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长夜无月,白日开眼

　　“蚩尤？”宣夜向后接连退了几步，不可思议道，“蚩尤？”
　　红皮肤牛头人点点头：“对，我的名字，蚩尤。”
　　宣夜心中瞬间翻过千百个念头，不会吧，不会这么巧吧？
　　但蚩尤……
　　宣夜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右手后撤，微曲握拳，已经动了杀心。只是他见识过红皮肤牛头人，也就是蚩尤的速度，自己后发先至不一定能一招制敌，或许应该先下手为强。
　　宣夜对上古神话不是很熟，不知道蚩尤是不是真的牛头人身，但也知道蚩尤和黄帝那一场大战，虽然最终胜利的是黄帝，但蚩尤，无疑代表的是邪恶的一方。只是这些人和事对原来的宣夜来说是传说，是神话，是小时候就听说过的故事，但看着眼前这个自称蚩尤的牛头人，明白神话已经成了现实。如果此人长大后真的会成为威胁一方的邪恶至尊的话，自己是否有必要现在将他就地击杀？
　　此时正在屋中的光头听他们聊了一会儿已经交换名字明白已经和好，便屁颠屁颠跑过来开心道：“我的名字也想好啦，你们是宣夜、蚩尤！都没我霸气！我叫刑天！是不是很霸气！”
　　“还有我，还有我。”小女孩此时已经是骑在光头脖子上，挥舞着小短手道，“我叫女娃，可不可爱，快夸女娃可爱！”
　　“刑天？好名字。”蚩尤点点头，直接无视了后面的女娃，显然刑天这名字才对他的口味。
　　一旁的宣夜则惊的下巴要掉下来了，如果说之前蚩尤还可能只是名字重复，那刑天一出来基本板上钉钉了。神话中蚩尤和刑天就是好朋友，吗？宣夜有点后悔没有好好看书了，不确定二者是否是朋友关系，只是朦朦胧胧的记着蚩尤被黄帝打败过，刑天也被黄帝打败过，两个人说不定认识，就像现在这样一个村子的，既然他们都是和黄帝作对，自己是否应该把他们一起给杀……？
　　宣夜杀念刚动，就被女娃一个巴掌拍到脑袋上：“快夸女娃可爱！”
　　宣夜刚刚涌起的杀念被这一巴掌给拍的九霄云散，有些无奈地摆出一副发自肺腑充满诚意的笑容赞许道：“可爱，可爱，女娃这名字真可爱。”
　　女娃？宣夜脑中一个机灵，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哪里呢？哪里呢？好像就在嘴边就是想不起来……心中突然一惊，精卫？精卫填海？那个被海淹死的女孩好像就是叫女娃，炎帝的女儿？那那个老牛头人就是炎帝？
　　想到这里宣夜连忙问道：“谁知道族长叫什么名字？族长有名字了吗？”
　　“女娃知道！”女娃小脚乱蹬，举着胖乎乎的小手开心道，“我爸爸叫神农，还有老爷爷，老爷爷叫仓颉！”
　　宣夜一下子瘫坐到地上，自己不是掉进了牛头人窝，是掉到神话传说堆里了。仓颉、神农，一个是创造文字，开文明之基的文祖，一个是遍尝百草，济世救人的炎帝。炎帝？神农就是炎帝？宣夜原本以为是两个人，现在看来应该是一个人，炎帝是称号，神农是名字。好吧，好吧，瘫坐在地上的宣夜嘴角露出无奈地傻笑，现在随便来个人说自己叫黄帝他都不惊讶，心态平和，心态平和。
　　“没事吧？”见他跌倒蚩尤连忙伸出手来拉他，被宣夜一巴掌拍开，“别碰我。”
　　他不要和这个混世魔王有任何关系！
　　来到这个世界后宣夜一下子有了明确目标，登上昆仑山后如果找得到多维虫就直接回去。如果找不到多维虫，那就留下来找到黄帝，辅佐他登上帝位，开华夏一族万年盛世。想明这里宣夜对蚩尤再无任何感情，刚刚的一些感动也瞬间烟消云散，或许这个人对自己弟弟很好，但对天下苍生、万千黎民却是大患。自己现在不杀他一方面是因为继承了他弟弟的身体，可以说他弟弟对自己有恩，而且蚩尤目前确实没有做什么坏事。但要自己放开心扉就这样把蚩尤当哥哥看待，宣夜做不到。
　　蚩尤牛一般的大眼睛一时闪出困惑、不解、痛苦、内疚诸多情绪，下意识向后退两步，看着宣夜想站起来又站不起来的样子想上前帮助，但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就这样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
　　刑天没有说话，就连女娃也没有，他们原本以为这两兄弟和好了，现在看来并没有。在这对兄弟间他们不想站队，见宣夜瘫坐在地，刑天伸出手将他拉起来，正要说什么就看宣夜指着天上，岔开话题道：“多好的夜晚，可惜没有月亮。”
　　宣夜看着头顶那漂浮着的昆仑山，刚好挡住了月亮的光芒，只能从边边角角看到星光闪烁。
　　宣夜原本就喜欢月亮，不过现代社会城市的晚上能看到月亮很难，还是这一万年前的原始社会好，空气清新，没有污染，宣夜原本想着这样的地方月亮应该会又亮又圆，抬头却发现刚好被昆仑山挡住了。
　　“月亮？”刑天和女娃抬头，疑惑道，“什么月亮？”
　　听到刑天的话宣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是月亮啊，圆圆的，亮亮的，你头这么大的，挂在天上的！昆仑山没升起来之前你们没看过？还是你们叫其他名字？”
　　刑天摸摸自己的脑袋，奇怪地望着宣夜，女娃低头仔细观察着刑天那又圆又亮的大脑袋，一下子明白过来，拍手笑道：“笨蛋大笨蛋，你说的是太阳吧！那要白天才会出来，小宣夜是大笨蛋！”
　　刑天也是明白过来，顿时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宣夜。宣夜看白痴一样看着看白痴一样看着自己的女娃和刑天，再确认一遍道：“在晚上时候，天上从来没有过一个又圆又亮的东西？”
　　两人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宣夜又惊又疑，如果这两个人不是白痴不认识月亮，难道说——月亮不是从古至今一直在天上，而是这一万年间某个时间，出现在了后来的位置上？
　　顿时宣夜登上昆仑山的意愿更强了，他要登上昆仑山，躺在昆仑山上，看看天上究竟有没有月亮。
　　想明这里宣夜转身向屋子走去，刑天也背着女娃和他一起，蚩尤望着旁边的树枝，正准备跳上去宣夜停步，回头冷冷道：“我不需要保护。”
　　蚩尤转身，一个纵身如苍鹰般掠过几个茅草屋，消失在黑夜之中。
　　刑天心有戚戚，小声嘀咕道：“何必呢。”
　　宣夜目光冰冷，没有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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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早晨，琴音袅袅间半睡半醒之间宣夜只觉得浑身暖融融的，似乎有股气体在全身上下扑腾，许久以来身体与自己的不相容的感觉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宣夜只觉得这个身体彻底接纳了自己，或者说现在完全成了自己的身体。宣夜一时想不通其中原因，只以为身体还带着原主人的记忆，自己昨夜帮他出了气所以得到了对方的接纳。这个想法让宣夜吓一大跳，那个人还没有死？还在这个身体体内？以后会不会再把身体夺回去？宣夜吓得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看到一旁弹琴的刑天又吓得一屁股坐在床上，手舞足蹈道：“你，你，你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刑天没明白宣夜的意思，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恍然道：“哦，这是我新织的衣服，用了——”
　　“你怎么在发光？！”
　　宣夜可不管刑天穿什么衣服，此刻在他眼里只看到刑天端坐在那里，全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白色光晕之中，看起来彷如神明，神圣之极。如果不是这光晕遍布全身，宣夜只以为他的光头在闪耀着太阳的光辉。
　　不仅如此，宣夜视线游动，此时在他眼中整个世界已与之前所见到的不一样，他能清晰看到十米之外大树充盈着白色的光晕，每一片树叶都有光晕在环绕，大树衍生到地下部分可以透过土地清晰地看到如同输送管般的光线流动，澎湃着无数光点向外延展。整个世界以另一种形式在他眼前呈现！
　　宣夜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他不仅能清晰看到皮肤外的淡淡光晕，还能看到手掌到手臂上一条条光线，熟悉经脉分布的宣夜明白那是自己的经脉流转，但是这个在现代医学上尚未确认的经脉，自己现在却可以凭借肉眼看到。
　　宣夜还在想着，刑天已经反应过来，惊喜道：“天眼！你开天眼了！你不用下洞了！天啊，你不用下洞了！”
　　宣夜想到这段时间听刑天经常嘀嘀咕咕地说着，也知道族里每个人在成年之前如果不能进行狩猎都会被分配到去挖矿，也就是“下洞”，成为所谓的“泥人”。而分配的原则则是是否具备狩猎天赋，即能否在招摇山上抓一只狌狌回来，这也是他们的成年礼。狌狌行动迅速，智商极高，如果不能熟练掌握身体的使用连它们的毛都摸不到。依靠身体的使用就抓到狌狌的被称之为“猎人”，猎人从抓狌狌开始，被认可后就会成为猎人，日常生活就在在外捕猎，从而给村里提供源源不断的食物。而在这之上就是“方士”，相比于猎人需要借助身体的力量捕捉狌狌，方士则可以通过法术，而法术使用的依据就是开眼！
　　开眼，也就是开天眼，有些人天生就可以，比如女娃，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不行，但绝大多数人都是在成年前某个时间突然打开，然后就可以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当然这是在女娲补天之前，似乎在那之后新出生的孩子就没有再开眼过的了……
　　宣夜曾经问过刑天到底什么是“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刑天摇摇头，只说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一种如果你能看到就会明白，看不到的话别人怎么描述你也无法理解的存在。
　　现在宣夜看到了。他看到了整个世界所有有生命的东西都泛着某种光晕，还有万千条光线在生命中流转。他看到了那些“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那些他如果没有开眼都无法想象的存在！
　　生命？宣夜望向近处的桌椅，远处的草屋石头，无一例外都没有光晕，看来这是只有生命体才有的特殊现象。
　　克里安照相术？宣夜想起曾经在组织里做过的一个实验。
　　克里安照相术，即通过高压电的方式进行照相，可以看到拍摄物体被光晕环绕，从而证明了生物能量场的存在。宣夜在组织里曾用这种方式调查过某个会隐身的异常生命体，现在自己似乎拥有了这种类似的视力。
　　走出屋外，宣夜抬头望向远处，他好像看到了一片新的天地，远处的树木勃发着旺盛的生命力，原野上细草摇曳，似乎在窃窃私语，河流间流淌着水流，跳动着闪耀的光珠，游鱼穿行其间，如同灵巧的音符，天地间浩荡着无可抵挡的蓬勃巨力，如同群虎下山万马奔腾，那是冲荡在寰宇之间的飓风，即使远在天边也能声震四野。
　　在这一刻宣夜发现自己和这个身体完成了某种统一，就像自己的身体般自如。在这种统一后的身体，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和原来不一样。虽然还是原来的世界，但宣夜似乎看到了比原来更多的东西。
　　宣夜想到教授那次在学校的演讲：
　　“眼睛看到事物，耳朵听到声音，舌头尝到味道，皮肤感受温度，我们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认识这个世界。假如所有人类都没有进化出眼睛，我们以为的世界又会怎样呢？那会充满着声音、味道和温度，但不会有颜色，那样的我们也无法理解颜色是什么。假如我们进化出了眼睛可以理解颜色了，而没有进化出耳朵呢？我们也无法理解什么是声音，无法理解鸟鸣和水流声有什么区别。这样两种世界和我们现在的世界究竟哪个更加真实呢？当然是我们现在的世界。可是，我们进化出了五官，我们认识了这个世界，我们认为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真的是这样吗？它是否还有其他更多的东西，只是因为我们五官的限制而无法感受？真实的世界又算是什么样的呢？”
　　“走，带你去见老族长！”刑天拉着宣夜向外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