”话还没说完，我便看到邻居爷爷的身体就从我身前的李奶奶身上穿了过去。他还打了个颤，骂道“这鬼天气”。
“鬼啊！”我来不及想为什么同为人类的我能碰到李奶奶而邻居的爷爷碰不到，只顾着一边喊一边疯了一般往家里跑。
“这兔崽子骂老子是鬼，等老子逮住你不收拾你才真的有鬼。”
……
可能是犯傻，我没有跑到人多的地方，而是直接跑回了自己的家里，拉过棉被把自己捂住瑟瑟发抖，这是真的，无论是医院的去世教师，还是刚刚下葬的李奶奶，我真的能看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这不是幻觉，是真实出现在我眼前的，我甚至还和他们说了话。
“二河小子，你别怕。”李奶奶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爷爷！奶奶！救我！”哪能不怕呢，这可是鬼啊！先生讲的鬼故事里面的鬼都是害人精，而现在鬼就站在我的面前，叫我怎么能不怕。许久没有回应，我悄悄的掀起了一角被子，屋子里没有李奶奶的身影，我才慢慢的把被子挪开。
“二河小子。”李奶奶的声音从炕上传了过来，而且李奶奶的身体就在我的身后。
“啊！”我紧紧的拽着棉被，却忘记了把自己蒙住。
“二河小子，你听我说，我平日里对你怎样？”还别说，李奶奶平时对我这个不受待见的孩子还是蛮好的，经常会给我冰糖，花生等小零食吃，这么想着，面前的李奶奶在我看来不是那么恐怖了，可她已经死了这件事还是让我十分不舒服，我特么居然在和一个死人聊天？
“你人都没了，跟着我干嘛…”我底气不足，小声说道。
“三天了，没人搭理我老婆子，就你一个人能看到我，我不跟着你跟着谁。我一辈子无牵无挂，子孙满堂，死了也好，早点跟我老头子团聚，可我放不下我小儿子，30多年他就没有离开过我身边，他跟媳妇在外打工，半年多了就来了一封信，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李奶奶带着哭腔说道。
“我呀，想他想的紧，没成想人走了也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这回可好，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也没见到黑白无常什么的来勾我的魂啊。这都三天了，我不饿，也不冷，就是看到人想去跟他们说说话，可他们听不见我，我在他们身前也难受的紧，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岁数，经历的也算多了，可这回还真没办法。”
短暂的沉默过后，我抬起了手碰了碰她的胳膊，“为什么我能碰到你？难道我也…死了？”
听完我的话李奶奶笑了，“你才多大，我也不知道为啥能碰到你，在你身边也不会难受，我就想跟你说说话，咱这村子里就你一人能看到我。”
……
在我爷爷奶奶进门之前，李奶奶走了，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让我和她说说话还可以，毕竟我有能看到鬼的这个“天赋”，但是让她一直待在我家我却是不愿意的，既然已经骗了王明先生，那也不在乎在骗一次爷爷奶奶了，在这村子里如果传出李家小子能看到鬼，后果不难想象。
每天爷爷奶奶出门在街边聊天的时候，李奶奶便会来我家找我说话，虽然感觉上不太舒服，但把她当成活着时候的李奶奶我也就没那么排斥了。
“先生讲的故事说鬼可以飞天遁地，你会吗？”
“鬼可以凭空操控物体，你行吗？”
“鬼可以穿墙穿物，你干嘛每次都从门进来啊？”
“你会鬼上身吗？好玩不？”
……
我这个熊孩子简直把李奶奶当成了《鬼怪百科全书》，围绕着先生所讲的故事问来问去，可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了。
“除了人之外你不能穿过任何东西？那这鬼当的也太无聊了吧。”我躺在炕上，翘着腿，再也没有第一次见到她的那种害怕。这种状态持续了近一周才停了下来，因为李奶奶的儿子回来了。
李叔回到村子的时候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的脸和腥红的眼睛看起来莫名的让人恐慌，村子的老人除了安慰他外也没有说什么其他的话。李叔一言不发，只顾着朝前走，不知什么原因，我很想跟上去看看，避开所有人的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远远的跟在李叔的后面。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走到了李奶奶的坟前，跪在了那里。李奶奶很是激动，想去扶起自己最牵挂的儿子，可虽然在眼前，却碰不到他，急的李奶奶有些手足无措。
李叔将手中的水果点心放在坟前的石头上，流着眼泪点燃了香和纸钱。
“娘，没能给您养老送终，儿不孝，儿不孝啊！”李叔哭着大喊道，把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娘，儿子想你，儿子回来看你了。”
“娘不怨你，不怨你，娘等到你了。”李奶奶哭了，可她没有擦去脸上的泪水，依旧脸带微笑一个劲的去扶她根本碰不到的儿子。
鬼是否能流泪我不清楚，我很想冲上前去告诉李叔他已逝去的母亲所说的话，可是我不敢，也不能。李奶奶坐在李叔的身前，饱含爱意的看着眼前这个让自己牵挂了几十年儿子。这对母子彼此诉说着，可彼此又听不到，反而我这个局外人听的一清二楚，脸上一热，不知为什么，我也流下了两行眼泪。
“二河小子，谢谢你。”李奶奶转过头来笑着对我说了这么一句，“心愿了了，老婆子我也没什么牵挂了，谢谢。”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向我道谢，但我还是狠狠地点了点头，注视着她的身体慢慢的变得虚幻，直到最后消失不见，我有一种感觉，以后我再也不会见到李奶奶了。空旷的坟地里，只留下依旧在痛哭的李叔和站在他身后的我…
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愁，无论一个人活了多少年岁，有着多大的本事，可能在父母眼中，他永远都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