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长春功

　　那人笃定他藏在桌底！一念及此，邵休拔剑在手，也不掀起帘子，直接朝那人刺去。他为弱势，必须抢占先机，一旦对方有了准备，刀斧加身，他连跑都没力气跑，更没地方跑。
　　铁剑刺出，却无建功，没有刺中的感觉，反而是剑身上传来一股巨力，铁剑被牢牢钳制住，动弹不得。
　　此人武艺高强，深不可测！邵休大惊，马上弃剑，翻滚钻出案底，他选择的是另一面，这个方向靠近桥头，必须伺机跳河，泅泳钻入水底，才有一线生机！要是被人抓到了关去牢里，那可不是关多久的问题，而是掉不掉脑袋的问题。
　　狼狈滚出案底，浑身酸痛难忍，邵休咬紧牙关，四下张望一眼，看到河水近在眼前，周身空无一人，却是无人埋伏。
　　“李道长且慢！”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这里有一笔大生意想与道长谈谈，不知道长能否移步？”
　　邵休愣了一下，扭头望去，只见身后那人身材魁梧，圆的跟皮球一样，两只细细的眼睛犹如两枚芝麻，粘在胖脸之上，不是方四海又是哪个？
　　邵休又惊又喜，只觉这胖子从未如此可靠过！他紧绷的心弦一松，疲惫感瞬间袭来，竟瘫倒在地。
　　这神棍老道真会唬人，这么一个胖子竟能说成气度不凡！这是第一个念头；林世金果然仗义，知道老子救了他女儿，便让方四海过来救老子！这是第二个念头；这方四海身怀绝技，深不可测，不可能只是区区掮客！这是第三个念头。
　　只见，方四海两根手指牢牢钳制住剑尖，虽然铁剑并未开刃，但刚才那一刺邵休用了全力，绝不是一般人能轻易抵挡的，更不用说只是用两根手指！
　　咣啷啷！双指松开，铁剑坠地，邵休挣扎着站起来，拾起铁剑。
　　“跟我来。”方四海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邵休走上一条偏僻的小巷。
　　穿过小巷，又往北走了半天，沿路没有遇到半个人影，显然方四海对这条路线熟悉无比。足足走了半刻钟，邵休发现他被带到了洆水河道上的福安码头，不时有搬运货物的伙计路过，边上蹲着几名耍钱的闲汉，还有几个聊天的水手。
　　并没有进码头，而是沿着河道往东走，直到看到一座小山，山腰上有一间农庄，一副安静舒适的景象。这农庄的位置真不错，傍山傍水，临洆水而立，有半个庄子是悬在河道上的，若是一边享用美酒，一边观赏河上风情，想是特别畅快。
　　农庄前的门楣上挂着一幅匾额，上书“悦榕庄”三个大字，银钩铁画，是名家手笔。门内是个大大的庭院，果然有一株硕大的榕树，五六人围抱不过来。
　　大门虚掩着，隐约能见到一名农夫打扮的人，正百无聊赖地躺在院子的摇椅上打盹，推门而入，方四海一拍摇椅，把农夫吓了一跳。
　　“醒醒！”
　　“啊！”
　　农夫抬头，露出一张骏黑的脸，两条胡须跳了出来，不是小胡子又是哪个。邵休愣了一下，又看了眼方四海，顿时明白了什么，同时也放下心来，果然是林世金救了他。
　　“李兄可让我们好找。”小胡子看见邵休，皮笑肉不笑，算是打了声招呼。
　　“林老爷在里面？”邵休往农庄内张望。
　　小胡子并没有回答，与方四海互相看了一眼，根本没理会邵休。
　　邵休也不在意，跟着方四海进入屋子，来到二楼，进入一扇门内。
　　这是个上好的雅室，外头还连着个庭院，种着一些翠绿的竹林，砌瓦而围，风韵古拙。这里应该是林世金待的地方，似乎年纪大了的人都一个爱好，喜欢种点花花草草，看看山水。
　　林世金还没来，邵休趁着这功夫，走出庭院，凭栏相望。
　　农舍悬在河道上，外头就是宽阔的洆水河，有船只顺风逆水，隐约可见有人独钓寒江，这一副宁静的景色，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安宁了下来。
　　“这地方不错吧？”
　　“不错不错。”
　　邵休随口应了一声，正酝酿着如何感激的措辞，身后的方四海又指着庭院中的竹子。
　　“瞧见没，这丛竹子就算是冬天也是翠绿翠绿的，这可是专程从南荒精选的葵水纹竹，运送之时附以浮土百斤方能存活，耗费不少人力，连我都羡艳不已，算是便宜你啦。”
　　邵休此时才注意到，这一丛竹子的颜色青翠地晃眼。细细打量，看到竹身上有螺旋纹理，层层叠叠，煞是好看！暗暗惊叹林世金奢侈地同时，也觉得好笑，这丛竹子就算被他看了几眼，也不会怎样，怎么能算便宜他了。
　　“你就在这待着吧。”方四海丢下一句，扭头就走。
　　邵休面露狐疑，追问道：“林老爷人呢？”
　　“老实呆着，别到处乱跑。”说完，已经砰一声关上了门。
　　“我想见见林世金林老爷，当面拜谢！”
　　邵休面露疑惑，打开门正要追出去，却发现门口多了两个人，面无表情，身穿黑衣黑袍。
　　见到他出来，黑袍人一左一右，齐齐伸手，将他推进房内。
　　这一推力大无比，他感觉好像被两头牛顶了一下，脚下踉跄，人已经飞进了房内，啪地一身摔在地板上，屁股硌地生疼！
　　“你要是不想死，就给我老实待着！”方四海的声音从走廊传来，言语中满是威胁。
　　砰！门被两名黑袍人重重关上。
　　邵休揉揉屁股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才压下心中的怒火，在厢房内左右打量。
　　雅室内宁静古朴，桌椅床铺一应俱全，桌上还放了几本古朴书册，茶壶酒盏，笔墨纸砚，竟还有个小茅房，设备完好，所有一应俱全。
　　他反复思量，想起方四海话里的意思，终于意识到，他好像被软禁了。可是林世金为什么要软禁他？就算被官府通缉，也不应该来的那么快，林家富家一方，又怎会缺一点赏钱？
　　……一时摸不着头脑，但也暂时安定了下来，他救了人家女儿，人家应该不会把他怎么样，想到这里，邵休心头一跳，不会是他女儿出了问题吧！
　　左思右想，着急也没用，邵休干脆回到房中，放下手中的铁剑，这玩意虽然没有开刃，但捏在手上多多少少带给他一些安全感。
　　脱掉不合身的公服，小心褪去衣物，过程中难免触及伤口，疼的呲牙咧嘴。他赤着上身，拔出剑照后背，检查那道狰狞的鞭伤，皮肉翻卷，好在没伤及筋骨。
　　拿了只木盆打了点水，擦拭青肿的脸颊，脸上的伤疤早晚会好，但心中的伤痕却不会衰退！想起今日莫名其妙，就被那石姓捕快游街一样逛了半个县城，邵休感觉到了自己心里满满的屈辱和恨意。
　　定了定神，大致清理了一遍，他给自己裹上被褥，大致清点一下身上的东西。
　　一册路引，一本破烂的残卷，一本《御鸦术》，一柄铁剑，碎银少许，仅此而已。可惜的是在地牢中急于脱身，走的匆忙，随手抓了一把，那本至关重要的《武经基础纲要》却是没带过来。
　　只是练习了几天的武艺，就能敌过那名胖狱卒，邵休明白《武经基础纲要》的厉害之处，觉得有些可惜，但更多的是庆幸，他觉得自己还算是很幸运的。庆幸自己的果断，庆幸那胖衙役喝了不少酒，醉醺醺地身手没发挥出多少，否则就凭那一手鞭法，就够他吃一炉的了！
　　整理完一切，邵休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杯是毛竹制作的竹杯，水是山上留下来的清凉泉水，看了两眼庭院外的河面景色，终于沉沉睡去……
　　次日，一觉醒来，梳洗过后一身轻松，这才一夜的功夫，脊背的鞭伤虽是疼痛，但也明显感觉好了不少，这说明只是皮肉伤，不碍事。
　　摸摸脸颊，还是有点肿，邵休闲得无事，干脆拿出铁剑捏在手中比划，但眼下并无剑谱，手腕无力根本掌控不好剑势，又没有《武经基础纲要》，根本琢磨不出什么意思。
　　翻出那本破破烂烂的指玄残卷，来来回回看上一遍又一遍，还是看不懂。
　　《御鸦术》倒是浅显易懂，只是上面只记载了法术如何施展，却没记载如何修炼出真气的功法，又如何修炼法术，只好默默练习曾经习过的长拳与内功心法，只是这套习武法门他早已经吃透了，习练起来轻车熟路，除了每日早上习练一遍，也没多练的必要。
　　闲来无事，邵休翻阅起桌上所摆放的书卷，林府藏书万卷，这几本能放在这里，想来不是装饰之用。
　　这一看，就被几本书的书名吸引了注意。《焚身功》《长春功》《玉鹤濯水诀》《五鬼搬运术》《白玉金身诀》，邵休惊了一下，粗粗翻阅几眼，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吸精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乖乖不得了，竟都是练气的修行功法！
　　这可真是非同小可，这居然全是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典籍！邵休越看越吃惊，疑问也从心底腾腾升起，林世金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随便将这些放在屋里！思索了一会儿，不得要领，干脆拿起五本功法，逐一翻阅，按照上面比比划划，试试能不能修炼……
　　这几本功法之中，焚身功为大阳大热的功法，修炼时需服用大量阳属丹药，修出来的真气附带阳火之力；濯水诀刚好相反，阴柔并济，修到深处浑厚如海，真气层层覆叠，发起功来如海啸波涛，汹涌连绵；金身诀更是麻烦，需以稀有药物淬皮锻骨，淬炼肉身，修到极处刀剑难伤；五鬼搬运就算了，根本看不懂，何谈修炼。
　　唯有这长春功，中性平和，无需外物辅佐，只需每日勤加修炼就能修成，修到极处，真气延绵不断。但更重要的是，这长春功与其体质莫名契合，或者说是与《武经基础纲要》契合，二者皆是平和养生的效果。
　　《长春功》有云，真气行脉，冲穴破窍。人身一小天地，宇宙一大天地，人在胎中，浑身窍穴全开，称为“先天窍”，及至呱呱坠地，窍穴逐一闭合，与天地断绝沟通，沦为后天浊物。
　　而修炼的的过程，便是汲取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洗炼身体，凿开体内闭合的窍穴，只有浑身穴窍真气充沛，穴窍循经络贯通，方可尝试在丹田内凝炼一粒仙种，是为道胎。
　　摸清了练气修炼之法，邵休也不在烦恼被囚禁之事，一心一意便在这曲水客栈待下去，埋头练气，潜心修炼。
　　每至饭点，便有一不爱说话的老头送来食盒，内有酒水蔬肉，放得都是些他在林府中爱吃的菜，也算没有亏待他。
　　锻炼锻炼身体，再练练功法，倒也过得滋润，只是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林世金将他关在这里，连见都不见一面，只是任由他修炼，到底是几个意思？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日三餐虽然准时送到，功法也及时修炼，却是囚禁的滋味，屋外有两名黑衣人看守，始终不让他出厢房一步，也没人跟他说话，像是把他给与世隔绝了。伤势早已痊愈，邵休屡次求林世金未果，自然感到了不寻常，听方四海话里的意思，他占了那一丛葵水纹竹的便宜，看来是笃定自己会在这里呆很久……他也没闲着，几本修炼秘籍被他翻得滚瓜烂熟，就连那本破烂的指玄残卷，也被他翻来覆去，始终不得要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