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长船与教堂

　　冰海与北海的交界处，三十艘诺曼长船与五艘龙头船正在破开波浪与海雾向着白露前进。没人敢在壁炉之月时在沉冰湾航行，海面上四处都有可怕的浮冰，海妖风如刀子般锋利。从远古的奥丁帝国起，最勇敢的诺曼人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向大海进发，因为这个季节的大海是属于风暴与死亡。
　　对于冰海诸国的诺曼人而言，长船就是战马，诺曼人的长船可以使用人力划舵作为加速以躲开海面的危险，可以在风浪中逆浪而行，只要有足够的划桨手，诺曼人的足迹便可纵横四海！
　　但划船是力气活，而现在这群诺曼掠夺者已经快精疲力尽，在海上每行驶一定距离他们就不得不进行人力划舵以躲避浮冰，而他们赖以信任的长帆也因为海妖风的飘忽而变得极其不稳定，这支队伍如同在向地狱航行！
　　船队的前方，是一艘大的离谱的龙头船，在漆黑如墨的海洋上前行着，行于所有战船的前方。
　　而在最大的龙头船中，一间低矮潮湿的隔间，高大的年轻人与老人在海妖风的咆哮中争执。
　　“我的陛下，我第十三次向您献上忠诚的谏言，现在只要我们马上返航就可以在第五个日出之前回到我们的王国寒鸦群岛，去享受美酒与盛宴，而不是在这里和海风搏斗，看着年轻人把生命丢在这片诅咒的海湾！”尼尔森.波尔的声音低沉，但内心中却感觉已经无法容忍自己的怒火从他年迈的心脏喷发出来，哪怕下场是被踹下长船他也要吼出这句话。
　　“回去，我们为什么要回去？”高大的年轻人微笑道：“诺曼人深信，大海上的风浪与雷霆，都是奥丁长子杀戮前发出的咆哮与战吼啊，按照老师您教我的故事，这是在催促我们尽快的进军啊。”
　　“比约恩，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这可不像是你啊老师。”年轻的王叹了口气。
　　“回答我的问题，比约恩！”尼尔森用冰冷的双眼盯着自己的学生，好像要将他整个人刺穿一样。
　　“我的老师，我第十三次回应你忠诚的谏言，我们的目标是穿过沉冰湾，到达白露。”寒鸦王严肃的回答道。
　　“原因，我要知道原因，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而且是其他五位伯爵的意思，否则他们将带着他们的军队与掠夺者单独返回。”老人的话语像海中火山一样激烈。
　　名为比约恩的年轻人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神色，问道：“哦，然后哪？是不是还打算迎接我的叔叔回来执掌寒鸦王国？是不是打算废除我的王位？”
　　“他们只是打算离开。”
　　年轻人冷冷的看着自己的老师，“那就让他们走，请您顺便告诉他们，我参加完这次战斗后，回去会把他们的头吊在国王石的右手以作为背叛者的下场。”
　　年轻人的话里毫无温度就像船外的海妖风，呼啸而过，带走所有的温度。
　　尼尔森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曾经的寒鸦王比约恩了，曾经统治群鸦王国的他是那么的智慧，勇敢却不鲁莽，决绝果断而又善于倾听他人的意见，他十五岁时就继承了父亲的寒鸦群岛与对“唯一之主”信仰，而其他的王则认为比约恩和老王亵渎了诺曼诸神。战争由此爆发，而当战争结束后，寒鸦王让父亲的遗产成为了冰海最伟大的王国，寒鸦旗所立之处就是寒鸦王的国土与海洋！而现在哪？他们刚刚在冰海之外的土地上完成一次劫掠，原本应该回到自己的老巢享受美酒与流油的盛宴，不是在这里拖着疲惫的身体在这里送死，诺曼人不怕死，但却不是无意义的死。他不知道该怎么劝说自己的学生，曾经他被人称为“开膛人”，因为自己曾经被人开了膛却没有一滴眼泪和一声呻吟，而现在他突然想流泪。
　　尼尔森转过身去，他准备离开了，他也不愿意在自己的学生面前流下眼泪，因为在诺曼人的世界里，眼泪属于懦弱者。
　　“老师，你知道我在十二岁以前曾经在圣.利亚和白露生活吗？”看着老人离去的背影，寒鸦王突然发问道。
　　“为什么说起这个？”尼尔森强行守住自己双眼的防线让眼泪不要流出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它是我这次一定要去参战的原因，我以前一直把它埋在心里，但我这次希望你可以听一下，然后帮我说服其他五位伯爵。”这次轮到寒鸦诚恳的发言了。
　　“洗耳恭听！”
　　“我七岁的时候被我信仰“唯一之主”的父亲送到白露，在哪里的北地大教堂学习神学，但我其实明白，我真正的身份是一个人质，用于保证我的父亲会遵守写下的誓言。”
　　年轻人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
　　“我当初便是沿着这条算不上航线的航线去往北地，因为这件是相当的机密，而后在白露港上了岸。年幼的我只是当作一次旅行，可当我到达白露时，我惊呆了，那是多么美丽与繁荣的城市，高耸的塔楼，精美的石雕工艺，由一百三十万块大小不一的大理石搭建的北地大教堂，七十八根立柱支持的它。然而这并不是最让我惊奇的，当我生活了半个月后，这些的地方的食物丰富程度让我时至今日依旧嫉妒的发疯，你知道吗老师，他们随处都是可以种植的土地！肥沃而柔软的黑色土地遍布整个北方，我居然可以在这里看到乞食者和救济院，在我们冰海，所有失去了生存能力的人都只有死亡，每年的壁炉之月到海盐之月这三个月里我们都必须要去往罗斯劫掠，可就是这样依旧有人会饿死，所以我们诺曼人之间还要打战，老师你告诉我，在没使用北地人的历法前我们是如何称呼海盐之月的吗？”
　　“战争之月！”
　　“是啊，战争之月，我们抢劫完敌人后又要开始自己的战争了，从别人那里抢到食物与土地，否则我们就会饿死，我的父亲为什么要信仰北地人的神灵，为什么要对他们卑躬屈膝，甚至让我去做一个人质？”寒鸦王的声音越来越大，这不算什么好的回忆，但述说这段过去的人却是那么的掷地有声。
　　“因为食物啊，每年老王都在用寒鸦岛的铁矿，皮毛，海产，珍珠去换取足够的食物啊。”尼尔森感觉自己的声音充满了无耐，他发现或许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自己的学生。
　　“对啊，所以你们都认为我和父亲的关系不好，你们嘲笑他认为他是懦夫，因为他信仰其他的神灵并且把我送去给北地人做人质，以换取食物，但你们认为却我是最伟大的寒鸦王，因为我的勇敢，但你们知道吗？如果不是父亲留下的遗产，我们只会被冰海群鲨吞噬。在我看来父亲是寒鸦群岛上骄傲的雄鹰，他一直默默的守护着我们，这是他最大的骄傲。”寒鸦王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非常的平静，但他微微颤抖的身体出卖了他的内心。
　　“深表遗憾，但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去劫掠北地哪，我们的战士……”尼尔森刚刚开口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他也去过北地，他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差距，他们可以再海上劫掠，也可以在岸上掠夺，但是却难以占据土地，因为……
　　“冰海有大大小小四十多个王国，但有多少人口？一百万？两百万？北大陆有多少人口？就我所知，七个王国中最庞大卡佩王国有八百七十多万的人口，最小的基斯里夫有二百三十万人口。”比约恩越说越激动，甚至握紧了双手，“这还只是人口上的差距，粮食产量哪？钢铁产量哪？各种技术上的差距哪？我们与北大陆大差距就如同冬狼对上巨龙，一腔血勇改变不了最终的结局。”
　　“明白了嘛。一旦开战，我们除非彻底占领一些土地否则我们还是要退回海上，而到时候只要北地封锁贸易我们就会再次在饥寒中内战，而要在陆地上击败他们需要骑兵和优秀的武器，需要后备兵源与食物来源，而这些我们都没有。所以这就是我要去白露的原因，我的另一位老师给我带来了信息，只要这次战争结束，就会给我们想要的一切，马种，锻造技术，种植技术，以及大量有用的书籍。”到了这个时候寒鸦王终于说出了自己打算。
　　“可是北地人的礼物好像大了一点，他们不怕我们强大吗？”尼尔森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他不相信北地人会有如此胆量让自己的北海出现一个如此强大的威胁。
　　“我什么时候说这是北地人的礼物啊，南方的圣城在劳伦斯崛起后在北地的威信欲加低迷，而现在一个强大，统一，信仰主的诺曼人国家正是他们希望的，南方和我们可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或许这就是圣城那些人的可怕吧，他们不在乎你是什么民族，只在乎你是否信仰“唯一之主”的荣光啊，如果海怪愿意的话，想必他们也会为它洗礼吧。”
　　“我不知道主为我安排了什么样的命运，但我愿意去往风浪中搏杀！”比约恩回过头，看着船外又一道闪烁的雷霆。
　　“既然陛下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们也唯有舍命相陪！”这时候门外等候的五位伯爵鱼贯而入，和尼尔森一起单膝跪在了寒鸦王面前
　　“尼尔森老师，当初你告诉我，诺曼人的命运是远古的诸神订下的，奥丁立下戒律，要诺曼王的后裔在海上生，在海上死！这就是我和父亲信仰“唯一之主”的原因，因为主的荣光之下，人人皆有活着的土地！”寒鸦王在这个时代发出了自己不屈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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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历500年壁炉之月第四个日出
　　黎明之前，北海群山中的异种在灰色的黑羊旗下集结在了一起，如铁壁般高大的食人魔，丑陋的欧洛兽人，甚至还有邪恶的血皮妖。这些精灵的变种，皮肤为血红色，体型与人类相差不大，却面目狰狞，曾经有学者怀疑它们因为受过诅咒而变异，毕竟，会食用自己同类的生物，一般都属于非自然生物，更何况，这些血皮妖还掌握了某些邪恶力量。
　　这些原本处于原始社会的异种们在黑羊之母的武装下变的极端可怕，青铜填补了它们的躯体，它们今日为杀戮人类而来。攻城车里塞满了欧洛奴兵，食人魔推着攻城锤前进，血皮妖将箭头打磨涂毒，被邪恶神术控制的野兽在磨砺自己的爪牙。而他们面前只有一座没有守备的城墙。
　　白露的中心位置，是莱因哈特临时搭建起的指挥部，十五名传令在各个位置穿行奔波，保证莱因哈特的命令可以去往任何一个防御阵地。
　　教堂内，莱因哈特焦急的向身旁的持书人问道：“按这些杂碎们前几日的进攻速度，现在他们已经占领了残破的外墙，四分之一个沙漏后他们的前锋就将达到第一道，而现在我们新兵只是勉强握紧长矛，我们的骑士也全部去了石堡方向，而且看情况如果攻击受阻，他们不会再向之前一样在夜晚之前撤走。那么圣座阁下，您说得第一批援军在什么地方哪？”
　　“我带来的那批苦修士是您的了，司令官大人。”持书人笑着说。
　　“我需要的是士兵！”莱因哈特苦恼的看着持书人的手下，那些苦修士，一个个都用麻袍铁链裹住自己的身体，沉默不语的站在这个紧张的战场，他们像经书里描写的那些圣人般高洁，但却一点也不像一个士兵。
　　“他们来自静默修道院，是苦修士中的一派，主张割去自己的舌头在沉默中修行，但比起割舌，静默修道院真正有名的是他们的连枷技击术和锁甲术，在当初北地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是信仰不受保护的年代，他们就是用这种方式对抗邪神信徒与腐朽的贵族，相信我，他们每个人都是可靠的战士。”持书人给了莱因哈特一个让他稍微满意的答复。
　　“好吧，我让我看看。嗯，五十四名武装修士，希望可以让我的第一道防线多撑一段时间。现在的情况是议会的贵族们带着他们的私人武装防守市政厅，他们把铁门完全的封死了，如果第一道防线失守，市政厅就会作为我们在第二道防线外围的堡垒替我们分担压力，另外没有战斗力的平民已经全部送到大教堂和其他几座修道院，他们正在把那些华而不实的建筑砸碎重建，如果没有什么要说的我现在就带着这些圣洁的修士们前往第一道防线了。”
　　“主注视着你，孩子。”
　　“如沐圣恩，吾父。”
　　第一道防线上，实际情况比莱因哈特想得还要糟糕，敌人的前锋已经穿过流浆大道，正在一处壕沟前与新兵组成的长矛方阵交锋。莱因哈特以自己多年的战争经验替新兵选择了长矛，这种长达五米的武器可以让新兵在战斗中与敌人保持距离，减弱新兵心中对异种的恐惧，而组成方阵后也可以极大的弥补战斗经验的不足与战斗力的差距，毕竟杀死欧洛兽人很简单，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和高达3米的武装食人魔正面战斗。而且敌人并非只有数量庞大的欧洛与个体强大的食人魔，血皮妖的箭雨在第一轮的攻击受阻后就降临到了这群新兵的头上。
　　“所有人不要慌，交替持盾，依次后退！”艾伦作为观星塔的方向的防线指挥官已经不得不下令放弃第一道壕沟退守观星塔了，以目前的形势，如果再没有一个躲避箭雨的地方，这只刚刚拉起来的新兵马上就会崩溃掉，他们反而会冲击原本完好无损防线。然而敌人似乎完全并不想给他们这个机会，就在军队已经开始稳步后撤时，一名身批全身青铜甲的食人魔冲击开了已经稀薄的断后的矛兵方阵，带着它手下的武装欧洛兽人杀向了撤退的新兵队伍。
　　“该死，所有原守备团成员，跟我来，马萨你指挥新兵继续后撤。”事到如今新兵不经过重新整编已经完全没有战斗力了，艾伦只有把指挥权下放到副官，自己可以带着部分守备团精锐想办法在这里挡一阵子，但那头身高三米六的食人魔可不像自己可以对付的。
　　当捏死最后一名断后的人员后，食人魔猩红的双目盯上了眼前的这只小部队。
　　“准备，所有人，盾牌！”命令下达，十二名老兵们立刻围绕指挥官组成了小型盾阵，依靠精湛的战技，他们在对冲上前的欧洛们进行着屠杀，欧洛兽人身材矮小且缺乏战斗经验，青铜的甲具也完全无法挡住钢剑的刺击与劈砍，而它们的青铜长矛也捅不穿老兵的半身板甲，甚至经验丰富的老兵完全可以依靠盾牌挡住所有刺击。十三名老练的武士靠着强大的战技与精良的武器挡住了近百名欧洛兽人，这就是老兵与新兵之间的差距。
　　“或许有机会，只要马萨整编完新兵，我们甚至有机会夺回壕沟！”艾伦想着，现在胜利的天平似乎开始向着人类一方倾倒了。
　　然而，主或许并不希望自己的羔羊如此轻松的获得胜利，食人魔开始带着一身沉重的青铜向艾伦的队列冲了过来，如同长船击破海浪般的气势，誓死踏碎一切阻碍黑羊之母的敌人。
　　艾伦明白只有自己冲上去挡下它，然后依靠战技与它缠斗，如果任由食人魔继续发威，那么这条十三人组成的防线顷刻之间就是毁灭，而防线之后那些新兵根本没有时间重新整编，观星塔防线的安危居然这怎么尴尬的时候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加速，奔跑，盾牌撞击，一声巨响后白露守备团新任副团长成功的挡住了食人魔如破浪长船般的冲锋。
　　艾伦现在感觉自己的的骨头与内脏已经被撞成了诺曼饺子馅，刚刚撞击的一刹那，指挥官艾伦跳了起来，身体紧贴盾牌，然后向食人魔的头部撞去，并且再交错间将自己的佩剑向食人魔没有盔甲保护的脖颈刺去，这种攻击技巧可以最大限度的限制食人魔那可怕的力量，将自己受到的伤害减小。
　　但即使是如此，目前处于下风的依然是自己，眼前的食人魔有极其丰富的战斗经验，居然刹那间避开致命一击，刺剑只是废掉了它的肩胛骨和一条手臂。
　　“或许就要战死了吧！”艾伦心里想着，他现在只能依靠盾牌勉强站在这个血腥的战场，一只手已经骨折了了，内脏里像被人倒了桶火油一样灼烧，肋骨大概只断了一二根，武器只有一把匕首，而面前的敌人还有一只可以杀人的巨手。
　　“撤退，艾伦快点撤退啊！”
　　“主啊，救赎我们吧……”
　　“长矛不折，盾牌不破！”
　　剩下战士还在坚持着阵型，并希望突击一定距离救回他们的指挥官，然而欧洛兽人人数上的优势让他们的突击没办法得逞，第一防线的观星塔依旧在生死边缘。
　　“听我命令，楔子阵型，前进！”随着一句大吼，莱因哈特带着静默者们终于赶到观星塔，守备团组成的救火队随即补充进了这道防线，并以莱因哈特为中心组成了一个三角阵型开始了反击的攻势。
　　而最前方，一名静默者成功的穿过欧洛兽人的阻击杀到了食人魔面前，静默者使用的连枷像舞蹈一样挥舞着，利用沉重的惯性将欧洛击飞，然身上的锁链在高速移动中化身为坚固的盔甲将敌人的青铜矛击开，这就是静默者的独特战技，连枷技击术与锁甲术！
　　食人魔不得不抛弃眼前的骑士，野兽的直觉告诉它来袭的静默者更加可怕，它必须全力以赴。
　　连枷挥舞，锁链飞击，静默者重现了指挥官的战术，跳跃起来，向食人魔的头部这次发动了致命的一击，而食人魔的却再次依靠可怕的直觉与战斗经验避开了要害部位，向后一仰，连枷只是让它失去了自己的五官。
　　之后，没有任何犹豫，食人魔立刻动用自己唯一的手向敌人反击，流血让它更加疯狂了，但静默者可不只一个，另一名静默者在同伴失手后立即发动攻击，连枷脱手击中了食人魔的膝盖，然后用自己锁链控制住了食人魔另一只完好的手臂。
　　最后的一击是由艾伦完成的，他用最后的力气和完好的手拔出匕首，刺向食人魔的眼窝，然后完全的晕死了过去，而其他人在莱因哈特的带领下发动了反击。
　　在第四个日出的上午，莱因哈特赶到，在牺牲了三名老兵与五名静默者后壕沟失而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