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的“万历十五年” 一

　　汽车开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进入龙门寺服务区休息，师傅让大家赶紧去一下洗手间，快点回来。去完洗手间回来我看到有几个人围着在看着什么，赶紧也凑了过去，原来一个人在卖娃娃鱼，说是刚抓到的野生娃娃鱼（一个盆里水养着两只娃娃鱼）。看了一会走回停车位发现我们的车不见了，我赶紧追了出去，在快上高速的岔道终于追上了。真是虚惊一场，快到家了还差点被丢了，真让人悲哀，因为我是一个人，没有人提醒师傅人没有到齐，居然连我的同坐都不提醒师傅，人情冷漠、世风日下真是让人心寒啊。
　　下车后，我打车直奔酒店，办完入住手续走进房间发现里面空间很小，也没有窗户特别闷热，我就下楼加了十几块钱换了一间大点的有窗的房间。一下从穿羽绒服的地方来到这穿短袖的地方还真有点不适应。回到房间我赶紧打开空调，并把手机插在床头的插座上充电。
　　都弄好了，我给朋友发了一个微信，告诉他我已经办好入住手续住进酒店了。很快收到了他的回复，他说今天放学后要开会，回来比较晚，让我先休息一下，等他回来一起吃晚饭。
　　直到现在都下午四点多了，今天我还没有吃过一顿饭呢，懒得吃，不想吃，也不饿。我独自躺在床上吹着空调，想起我和他认识马上都二十年了，真是时光飞逝啊！人生能有几个20年，何况对于一个才36的人呢。
　　20年前的1998年发生了很多不经意的小事，但正是这些不经意的小事却决定了我的未来，我的主要朋友群体，我的社会关系构成，我的知识体系，甚至我们家乡、我们市、我们省、中国的发展方向。
　　我的1998年像极了《万历十五年》里描述的万历十五年，这本书给世人的感觉也像极了万历十五年。它写成后在美国出版，但国人却知之甚少，简直就是一本不痛不痒的史书。也就是因为电视剧《人民的名义》里反复提到这本书，才让它更多的走进了中国读者的视线。万历十五年对于中国来说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那一年万历帝开始不上朝，文官和皇帝彻底对立起来；那一年张居正去世五年，被清算，他的变法几乎完全被废止；那一年清官典范海瑞死了，明朝的士大夫精神也死了；那一年一代战神戚继光病死家中，大明王朝进入没有名将的时代；那一年哲学家李贽削发为僧，明朝的思想文化创新停滞了。那一年世界也发生了一些小事，29岁的努尔哈赤在中国东北白山黑水间兴起；丰臣秀吉征讨九州胜利，酝酿着对朝鲜的入侵；西班牙无敌舰队远征英吉利，第二年全军覆没。
　　在当时看来都只是小事而已，一个王朝内部死几个大臣，一次变法的失败，一个学者出家，一个边疆少数民族的小打小闹，一个岛国小民的统一，一场战争的胜利。但就是这些小事却改变了未来的中国，改变了未来的世界。
　　而我的1998年也一样，也发生了几件小事，也看似毫不相干、无关紧要的小事，却也在不知不觉间影响了我的人生。
　　那一年南方洪水，波及半个中国，当然淮河流域也没有幸免。作为在淮河边的我们家一直都会种一种叫红麻的农作物（因为它相对传统农作物会带来更高的收入，所以在当地比较受欢迎），但是这种农作物砍下来后要埋进水里浸泡很多天才能剥皮卖钱。我们家价值3000元的红麻也全部都在淮河的支流里埋着，但大河涨水小河满，最终我们家的红麻和很多其他人的都被大水冲着顺流直下，最后全部被卡在我们镇唯一的一座跨河桥的桥墩处，而且水位越来越高，浪花也越来越大，马上就要漫过桥面了。最后，在一排排红麻的巨大推力下，一段桥面直接被掀翻了，红麻像小舟一样一排排的向远方漂去，慢慢消失在水流的远处。
　　为此妈妈哭了很久，忙了一季，眼看就要到手的钱没有了，并且表示以后再不种红麻了，我本以为她只是随便说说的，结果不光我们家，很多人家都是这样想、而且也这样做了，于是没过几年红麻之乡就变得名存实亡。
　　而这座桥和这座桥所在的这条路也是镇上唯一的一条公路，更是河两岸唯一的通道！这条路是50年代修建的，当时我们老家没有通电，很多人为了看看点灯，大老远跑来修路现场。而如今这唯一的一条路变成了断头路。
　　因此，旁边和这条路平行的，一直修修停停持续好多年的工程终于被提上了日程。很快新的道路和大桥通车，双向四车道的水泥路面，新桥的长度也是原来老桥的十倍，直接高高的横跨在两侧的大坝上！看着就感觉舒服（原来的路只有双向两车道，很窄，很破烂）。后来又在老路和新路间修了两条连通的街道，很快我们的小镇就告别了自古只有一条路的历史，变成了井字形的美丽古镇。
　　那一年，97年开始持续一年的阜阳“严打”初见成效，曾经名声坏到“阜阳没有共产党”阜阳市大为改观，我们镇上不少地痞流氓被抓入狱；曾经的车匪路霸不见了；经常见到的古惑仔般拿着大砍刀追逐的情景消失了；经常有被打的鼻青眼肿的同学走进教室的场景也不见了；镇上全部被打破的路灯再次亮了起来。
　　而镇上我读的初中也悄悄发生着变化，几十年的老校长退休下台。新任校长做了很多改革动作，一些老房子被拆除，这样至少感觉明亮清爽了许多；学风也好了很多，这一年我们镇中学还组建了实验班（学习最好的学生组成的一个班级），我居然也在其中，虽然教室还是大青砖建的小瓦房，但感觉一且都有了新的希望。老师更用心了，校长也经常在我们窗外出现。在各方资源的充分利用和大家的带动下我居然也考进了全县最好的高中，我们学校也第一次成为了全县乡镇中学的第一名。原本可能只是想混个初中毕业，最多考个中专学点技术的我，从此需要考虑上哪所大学，读哪个专业了。
　　那一年因为新修了公路，我们家有了新的门面房宅基地，开始在那里建新房，很快我们将告别住了一两百年的老宅，告别那座曾经老街上最豪华的建筑，也将告别我很多童年的回忆。那一年政府有了新规划，我们的这座老宅明年就要拆除了。
　　那一年我最小的姐姐也出嫁了，我们家就剩我一个单身的了。
　　那一年暑假过后，我来到了县城，租下一个十几平米的小房间开始了我的高中生涯，也开启了我的独立生活。而在此之前这座离家只有15公里的县城对我来说却无比的陌生，之前我来过得次数也屈指可数，而且来的原因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考试，一次中考加上几次奥数竞赛，但也重来没有在县城逛过，都是老师带队过来，考完试再被带队回去。
　　那一年我开始认识新朋友，开始有了镇子以外的新朋友圈，也正是这些朋友圈成为了我未来生活不可分割的重要部分，而且我最要好的几个朋友也都是在那一年认识的，并开启了以后20年的相知相识，犯难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