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长河饭店门前出出进进犹如过年逛庙会的人群，让坐着轮椅的老奚左右为难。他侧头对着紧紧握着轮椅扶杆的一只手，用颤抖的声音说：“老王，怎么这么多结婚的呢，看这充气拱门就一个挨一个，里三层外三层，啊呀，现在的人们可行了呢。”
　　奚工老王的老婆反而一脸镇定自若，仰着头左看右看：“是呀，看看人家这，有结婚的，也有过生日的。唉，周老太太的宴会在几楼？”
　　“在层，额道。”双手紧握轮椅把手，稳稳当当穿行在人群中的长孙福生，就像一个扶着手扶拖机耕地的熟练老农，他不忘提醒一旁的老王，“王奶奶，抓紧啊，不松手，咱们很快就穿过去了。”
　　老王拖着一条不太灵便的腿，望一眼长孙福生脚上的鞋，佯生气地说：“你看你这娃娃，我说给你买双旅游鞋吧，你就是不让。你非要说你有鞋，弄半天还是昨天那双，嗷，倒是刷的白了不少。也行吧，人家周老太太结婚，还你待人呢，上去以后你就忙你的，不用我们。啊，是吧。”王阿姨拖着腿进电梯时，差点长孙福生推的轮椅挤住。长孙福生一慌，想往后退，后面人群里的人住：“唉不行不行，慢点慢点，你非把你奶奶挤坏不可。”
　　长孙扶轮椅本来非老练，因为他推奚工老两口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进拥挤的电梯，他显得手忙脚乱。他是着急，手上的劲就用力。人群中有人捏着一把汗水，着急得大：“嗨，嗨，你这是推手扶拖机呢？”
　　长孙福生慌乱中已经退出轮椅，可是王阿姨已经进了电梯，眼看着电梯门哗啦哗啦要关闭，把电梯箱里独零零的王阿姨吓的大：“长孙，长孙——”
　　可是，王阿姨怎么喊，电梯门已经合上，一群人眼看着电梯门旁跳跃着的数字，一直闪上去。有年长的用鄙夷的目乜斜长孙福生，议论到：“你不听长孙么，也许是大孙子。这也太笨了，连个电梯都不会坐，老太太一个人上去，会不会自己出电梯呢。切。”
　　一直不声的老奚突然大声说：“不是大孙子，姓长孙。没事，老婆子楚着呢。”
　　等电梯的人群不约而同地“啊嗷”一声。这时，人群后面一个粗壮的大个子男人到：“奚工，来的早啊。”
　　奚工头一看，笑了：“呀，风雨兼程，你也来的挺早。”
　　称为风雨兼程的大个子男人并没有去和长孙福生招呼，而是惊讶地问：“唉？老伴呢？”
　　“上去了。”奚工自嘲地讪笑。
　　“和人上去了？”
　　“不，人家一个人单飞了。”
　　闪动的红色数字似乎有意与等电梯的人们周旋，停在层半天不动。人群中有人本来想骂电梯，却一下奚工的话逗乐了。
　　这时候，长孙福生慢吞吞地说：“唉都怪我，一下没有把奶奶住。”
　　人群里有人又嘟囔：“就是呀，那么大年纪，看上去腿也不方便，咋能心让老太太一个人上电梯呢。”
　　大个子男人依然不去看长孙福生，大声道：“没事，老工程师出身，对付个电梯还不是小事。”
　　长孙福生怯怯地像了坏事的小孩，望着大个子，没话找话问：“爷爷奶奶和你原来都是一个厂的？”他实际上是在明故问，这时候只是想讨好大个子。他一看见大个子笑了，就一下子忘记了自己的尴尬处境，对大个子说：“风雨兼程，你是天主词，俺们等你朗诵新鸡汤了啊，哈哈哈。”长孙福生独自干巴巴的笑声，并没招来一声附和。
　　风雨兼程站在矮他半头的人群后面，突然大声朗诵起来：“所有的泪水也都已启程，却忽然忘了是怎麽样的一个开始……”
　　有人喊：“电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