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可确认清楚了？那熊蛮子真的被调走了？”猛然听到这么个好消息努尔哈赤简直不敢相信。有句话说只有敌人才是最了解你的，而知道熊廷弼到底有多狠的人估计只有努尔哈赤他们心里门儿清了。要不然也不会叫堂堂的大明辽东经略熊廷弼为“熊蛮子”了。
　　“回大汗的话，奴才亲眼所见，南蛮子派了几百神机营的士卒护送着新上任的辽东经略替换了熊蛮子。奴才不放心便一直跟着，不到半日功夫便又出了辽阳城，熊蛮子还一直挑起轿帘来看，那张脸奴才化成灰都认得，现在估计都出了辽东地界。奴才刚开始怕这新上任的袁蛮子和那熊蛮子一样不好对付，特意派人留意了几天，结果第三天就，没见明军出操了，一打听才知道是把熊蛮子制定的三日一操变成了十日操一，明军都在说新上任的辽东经略体恤官兵，还说他是好官。奴才觉着这个挺好笑的，所以赶紧赶回来禀报大汗。”这探子一边说还一边手舞足蹈，把厅中众人听得也是乐不开支。
　　“哈哈哈，天佑我大金啊，下去领赏！”此时身在赫图阿拉的努尔哈赤一脸激动不已的神色。从起兵到现在都没这么激动过。他深知明朝的士大夫读书人都是些什么德性，正因为知道所以才显得熊廷弼是有多与众不同。熊蛮子虽然是进士，读书人，读圣贤书的人，但是砍起人来却毫不含糊，还天天搞大练兵，搞得抚顺和铁岭甚至开原一带和赫图阿拉老寨的族人都心慌。照熊蛮子这么整下去，俺们连重新回深山老林逮兔子的机会都不一定有，真是天佑我大金啊。努尔哈赤，大金的覆育列国英明汗此时此刻激动的像个孩子一样。闭着眼睛感谢着一切能想到的神。
　　整个议事大厅显得很山寨，虽说努尔哈赤已经了打了不少的战，从十三副铠甲几十个人到如今一统女真各部，甚至还建国称帝，成了拥丁数十万披甲五万余的“大金抢掠集团”的“首席总裁”，如果加上蒙古人和被掳掠来的汉民那这个数字还得再番几番手下的大将也算是济济一堂，把一个显得小家子气的议事大厅挤得满满当当的，此时大厅中的众人各个脸上带着喜色，互相私语，听着乱哄哄的。毕竟没有底蕴，一切的规矩什么的对于这些还时不时拿着刀子出去抢钱抢粮抢能拿的动的各种东西的蛮族来说显然是太过苛刻了。
　　“大汗，既然熊蛮子已经被南蛮子的小皇帝调回了他们的京师，那我们是不是也该去沈阳溜达溜达去了，旗里的小崽子们现在都闹腾的不行，正是汉人说的士气高涨不得不战的时候啊。”五大臣之一的费英东和努尔哈赤一样深知熊廷弼的厉害，此刻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也是激动不已，于是出列说道。
　　“是啊大汗，萨尔浒虽说是打赢了还不如说是那杨镐蠢帮我们打赢了，刘挺、马林、杜松都算当今猛将，可死的也真够窝囊。萨尔浒一战我八旗损失惨重镶红旗、正白旗、正蓝旗基本快打残了，其余各旗伤亡亦是巨大。如今寒冬已至，可是各旗缺衣少粮，上次缴获的明军的装备里就没几件能好好穿棉衣，众多的俘虏也还需要吃粮才能有力气干活。现在的各旗都有点揭不开锅了呀。”
　　“呵呵，阿敏，下有征战之心是好事，但打战这种事情可急不得。费英东你也是，南蛮子的士大夫讲究个养气功夫，虽说这玩意儿搁刀子面前还不如放屁来的痛快，但是平时的时候还是有用的。汉人说的所谓圣人有句话叫三思而后行，这点你们要多学学，军国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坐在正中间宝座上的努尔哈赤此刻也没了平时的严厉，一脸笑嘻嘻的点拨着大厅里的众人，“你们都是我大金的栋梁，有时间还是得多看看汉人的书啊。”
　　“父汗”努尔哈赤话音刚落便跳出一个大汉来，众人定睛一瞧，原来是正蓝旗旗主，努尔哈赤的第五子，莽古尔泰，一副长相倒是相当的莽夫，平时作战也属其最为勇猛，也就是最没脑子，一股劲儿除了知道砍之外还是砍：“父汗，南蛮子的书有什么好看的，咱们大金能有今天的局面还不是靠手中的刀看出来的么？南蛮子都是一肚子的花花肠子，倒是读了不少的书，可那书还不是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去了么？打仗领兵的都是些书呆子，萨尔许要是稍微换个知兵的，咱们能不能赢还是两说呢。额……那个……这都是儿臣的一些胡话，有啥错的还请父汗恕罪，儿臣只是觉得只要咱大金的勇士不怕死，那些南蛮子就永远只能洗干净脖子等着给咱们送吃的穿的，还有他们的女人。”莽古尔泰说完便要退下去，但是眼角的余光看见自己的八弟正不断的给自己使眼色，这才忽然想起了平时努尔哈赤的严厉，于是慌忙之间又加上了最后的一句。
　　果然努尔哈赤的脸色在莽古尔泰说完最后一句的时候才稍微变得好看了一点，“老五说的有几句还是对的，书要读，但是花花肠子不能要，不能学南蛮子的那些读书人一个个光知道怎么搂钱，以为看几本兵书就可以成为不世名将，看不起刀剑弓马，可是却忘了用刀子打下来的天下自然也需要用刀子守。”努尔哈赤站了起来朗声说道。
　　莽古尔泰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悄悄的对皇太极说：“八弟，五哥这次谢谢你了，还是你脑子好使啊。”坐在旁边的皇太极冲他微微一笑，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并且示意他听那个站起来的男人说什么话。
　　努尔哈赤看着厅下的众人，自己的重臣还有兄弟子侄，个个都勇猛非常，在着辽东寒冷的原野上他们就像是最嗜血的狼群一样，撕裂所有的敌人。想到自己从父祖被杀到现在的群英荟萃，从当初的几十个人一座寨子到现在几十座城数万大军，一股自豪之情瞬间占领了脑门。真想痛快的笑，但是得注意公众面前的形象，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唉，憋得好难受啊，大丈夫总要豪气干云啊。大厅里的众人此时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自己，这种俯视的感觉真是让人上瘾，光顾着陶醉了，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
　　努尔哈赤轻咳了两声，重新坐回了他那明显小巧紧凑的宝座，“熊蛮子虽说仅仅是待了了几个月的时间，但是此人还是有些帅才的，辽东的那些军户咱们也都知道，穿的用的比叫花子强不到哪里去，至于募的兵么能打的就那么几个家丁，一千人里撑死也不够五十个，但是熊蛮子来了之后为了整顿军心士气，杀起人来比杀咱们还很，愣是在短短的几个月里把一堆乞丐练的有模有样，而且前两次我们也都打输了。虽说现在熊蛮子被调走了，但是他留下的那些兵还是能打的，贺世贤也确实当得大将之名。我大金八旗人丁稀薄，比不上南边的大明。可以轻轻松松的拉出一支十万人的队伍来，所以我们要用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胜利，用最大的力气去打每一场战。南蛮子可以输十次二十次三十次，但是我们如果像萨尔浒那样的战输一把都是亡国灭族的后果，他们可以死的起几万甚至几十万人但是我们几千都死不起。所以既然南蛮子的小皇帝和那些文武大臣们体谅我大金的难处，那我们也就投桃报李，先灭掉叶赫部，再收拾蒙古，最后把所有的劲儿都捏在一起了再好好的去会会咱们的那位新上任的袁经略。”
　　“可汗英明。”台下的众人齐齐撅着屁股跪倒在地拍起努尔哈齐的马屁。
　　努尔哈赤看着跪了一地的大将心中不甚自得：我努尔哈赤的好日子又回来了。“好了，都起来跪安吧。”
　　“臣等告退，恭送大汗。”看着恨不得飘起来的努尔哈赤，再想想前几个月想去和南边的大明军户进行亲切访问却接连不断的被对方纠结起的人马操刀子追着赶出来，咱这好日子就要来了。所有人心中不约而同的冒出了同一个想法，当然除了娶了马脸格格的额驸李永芳，“呼，这下不用担心一两年之后熊蛮子打过来啦。”于是李永芳也开始心里美滋滋的憧憬起来。
　　皇太极施施然的走出议事大厅，回头看看这个对于他们大金来说最耀眼的地方此刻怎么看怎么感觉一股子寒碜，现在的女真已经不是深山老林里只知道搂草打兔子的野蛮人了，总有一天要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俯视全天下，所有的人，所有的汉人，回回，蒙古人等等都将是我女真的奴才，皇太极眼中闪动的火焰仿佛燃烧了已经寒冷的天地。
　　“老八，你在看什么呢？”皇太极回过头看正是自己的五哥莽古尔泰叫他，连忙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模样，嘴角挂着标志性的微笑说：“没事，五哥可有差遣？”
　　“你看看你，汉人的书读多了说话都变味儿了。”莽古尔泰说着走上前来一把拉起皇太极的手便朝外走去，“蒙古人刚刚送给我几匹好马，咱兄弟两个一起去城外去打猎，听下边的奴才说城北最近多了只大虫，咱们去整件皮袍子。”虽然皇太极很不喜欢这样，但还是面带微笑的跟着莽古尔泰走了出去。
　　整个大明就是我皇太极这辈子唯一感兴趣的猎物，五哥，你将是我最强壮的宝马。回头看看，皇太极忽然有种被人盯着看的错觉。在他们都消失在大厅之后，努尔哈赤慢悠悠的从后边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