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食物

　　在家里，通常只吃到爸爸做的饭菜。爸爸的饭菜是那种极具“实用性”的食物，在烧制的过程不以美味为目的，而是以营养价值为目的。比如人体日常需要补充的蛋白质维生素能量，这些食物必须是均衡分配了这些“营养价值”的。
　　但是我也这么长大了，没有其他别出心裁的外形或者味道上的创新，吃着这样的饭菜，我就成长了。
　　而今天，受邀来到吕歌旋家中，首先是陌生的环境带给我紧张和兴奋并存的情绪，其次是满怀的期待，不知往何处倾诉，只使我自己十分十分地坐不住脚。我不愿再端坐在客厅，反而是去到厨房，观看吕歌旋的制食方式。
　　他从冰箱里拿出各种各样的食材，加起来有六七样以上，还有水果和沙拉酱，我大概明白他其中一个是什么样的“菜”了。苹果、哈密瓜、猕猴桃、香梨、香蕉，这些错乱季节的水果同时出现在他的手上。他有白净的双手，骨节清晰，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很吸引人。刀具齐全，被整齐地摆放在一个整理柜上。吕歌旋首先拿削皮器把各大水果的皮全部去了，然后把苹果和香梨切成两半，小心翼翼地去掉果核。待他把这些慢慢处理好之后，我都已经悄悄地偷吃了不少水果了。他把苹果和哈密瓜切成小块，猕猴桃和香蕉切成了薄片，香梨则切成了碎丁。我在一旁看得垂涎欲滴却毫无办法，只得默默地夸赞一番。
　　生菜叶洗干净后铺在了白色碟子的表层，他把拌好水果们都放在生菜叶上，然后均匀地浇上了柠檬汁、淡奶油和沙拉混合的美味的调料。看到这里的时候，我不由得吞了一下口水，他们顺着喉咙往下流，淌进那蠢蠢欲动的胃。
　　“先乖乖去吃吧，叉子在用餐室里。”吕歌旋把水果沙拉端给我，像是打发我走似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谢大人。”我双手捧着盘子，做了个点头弯腰的动作。
　　但随即我又恋恋不舍，“还要准备什么？”我好奇地问。
　　“冰箱里有什么我就只能做什么啦。”吕歌旋很坦白地说，似乎毫无头绪。
　　“你说，你直接说菜名。”我不耐心地问道。
　　“玉米排骨汤…红烧鱼和肉混合…哈哈。”吕歌旋打趣地说。
　　“管你清蒸还是红烧呢！我只顾吃就好…诶，不过你爸妈咧，他们回来吃饭也是你准备的吗?”我仍旧喋喋不休。
　　“他们都出差，估计半个月也不舍得回来的。”吕歌旋淡淡地说。
　　“好吧，那我先去吃咯。”我端着盘子转身就往用餐室跑去——也是凭感觉找的方向。
　　迫不及待地尝第一口，哇，怎么有这般动人的味道。像从未被食物款待过的孩子一样，我极其珍惜地对待这份精心制作的礼物。像注入了爱与真诚似的，他们不像平常食物那般冷漠，反而是有生命似地存在着，并被品尝着。
　　用餐室采光率特别好。透过窗往前往去，可以看到那片小小的人造喷泉，周围有亭子数个分散，有老人和妇女在附近散步。棕色的围栏和木质的水上走廊，将这一片闲情雅致刻画得引人入胜。我一边往嘴里递着水果沙拉，一边出神地看着，在外人看来，有些像神经不受控的疯子，而现在，我正以一个外人的身份来看待我自己。
　　像幻象一般地闻到了更美味的食物在锅里被煮制着。
　　我更加地出神了，有些怀疑这些事物存在本身的真实性。一个超级大学霸竟然还会自己准备食物，这是我怎么算也算不到的，但不管我是否算得到，我都明确地知道了这一点，这个常人一定不具备的优点——那就是用食物款待自己，这是世界最宽容的方式——使我们获得发自内心的快乐，从本性上更高级地满足自我。
　　还剩下三分之一，肚子已经不想继续装这水果沙拉了，它似乎在期待更值得期待的食物，大脑趁我不注意早就把这个信息准确地传达给了胃。这迫使我不由自主地走向厨房，那个制造美食的神圣地点。
　　“好了没~好了没~”我在吕歌旋身后说道。
　　“快了。”他一面说，一面还冷静地同时准备两个菜。电饭煲里的排骨玉米汤早已散发出香气，我听见气泡在里面咕噜咕噜。锅里还在伴着水和酱油以及其他一些辅佐料煎着小鱼。我看着他把小鱼盛起来，装进盘里。两条小鱼挨着放。接着刷洗过锅之后又放了一系列的佐料，把切好的两片不厚不薄的猪肉片放进了锅里。盖上锅盖后，吕歌旋突然转过身，问“吃完了？”
　　我摇摇头，说：“没有。”
　　“那你，进来干嘛？”他有些讶异地问。
　　“当然是对你锅里的更感兴趣咯。”我看着他，万分兴奋，对食物的期待一点点点燃，在氧气的助推下，火势缭绕。徘徊了一下，还是沉下心压住大火，晃出了厨房，“我能去你房间参观一下吗？”我试探性地问吕歌旋，他没回头，眼睛只看着玻璃锅盖内沸腾的水似乎要涌出来。“你去吧，门上有涂鸦的是我的房间门，别介意，欣赏欣赏就成。”吕歌旋有些害羞地说。
　　“哦……熟了立刻叫我！感谢大厨的盛情款待！”我在厨房外的走廊上喊。
　　厨房食物的香气和家里原有的茉莉花香混合了，变成了温暖的味道。我看见了有一个涂鸦的门，可能是吕歌旋自己绘制的——是不规则形深蓝底色，里面充斥着一些挺抽象的色彩和形状搭配，更有点像精心设计的图标，放大了不少。走进去后就直截了当地感受到不同的人是为什么不同了。
　　自愧不如的首要点就是他无时无刻的整洁。
　　没有提前准备过，就可以有充足的食物，没有提前准备过，就能呈现出整洁的房间。看起来简单，但是我想我难以真正做到这两点。
　　吕歌旋喜欢蓝色，这是从他的各种东西的颜色选样上看出来的。墙刷了浅蓝色的漆，上面有深蓝色基调的画幅。床是灰色的，但床上的用品都是蓝色的，是只不过是各种深浅不一的蓝。书架上的书多得让人羡慕，一排排层次分明。
　　我看着吕歌旋的桌面，堆着一些书——《化学基础》和《天文学的秘密》此类我难以提起兴趣的书籍。我坐在那书桌前，感受一番学霸生长的环境所独有的氛围，是一种能使人快速静下心来的感觉吗？不过，在桌子上堆的几本书里，有本小说，唯一能让我翻开的一本书。却发现里面也不乏批注和划线，他肯定还会顺手摘抄下来不少。我倒是蛮喜欢他这种文艺的。理智和文艺总不相抵触。
　　正当我胡乱翻着，想着，突然听见了敲门声，“吃饭啦。”吕歌旋站在门口说。
　　“好的。”
　　这一声应答开启的是首次品尝出自吕歌旋之手的热腾腾的食物。
　　是吕歌旋的玉米排骨汤和红烧鱼和肉没错啦。我一点也不客气地吃着，只觉得玉米既甜又脆，排骨的肉炖的刚刚好，我词汇贫乏，也不知如何来形容它们恰到好处的味道了。大概是玉米有排骨的鲜味，而排骨又不失玉米的甜味。嗯，好像也不太对。是一种集色彩、味道和营养价值于一身的菜系。吕歌旋似乎不怎么在意我对这两个菜的看法，只是自己一边吃着一边笑着，他把米饭扒进去又往碗里浇了排骨玉米汤，有滋有味。
　　“很好吃。”我简单地评论了一下。
　　“我知道。”吕歌旋简介地回复了我。
　　“全能的学霸吕歌旋。”我惊叹道。
　　“过奖。”吕歌旋难得谦虚一下。
　　“你怎么会这么多？”我惊吓地问，“是谁教你的？”
　　“其实，我知道你的困惑，你是嫉妒我任何事情都做得好了……我只做我觉得该做的事情吧。大概是他们经常不在家为我准备饭菜，我认为做饭自己给吃十分必要，于是就跟着菜谱，跟着某些做菜视频学了一番，我还有一本做菜心得——不过这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总觉得学了件奇怪的技能。”吕歌旋小声解释（狡辩）着。
　　“平常会很想爸爸妈妈吧？应该是很孤独了。”我看着吕歌旋夹鱼，抿出鱼刺，又扒了一口饭，细细咀嚼着。
　　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会说这样一句话，可能是太敏感了，似乎吕歌旋的字里行间有些失落。我一直觉得从小失去妈妈照顾的我算是比较独立的了，但不知道，原来吕歌旋更孤独。也许是我想太多，其实这对于他来说，可能并不算什么坏事，毕竟他仍旧这么优秀，还有了进入平行时空的资格。
　　“想，但是他们忙的事情，可能比亲人，比家这些具象的概念更重要。”吕歌旋停下咀嚼，慢慢地同我说，“他们很优秀，真的，所以我也想变得很优秀。他们在家的时候也经常是工作到很晚，妈妈偶尔会关心一下我的学习，叫我自己安排好自己。他们认为到了这个年龄就应该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学会同时经营学习和生活。而且，我们在家算少数时间，多数还是在学校，在我看来，他们这样是对的。人的追求远了，很多东西的意义就相对变了。”吕歌旋看着我的眼睛，有时突然间就黯然失色，突然又变得神采奕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