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郎坊城

　　大雪时节，郎坊城里迎来了今年的第三场雪。鹅毛般的大雪很快就让这座小城披上了银装。
　　大清早，街道上冷冷清清的但是各种铺面都已经开门迎客，门前积雪早已清扫的干干净净。
　　大丰米铺老掌柜抱着手炉骂骂咧咧的走出暖房，招呼着伙计拿篷布撑起了一条挡雪的通道。这挨千刀的漕运帮生生把送货时间耽搁了两天，赶在了下大雪的时间来送货，这一袋袋白面、大米娇贵的很，浸了雪水入库只有发霉的份。
　　老掌柜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冷颤，往日里这个时辰自己还在坑上烤着火，今天倒好，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受这罪，如果不是心理惧怕这漕运帮，他非得好好咒骂一番。眼神小心的扫了一圈，没有看到前几回那个凶神恶煞的疤子脸，这回来漕运帮来送货的小头目好像换人了，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瞧着斯斯文文的怎么就入了漕运帮呢？大冬天的穿的这么单薄想来也是被生活所迫吧。可惜了，老老实实的做点短工什么的总比整日里打打杀杀的强。
　　这小头目不是别人正是陈永年，那日逃出轮回大阵后，瑞金宫的人就赶来了，几人在瑞金宫里休整了几天后就道别了八角和苏守业继续北上。途中苏酥跟着李秀才转道向东赶往学院，十三也完成了护送任务离开。最后就剩他和袁老头两人继续往北，一路上好吃好喝的来到郎坊城后终于弹尽粮绝。
　　两人在城里忍饥挨饿好几日，最后陈永年实在受不了袁老头那幽怨的眼神，在城里寻起活计来。机缘巧合来到码头就碰上了两帮人马抢地盘，顺手就救下了漕运帮的大当家，上演了一幕外人眼里的飞黄腾达。
　　作为小头目，陈永年自然不用亲自去抗货物。在边上指挥着手底下人干活的陈永年注意到了老掌柜的目光，这趟货因为前几日两帮人马的械斗耽误了，也难怪他心中有气。
　　做漕运这趟子生意就是这样，眼红这块肥肉的人太多了，时不时的就会有人来争抢码头地盘。现如今的漕运帮大当家标老大也是前几年才把帮派抢到手，几年时间的厮杀，硬生生垄断了整个郎坊城的水上运输线。
　　那日袁老头一剑破开轮回星官的轮回大阵，看似潇洒霸道，实则元气受损不轻。这一路北上时不时传来的咳嗽声也让陈永年心里明白，只是这倔老头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大冷天的非得出去招摇撞骗。还指着陈永年鼻子哭诉着自己不出去干活指望你这码头苦力早晚得饿死。
　　陈永年呡了口虎骨酒小心翼翼的将葫芦别回腰间，这酒现在越喝越有感觉，现在想想当初那金子真是没白花。来郎坊城也有段时间了，五炁归元决每天从不间断，如今第二层破法也算小有所成，橙色罡气已经能随心所意的控制。可惜每次询问袁老头他都爱搭不理，这一路着实让他心痒难耐。来到郎坊城后的袁老头不知道哪里整了身看相行头，天天忙着上街给那些妇女小娘摸骨看相，早已把陈永年心里惦记着那一手炫酷的飞剑手段抛之脑后。
　　送完大丰米铺的货，陈永年应约来到城楼底下的面摊，远远的就看到标老大已经在那埋头大快朵颐。
　　一身青色的棉袄不知多久没洗已经变成暗灰色，一把短刀别在腰间，刀柄已经磨出了铮亮的包浆，陈永年有时候很想问问这个年轻人怎么就走上了漕运这条路，整日提心吊胆的厮杀生活是他追求的人生吗？
　　标老大抬头看了眼陈永年，指了指桌上的臊子面道：“给你点的，抓紧垫垫肚子，吃完带你去个地方。”
　　陈永年也不客气，一边吃一边说道：“我这个南方人早上还是比较喜欢吃豆浆油条。”
　　标老大白了他一眼，“想吃豆浆油条自己回去取个婆娘让她天天给你做，老子这就只有大白馒头。”
　　没几下标老大已经解决完了两大碗臊子面，看着一旁细嚼慢咽的陈永年不由的皱了皱眉头，吃碗面怎么比个大姑娘还磨叽。“前几日劫船的人我找到了，下午准备去拜山头，如果是那背后的人指使的，我希望你能帮我个忙。”
　　陈永年愣了下道：“按道上规矩，应该是带上家伙，带足兄弟，乘其不备抄了他老底。”
　　标老大剔着牙苦笑了声：“他那老底厚实着呢，我可抄不动。”
　　“哦，在廊坊城还有能让你标老大认怂的？”陈永年疑惑道。要知道标老大能拿下漕运这块肥肉，当年可是在郞坊城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郞坊城这片池子的黑道基本上算是被他拿下了，这些年往衙门里也没少送银两，这城里还有谁能让他如此忌惮？
　　标老大没有多作解释，看了眼城外的大青山道：“你刚入帮派没多久，还算不上这道上的人，就不要牵扯太深了。”
　　郞坊城中最热闹的街段当属庙街。大雪根本无法阻挡虔诚的百姓清晨的三道香火。熙熙攘攘的人群驻足在各种摊位前，冷冽的空气里飘满了烤馕和羊肉串的味道，时不时一声声喝彩从杂耍摊上传出。
　　一个不起眼的摊位上，一身道袍的袁老头正一边捏着一位小娘子的手掌，一边摇头晃脑的屡着下巴的小胡子。忽然，袁老头睁开眼一本正经的哎呀哎呀了两声道：“恭喜小娘子啊，这掌相、这面相是文曲星君降恩，今年必定抱得大胖小子，日后必定是恩科进士大老爷的命啊。”
　　这一声喃喃惹的对面小娘子小脸通红，一时不知所措。反倒是她后面的婆婆哈哈大笑道：“你这老道士倒是嘴巴甜，哪有闭着眼睛就把相看完的？”
　　袁老头摇了摇头指了指身后的招牌，又神秘兮兮的指了指额头道：“夫人看到老夫身后那招牌没有？半仙什么意思？半仙那是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的人才敢叫半仙。没两把刷子老夫敢在这庙街撑摊子？老夫修炼大半辈子早已开天眼，能断阴阳福祸，更何况这文曲星如此耀眼怎么看错。”
　　老妇人笑着合不拢嘴，扔了两枚铜板道：“天不天眼的我妇道人家哪懂，不过也算你有点道行看准了，我这小媳妇确实是有身孕了。”
　　一旁小娘子的小脸不由得更红了，恨不得一头扎到桌底。
　　袁老头捡起铜钱笑眯眯的说道：“贫道道法深厚，可不比寻常。夫人可曾留意以往那些算命的，哪个不是瞎子什么的？你可知其中原委？”
　　老妇人这一听不由的生出八卦之心，好奇的追问。
　　袁老头见状顿时虚荣心大大的满意足，得意的说道：“因为他们修为不够，修炼天眼伤了自身双目。像贫道这样深厚的修为可以说是世间少有了，不然就刚才那下，文曲星的光芒照射出来，一般人早就伤了天眼！”说罢又在身前扔了扔手里的两枚铜钱。
　　老妇人今天带小媳妇来烧香，袁老头一通油嘴滑舌听的她相当的受用，也不去计较他的这点小心思，笑着骂了两声又丢了两枚铜板开心的回去了。
　　袁老头把铜钱塞进裤兜拍了拍道：“今天的酒钱够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