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医生 六

　　“我说咱们能不能换个温和点的方法，这大半夜的去坟地里睡觉也太刺激了，再说我这已经有点感冒了，万一发烧了怎么办？”正值深秋，张平的理由很过硬。
　　“就托个梦，十分钟的事儿。睡袋我都给你备好了，就在车后备箱里。”
　　张平猛然想起出门前吴慎行执意要带上两个睡袋。
　　“你特么出发的时候是不是早就准备好这一天了，啊？不是说好要去玩漂流的吗？再说我睡车里不行么？非得睡他家祖坟坟头啊？”
　　“这里这么多坟，信号干扰太多了，你睡他家祖坟前面，准确率比较高。”
　　“我不去，要去你去。”
　　“再给你加一顿烤鸭。”
　　“就睡十分钟。”
　　“成交，去拿睡袋吧。”
　　“你睡着之后，我会想办法让你的信号和佛春雷协律共振，你会你会梦到他的生前片段，你要注意别去主动破坏这些片段。毕竟人大都不能控制自己的梦，你看着就行。
　　等我把他弄上来，他会主动和你说话。你试试能不能取得他的原谅。如果顺利的话，咱俩再让他给老狐狸托个梦，就算是完活儿了。”
　　“他要是不答应你先把我救出来啊。”
　　“梦是你的，虽然你没法控制，但他想在你的梦里害你是不可能的，你就放心的睡吧。”
　　“好，那我可睡了啊。”
　　此时已经是午夜12点了，躺在睡袋里翻来覆去的张平却怎么也睡不着，更别说做梦了。吴慎行见状干脆掏出张符往张平头上一拍，张平就直接做梦见鬼去了。
　　另一边，张平觉得自己这梦做的也太简陋了。他梦到的是佛春雷和高展的家，整体上是个室内的模样，可很多细节都是模糊的一团灰雾。甚至于客厅窗户外都是灰雾一罩就完活。
　　张平本身也动不了，甚至于鼻涕流出来了，都没法擦擦。
　　平时我做梦这么潦草的？张平想到。
　　“这次你没被吊销执照就算不错的了。以后办事圆滑点，他们不让对外说，咱们不说就完了。”说话的人是高展，张平认识。
　　“我这也没对外说啊，我就在科室的群里说了一下，提醒大家做好防护，就被叫去一顿训。他们还说我造谣，要拘留我，这世道连两句实话都不让说了？”说话应该就是佛春雷了。
　　“这实话以后回家说。也不是毛头小子了，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你还不懂吗？他们是上级，人家领导说什么你就听着就完了，非得和领导吵吵两句。”
　　“我没和他吵吵，我就和他说了一下患者的症状，和流行病学调查这方面的事情。可他好像根本没听懂一样，一听我说‘人传人’，他就跟疯狗一样的骂我。这要是往前倒两年，拼着这破工作不干了，我也得削他一顿。”
　　“别生气了，这帮人靠关系上位，你跟个外行较什么劲？”
　　“你不跟他较劲，他跟你较劲啊。我都认怂了，还不依不饶的，非得把我关进去。要不是有俩熟人，我这还在里面关着呢。”
　　“吃一堑长一智吧，一个小科员能说关就关你？这次签个保证书就出来，这就算赚到了。现在小辫子在人家手里，你想事后反悔都不行了。这事情咱们就别管了。”
　　“没遇上的也就算了，可这事儿都到眼前了，怎么能不管？这次的病原体潜伏期长，症状不明显，传播能力强，致命性强，一旦传染开，就靠咱们，能救几个人？”
　　“你确定能人传人？”
　　“最近接诊的患者都是同一个小区的，而且大多是一家人多人同时发病，这是明显的密切触造成的感染。咱们头上那些领导太不拿咱们的意见当回事了，腺鼠疫不会人传人，可现在从症状上看根本不是耶尔森氏菌。”
　　“样本不是已经送到疾控中心的实验室去了么？咱们还是等上边的指挥吧。事情不一定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别瞎操心了。”
　　“就怕等上边下决心的时候，控制传染已经来不及了。要是像甲流那次一样致死率不高，他们也就糊弄过去了。可这次这病来者不善，患者全部都是不明原因发热，随后双肺大面积磨玻璃影，重症的都已经需要上呼吸机了。”
　　“这次的病原体有多凶险你比我清楚，就当是为了我，先别回医院了。”
　　“咱俩都是当医生的，你不让我上班，然后你去上班？你要是能做到见死不救，我就放弃。”
　　“哎~你把屋子收拾了，我就放你上班。”
　　高展随后就要去厨房做饭，刚推了一下厨房门，整个空间就都化为了灰雾，张平此时依旧无法动弹，甚至鼻涕都快流到嘴里了都没法擦，只好静静地观察灰雾的变化。
　　随后，灰雾逐渐变成了一间诊室，佛春雷正在给病人看病。
　　“老太太，你的片子我看过了，你这个病不严重，就尽量不给你打点滴了。我给你开点药，你去自己家附近的药店买了回家吃就行。”
　　“谢谢代夫哦。”
　　“别着急，老太太，你去药店多买包口罩戴上，最近感冒的人多，别治好了这个再感染别的。”
　　“好好好，再见了哈”
　　“再见再见。”
　　病人转身走出诊室，进入了灰雾，张平本以为这次空间依旧会崩塌，没想到灰雾后又走出一人，进入了诊室，还从把诊室的门给关上了。
　　“狗子你找我什么事儿？搞的神神秘秘的。”佛春雷说道。
　　来人是一位女护士，看样子和佛春雷很熟悉。
　　“没工夫跟你闹，这是我亲戚的片子，你帮我看一眼。”护士说道。
　　佛春雷这才仔细拿起片子仔细看了一阵。
　　“左肺有个磨玻璃影，虽然很小，但我看着很像，抓紧带来再拍个片子看看。”
　　“不会有大问题吧？”
　　“咱俩是同一年来的这儿，你应该明白的，有些东西谁也说不好。”
　　“唉，咱们科最近危重症患者有点多，医生护士也有不少病倒的，我这有点.....有点......”
　　“你这是关心则乱，患者是你什么人？”
　　“是我姑姑，第一医院给了抗生素治疗，但是几天没见好。”
　　“岁数大了，多少有点危险，抓紧带来看看吧。”
　　“恩，现在我就叫他过来。你先忙吧，我出去叫病人进来。”
　　“好，拜拜。”
　　护士出去之后空间再次崩塌，再次凝聚的时候空间变成了一件病房。
　　佛春雷就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张平不认识各种仪器。张平看的出，这是应该就是佛春雷最后时刻了。
　　佛春雷的床前，高展握着他的手，有些泣不成声，但此时的佛春雷恐怕已经没有意识去安慰高展了。
　　随后高展亲自拔下了佛春雷氧气管。
　　伴随着心跳停止。周围的医护人员小声的宣读着佛春雷的死亡时间。在佛春雷之前，已经有两位医护人员先走一步了，死亡的气息早已笼罩了这所医院。
　　今天，他们亲手送走了他们的又一位战友。
　　“嘎嘎嘎”一声鸭子叫声打破了沉默。
　　又是那只黑白色的野鸭，双脚勉强抓住窗框，透过玻璃蔑视的看着他们，仿佛在嘲笑他们的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