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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年前。
九州这个大概称呼都没出现的那个时代，天地皆为洪荒。
群仙和万族纵横洪荒大地的那个纪元内。
万族之中崛起了一方超然势力，称为“仙族”。
在那个时代，仙人并非专有名词，而是一种境界的划分，那群万族出身的仙人们，各自叛出自己原本种族，效忠于一个从万族中脱颖而出的全新种族，皆以真仙境界行走世间，故而冠以“仙族”之名。
后世无论如何记载，总有修士对此有差异极大的分歧意见。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一族呢？群仙万族都为之颤栗，几乎是超然一方的庞然大物。
汲取万族内的无数位仙人，吸纳其中精粹，还自成一方世界，开辟洞天世界，超然物外，绵延万里疆域。
历代九州古迹学着们对此争议之大，几乎吵架吵成老死不相往来的两派，一方面对这段仅仅有少量隐秘记载可供推敲的秘史极为唾弃和怀疑，另一方面又有人对于这一类叛出万族自立的“仙族”二字几乎神魂颠倒，追求半生亦不能探寻其万一。
九州界历来主流公认的史学中，介绍仙族，皆是极为笼统的将万族内其中一方顶流强者种族称作仙族，也便是万族中仙人境界者等同于上古众仙的说法。而非万族中背叛者自行创立出来一脉的说法。
但，仙族是有的，且就是在万族中悍然开辟出一方洞天世界，自立门户。
仙族是万族中的第一大族。
满山遍野的草木盛开芳香之处，一位女修赤足走过，淌过河流时，清泉澄澈，走过花木时，繁华盛始。
赤足女修一身玄衣上尽是鎏金的玄妙纹路，一看就像是大户人家千金模样。
“报，元天……元天道主，外面有个鬼鬼祟祟的半妖族被逮住了，吵着说要见你。”东乌跑上来，也不管脚下花草是否能够经得住他两百来斤的摧残，就地煞有介事的半跪着，一声“报”呼之欲出，气息绵长，显然运用纯熟。
赤足女修元天自然地翻了个白眼，“元天也就算了，这个‘元天道主’是哪回事儿？”
“嘿嘿，”东乌在对方看白痴一样的眼光中站立起身，高大身躯能够完全将元天身前的明媚阳光挡住，“能够开辟一族一界的仙人，自然当得起‘道主’两字。”
元天自然不会跟他贫嘴，“那什么？什么……半鸟族的，找我啥事啊，是要单挑还是群殴？”
东乌摆摆手，“都不是都不是，咱们是在婆娑世界的边缘发现他的，一被逮住他就吵着要见我们的道主元天，还嚷嚷着认识你，主要是这货实在太烦，又不能干脆了当的砍了他，这才来你这儿请示一下嘛。”
“认识我？”元天挑了一下柳叶眉，“这世界哪有什么认识我的，不会又是一个单纯想来打一架吧？”
元天睨了东乌一眼，眼神凌厉，“做掉吧。”
东乌瞠目结舌，差点将舌头直接掰断了。
啥？咱们道主说要做掉一位半妖族，咱没听错吧。
整个万族之内也找不出来几个仙力能够和元天抗衡的存在，就是这么一位惊才艳艳、手可摘星的通天仙人。
可是一只鸡都没宰杀过……
东乌这位佛道的接道者差点下巴砸在胸口上，难道是上仙垂怜，元天她终于不佛心了？
“噗，”接着元天眼神一转，少女模样的万族第一仙人笑出声，“好了，带我去看看那位半鸟人吧。”
东乌转身带路。他们的道主有着万族第一的仙力，却纯然天真半懵懂半无知的，甚至、甚至就像位少女。有时候，东乌甚至害怕这位“道主”被人贩子骗了去了还要给人家数钱。
“道主，那不是半鸟族，是半妖族。”
“哦，他们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吧。”
“下周的话，那个我说的炸鸡和可乐能够做出来吗？”这次的语气明显比之前更加认真和关注。
东乌叹了口气，幸好咱们道主新奇的玩意、点子很多，婆娑世界太多东西物件都是出自这位盛名在外的“道主”之手。
洞天空间内，对于这位“开天辟地”的道主来说，就是逛自家后花园一样，随意可去留，洞天空间自动为其绕道。
万里之遥，在元天面前也仅仅是一步的距离而已。
“到了。”
来到的是婆娑世界内的一处类似封禁之地的场所，竹楼里，任何种族都会被限制其实力。
在里面，力大无穷的搬山族举不起一座千斤鼎，腾飞万里的鲲鹏族飞不出三丈高，就连仙人境界的强者也会被压制成半仙的实力。
这都是那位道主元天的功劳。
东乌先是取了两份身份令牌，递给元天一个后，然后领着少女模样的元天走进了竹楼。
“你就是半鸟人啊？”元天好奇的用目光打量。
面前少年衣着干净，但脸上眼角有淤青，显然挨过一顿毒打。
东乌别过脸去，惭愧惭愧，当时也是迫不得已，对方吵吵嚷嚷，不然也不会打扰到道主亲临。
那少年抬眸便见到了一袭镶玉镀金的玄衣元天。
“怎么你没有翅膀呀？”少女眸子分明清澈。
少年定定的看着元天，金边的烫金铭文镌刻在一袭墨色长河般的衣袍上，那时少女模样的元天，眸中是真的似有星光照月。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少年愣愣着出神。
“东乌，你该不会把人家打傻了吧？有人找我们赔钱怎么办？”元天转向身旁的东乌，一脸恨铁不成钢。
东乌摁着脑门旁太阳穴，不敢说话。
那方才还活蹦乱跳，扬言能上九天捞月下五洋捉鳖的半鸟族就这么呆傻了似的，一言不发了。
东乌都怀疑这是元天口中的——被人“碰瓷”了。
看呆了似的少年终于回过神来，他定了定神，居然是张口就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元天愣住了。
就见对方好似张开羽毛屏的孔雀似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自信爆棚一样，就这么拼着半身气机气定神闲的站立起来。
极为骚包的理了理头发，拍拍身上尘土，然后再半跪下来。
就好像无数童话里的那个长的像是抛光复刻下来的王子一样，精心包装，过度磨光，用一切的一切和甜言蜜语来偷走一颗天生柔软的心。
“殿下，臣救驾来迟了。”
少年单膝跪地，说着异乡人听不懂的话，做着异乡人看不懂的事。
元天瞪大美眸双目，难掩声音中雀跃，脱口而出传统公式，“奇变偶不变？”
少年镇定自若，应答如流，“符号看象限。”
东乌没看懂，从头懵到脚。周围一圈仙人也没看懂，皆是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着。
元天再问，“蜀道之难？”
少年再答，“难于上青天。”
“我是清都山水郎？”
“天教分付与疏狂。”
“高山仰止？”
“景行行止。”
“醉后不知天在水。”元天轻声开口。
“满船清梦压星河。”少年淡定答复。
已经不用再问。元天松了口气，停下对暗号，少年神采奕奕，望着她。
那时元天什么都没能注意到，既没看清少年眸中渴望，也没来得及看到东乌眼中担忧。
“老乡！”元天和这位同乡人分外热烈的抱在一起。
东乌隐隐皱眉，看到这一幕隐约觉得不妥，不合礼数，但早被元天耳濡目染的“教化”过后的他，没有阻止。
或许真的是以前的朋友吧，东乌心想。
自己也并非从一开始便认识元天的，不是吗。
元天将那位来路不明的少年领了回去，东乌还记得当时元天称呼他什么。
“我说老乡，你叫什么名字啊？”元天在群山之中，万花都为其挽留一束芳香，阳光不吝啬的拂照大地，她的笑靥胜过一切芳菲。
少年黑曜石般的宝珠眸子有时也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
“我叫‘离下’。”
后来，这个名字有人铭记了一生，也有人憎恶了一生。
后来，少年的眸子逆光而来，在东乌看来，竟然真的犹如深渊炼狱。
“好的，老乡。”少女依旧没心没肺，洞天世界也依旧，打造出来的一轮金精曜日东升西落，此后婆娑世界开了一朵又一朵的金色莲花。
有通天大能的“道主”庇护，和千朵万朵的佛道金莲散去业障，仙族们当然也不会在意什么天地群仙劫。
后来的几千上百年内，除了东乌外，传说中那位修为通天的道主元天身边又多了一位侍者。
……
“喂，离下，你练的功法好神奇，能不能教教我啊？”
“离下，再多百年，你大概就能够晋升仙人境界了吧，到时候就跟本姑娘一样厉害了。”
“离下，你捡的这柄剑什么来头，竟然可以吸收生灵之力！”
“东乌去维护世界和平了，就咱们俩，今晚夜宵吃到饱！”
“撑死了……嗝……”
“妖离剑的剑鞘铸好没啊，我来帮忙呀？”
“东乌还没回来啊……”
“火锅底料整出来了，还多靠你去南疆，那里竟然有辣椒，不知道有没有别的……”
“东乌写信过来了，他说那边啥也没有，乌烟瘴气的，只有一群仙人整天不务正业，老想着打来打去，我叫他早些回来。”
“可乐还得喝带气泡的，就是爽！”
“我要吃烤乳猪，鸡柳，奶茶，小鸡炖蘑菇，泡芙，千层，马卡龙，蛋挞，冰淇凌，火锅，烧烤，关东煮，薯片，辣条，巧克力……”
“今天仙族也是元气满满的一天呀……”
“离下，你说咱们是不是只能在这里共度余生，再也回去不去了呀……其实……其实也挺好。”
“仙族又多了好多好多成员，万族那边是不是福利不太好呀，幸好咱们这儿不仅有五险一金还有养老福利！”
“听说北地那边出了一柄魔剑，那里死了好多好多仙人……”
“金精曜日和白银皓月都打造好了，就等着最后点缀的十方星河了……”
“十六万九千九百颗星辰呢，这样每一片天域抬头就都能够看到星星了。”
“东乌回来了，但外界状况不太好……离下，我们要封锁婆娑世界和第一洞天吗？”
“外面死了好多仙人，他们称之为天地群仙劫，是天道为平衡世界，要操刀杀天地仙人了吗？”
“东乌伤得很重……他跌境了，不再是仙人，只有三千年元寿……”
“十方星河，就快好了……”
“离下，你真的要走吗？天地群仙劫就让他们劫好了吗，为什么要走呢……非去不可吗……”
“离下，我等你回来。”
……
记不清楚了，几千几百年在洞天世界中，似乎宛若浮光掠影，惊鸿一过，一切的一切便模糊不清其来，像是隔了层什么，看不真切。
元天只记得那时，似乎是一个下着暴雨的日子里，似乎又不是，整座婆娑世界从内部封禁起来，不肯不对外界露出一丝一毫。
那位思念了好久的少年终于归来。
离下着着一尘不染的青衫，好似一位俊俏书生，他撑着一把油纸伞，走过平湖烟雨，越过一颗又一颗准备着放飞出去冉冉升起的星辰。
来到这位思慕已久的少女面前。如同初见时那样，半跪下来，对着元天，拿出精心准备的礼物，抬眸时天地骤雨已停，华光破开云障。
“我们结婚吧。”
……
青涩的年纪逐渐褪去，被困在洞天世界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锁住的洞天世界内，一轮金精曜日和白银皓月轮换。
仙族们有一个二合一的洞天世界，可以分别为两界，一界因为开辟出来比较早，所以称为“第一洞天”，而另一界则称为“婆娑世界”。
万族中无数仙人大能，皆向往的一处清净圣地，婆娑世界，那里没有灾祸，没有天地劫难，也没有杀戮、瘟疫和天火降落。那是仙族的界域。
而道主元天则是仙族的共主。
也是后来的婆娑世界天地共主。
“元天，这第一洞天就当做嫁妆了，”跌了境界后的东乌已经从一个青年模样转变为了中年大叔，额角似有雪白。
“也省的让人家以为咱们小气。”
依旧为少女模样的元天止不住了红了眼眶，那眼泪就是一点儿也不争气，就知道出卖主人。
少女的一袭道袍已经换下，变成了头戴玉冠的亭亭玉立美人，那日是最好看最好看的红衣。
凤冠霞帔。
每一边上纹角都刻有旁人怎么想都想不来的仙人铭文，成千成百的仙品阵法，红衣上用千百根昊天金蚕丝作为烫金，衣料是有从凤凰族里求来的上等涅槃羽，头上的玉质簪子是天生地养的头等地灵玉。
每一寸里细微，都倾尽仙族的底蕴。
因为，这一日，是他们的道主，他们的神灵，他们的公主，出嫁的日子。
“第一洞天之主，离下！”
“你可愿意娶这位美若天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冰肌玉骨、倾国倾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仙族之主——道主、元天为妻？”
拿着证词的东乌一本正经。
就在元天噗呲一下笑了出来的时候，洞天上天际云端有一大片火烧云悄然降临。
东乌朝她挤眉弄眼。眉目之间，元天听懂他的意思。不要担心，娘家人永远站在你这边，受气了回来就是。
离下也是明亮红色的婚服，烫金的流光纹路同元天一致。他眉眼温柔，几乎可见其中桃花潭一样的情意缱绻。
“咱们的道主大人，元天，你可愿意……”
轰——
洞天上红透了半边天的不是什么火烧云，而是降落下来将云层都焚烧成灰的火焰，业障之火冲破婆娑世界的封禁。
半边天域上面的火焰滚烫，全部坠落婆娑世界。
东乌化作了百丈高大的巨人，顶天立地一样。连南疆乱域中的百位仙人暴乱围攻时，东乌都未如此动怒，“放肆！”
百位仙族真仙境界齐齐化虹掠过天宇，像是一百颗流星。
“仙族境地，岂是尔等随意可乱闯的！”
天际云层上无数火烧云一样的烈焰如陨星坠落，落在大地之上，将所触及的一切都焚烧为灰烬。
熊熊燃烧的滔天烈火，连滔天的洪水都浇不灭，洞天世界天雷滚动万里，外界的一切一切灾祸厄运都涌入其中。
“天地群仙劫，凭什么你们仙族能够置身之外，能够安然呆在洞天内不受业火焚灭之苦？”
“仙族，当时背叛万族的时候可有想到今日！”
“业火啊，天地的弑仙雷劫，请求你们公正，让该受责罚之人受尽劫难……”
“魔剑！魔剑，听我敕令，吞噬掉他们的生灵之力！”
……
无边的业火倾倒，九层九台高的天地陨灭之雷如暴雨倾注。
大地像是纸片一样，被火焰烧的寸寸焚毁寂灭如灰，万野疆域都被焚烧的不堪入目，山河破碎万里，金精曜日和白银皓月被万族劫走。
十方星河从禁制破碎的洞天世界内游离出来，飘荡虚空。
一切的一切都被业火和天雷焚烧殆尽。
“别怕，别怕，”东乌拦在红了眼睛疯了的万族之前。
百丈的搬山族真身被削去一臂一眼，鲜血淌成一条河流，业火还在焚烧，还在毁灭。
东乌拦在元天前，“道主，道主，快走！”
那个恶魔提剑而来……
深渊一样的目光，几乎能够容下人间的一切情与爱，罪与罚。
那个冷漠到死，能够假装出一切温暖，甚至说出“我爱你”这种谎话的恶魔，提着无比熟悉的血色长剑，一剑削去搬山族巨人山岳般的头颅。
“为什么，为什么啊……”
红衣染血。
最后的最后，是离下手持妖离剑，一剑捅穿了元天的心口。
心头血滚烫，落下长剑的剑尖。
为什么……
曾经的缱绻都如过眼云烟，热烈被一把掐死，爱意溺死在深渊里。
为什么你要提着剑对着曾经爱过你的人？
为什么有人能够将谎言说的有时如蜜糖，有时如尖锥？
那时所说的情话里每一个字都宛若淬了毒的尖刀。
元天阖上眼睛，随着虚无漂泊，身体慢慢冰冷下去。
婆娑世界寂灭，一座洞天世界崩碎为虚无。
仙族死在历史的长河里。
……
玄衣道袍的元应从陈启怀里醒过来，眸子里是目空一切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