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归途

　　表彰大会结束后，我把写了诗的纸揉成一团，径直走到付壮身边，对他说道：“主席，下学期开学的文艺晚会，应该也有朗诵节目的吧？我，想上台。”我把最后一句话说得一字一顿，无比坚定。
　　付壮有些讶异，再怎么说，刚才的表彰大会，朗诵只是作为一个余兴节目出现的。而文艺晚会是一个学年的开学盛会，每一个表演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在此之前我并未表现出任何与朗诵相关的才艺，付壮问道：“朗诵在一场晚会中只有一次，所以不容有失。你有几成把握？”
　　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距离上一次朗诵已经快五年了，虽然还有一个暑假准备，但究竟能达到怎样水平，我也拿不准。仓促之际说道：“我……尽最大努力。”
　　付壮爽朗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别说这种没有底气的话，我要的是十成把握。用声音打动全场吧，相信你能做到的。我将拭目以待！”
　　我至今不明白付壮哪来的信心，但他既然这么说了，我就没有理由不全力以赴。那个暑假我没有回家，因为觉得忽然重新开始朗诵，在父亲面前会显得没出息。于是在学校一边继续着创作，一边开始凭着记忆找回自己的声音。学校的树林是最佳的练习场所，每天黎明我都会来这里报道。和五年前不同的是，现在的素材都是我曾经的原创作品。
　　我对气息、共鸣、停连这些专业的技巧一无所知，但有一点绝对有信心，那就是对自己作品的理解。一首诗中，每个字都是饱经推敲才落笔，它们之间又通过对仗和格律有机地联合在一起。所以面对它们时，有一种迫切地向别人倾诉的冲动，感情之丰富、浓烈可想而知，也比任何人都更能掌控好节奏。幸亏当初离开朗诵选择的是文学，歪打正着地，让我在准备回归时拥有了一个核心竞争力。
　　两个月的时光如白驹过隙，开学前的筹备会上，付壮没有食言，准备把唯一的朗诵的节目交给我。但其他人的看法并非如此，文艺部长何婕舟毫不留情地提出质疑：“我不同意！文艺晚会不是表彰大会，观赏性是第一位的。歌舞可以靠音乐和舞台效果加分，但朗诵不一样，功底和实力在舞台上一目了然，人文学院的学生肯定不能达到最佳效果。所以朗诵者必须和主持人一样，去隔壁的传媒学院请相关专业的学生来担任，这也是往年的惯例。”
　　付壮劝她道：“婕舟，不要总想着走捷径，我们的表演能力确实略逊一筹，但楚驰朗诵的是自己的作品，换成别人未必能把意境完全发挥出来。你也说了每年朗诵者都去传媒学院找人，那今年就一定要走老路吗，也是时候该展现一下人文学子的风采吧。”
　　我站起身来，把衣领拉直，说道：“主席，何部长的话也不无道理。如果只有情怀没有实力，那这种节目也只能给学院抹黑。不妨我现在就来表演一遍，如果何部长不满意，我自愿留下朗诵稿退出。”
　　何婕舟想了想，同意了。然后我缓步走到了会议室前方，在部长团和主席团面前，深吸一口气，开始了脱稿的朗诵。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我没有丝毫的迟疑，因为已经在树林操练过无数遍，背景音乐的配合也游刃有余。最重要的是，这首诗出自我手，没有人能比我理解得更加透彻。朗诵结束，在座的大家鼓掌表示认可，付壮欣慰地点了点头。何婕舟虽然有些不服气，但也只好说道：“虽然比专业水准还差些，但在文艺晚会上表演还是勉强OK，就按照主席的意思吧。”
　　两星期后，经过数次彩排和联排，文艺晚会如约而至。我站在幕后，听到主持人的报幕时，内心体会到了久违五年的兴奋，高速流动的血液点燃我身体的每个角落。我迈开大步走到舞台中央，积蓄已久的能量迫不及待地从声带喷薄而出，那一刻，竟有一种远游还乡的感觉。聚光灯是我头顶的霞光，配乐是我耳旁的天籁，观众席是我目中的胜景。
　　我越来越忘我，每句话都已不再是排练好的定势，而被赋予了崭新的表现力——快节奏时展现摧枯拉朽的气势，缓慢处又能够娓娓道来。朗诵结束，我还觉得没有享受够这个舞台，台下已经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后来付壮告诉我，那天我将自己原创的诗歌演绎得淋漓尽致，超越任何一次彩排的效果。此情此景，又如何能不赋诗一首？
　　登台朗诵自填辞，似返初中少年痴。
　　落笔成诗平仄晓，发声运气抑扬知。
　　雷惊峻岳高昂处，雨润幽林静婉时。
　　且趁韶华舒雅兴，无羁快意梦中驰。
　　这首诗完成的一瞬间，我明白，五年前的楚驰，回来了。我终于明白，即使一只手忙于学业，另一只手钻研创作，我的声音依然会献给那个曾经爱过，而今依然爱着的舞台。梦想或许会迟到，但它从未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