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二天，表哥请他吃烤鸭，在前门附近一个快拆迁的胡同里，全聚德退休老师傅自己开的。鸭子从老式炉膛里取出来，鸭肉片得厚薄均匀。“真不错！”表哥一边吃一边赞：“不错，真不错。”他要了瓶小的茅台，“周总理说的‘吃烤鸭喝茅台’啊。”他自己一个人喝，舍不得给王爻分点，王爻不介意，他对白酒是完全没兴趣，任何酒一入口都只有一个味道——苦味。表嫂打圆场：“给王爻也要一个啊。”王爻赶紧说：“不用不用，我不喝白酒。”表哥正好就坡下驴，“人家不喝白的，就喝啤酒吧。他们成都、重庆那边一般都喝啤酒，去年我在那边，天天山城啤酒，放开了喝。”“你去年在重庆？”王爻一下来了精神，“对啊，帮朋友操作股票呢。”又问了几句，原来他去年在重庆当操盘手，见势不妙，果断出手，最后还是帮人赚了几百万，客户给他分了七十万。哎！王爻心里那个痛哦，要早知道他在，自己多半不会被套得这么惨了。“妈，您吃这个。”表嫂给王爻他婶挑菜，“我自己来。”她端着碗往后躲，表嫂是贵州人，表婶说过不喜欢她。
　　小时候来北京时没去长城，这次还是要去一下。当时还都是去八达岭，陆毅演的《永不瞑目》，让他记住了金山岭长城，记住了男主角在烂灿的阳光下骑马的帅劲。不过，查了下地图，感觉金山岭比较远，表叔也说那是野长城，王爻最终选了慕田峪。怎么赶车呢？他想了想，问小希，他想再试试，等着她说“一块吧。”
　　一大早，王爻自己去东直门乘郊县大巴。“清醒一下，该干嘛干嘛！北京人眼界高。”看着路上陆陆续续上下的乘客，他又猛地想起今天是上班时间啊，人家要上班的。
　　今天长城上人特多，全是老外，估计是参赛的各国运动员、工作人员和家属吧，中国人包括王爻在内就四五个，王爻分明觉得自己才是老外。梯子台阶都挺高，比成都洛带那山寨版的金龙长城梯子高出了一大截，王爻还可以，一口气爬了三个烽火台。
　　坐在烽火台窗洞的砖台上，外面太阳火辣辣，这里却透骨凉。远处是燕山吧？草木很少，有的地方光秃秃的，山的线条刀劈斧削杀气腾腾，完全不同南方山峦的清秀，这长城以北当年也算苦寒之地吧，物产贫瘠，所以，这塞外的人就老抢汉人的。他脑子里放起电影来：匈奴、柔然、契丹、蒙古人从北边呼啸而来，到长城脚下被挡住，开始攻城，人喊马嘶，血肉横飞……
　　“他们为了土地财富冲锋，我也在冲锋啊。但是，战果呢？别人抢了丝绸抢了铁抢了银子在手里，我离开老家一晃五年了，两手空空。工作：三天两头换，全都干不长。自己到底想干啥？之前想做策划，自己也努力了，头两年为了做策划简直可以抛头颅洒热血，但这两年下来，突然又心生厌倦……感情：一直换，好的没珍惜，错过又后悔。99次恋爱？真的要99次吗？啥时才能凑够99次？那个‘她’在哪里呢？好久才出现？”他在心里噼里啪啦地拷问了自己一长串。
　　没有刚来成都时那么拼了，也锻炼得少了，怪不得小希总嫌弃自己手臂松，他拉了拉手臂上松弛的肌肤，瞬间一闪念，“要不留在北京？反正策划在北京也红火，这边的水平还高些，找家广告公司……”“只是，之前完全没想过啊！啥也没准备，又要从零开始，租房、找工作，熟悉环境……跟小希？最后要是没可能呢？”他的冲动适可而止，“还是算了。”
　　“您好。”一个轻柔又带点嫩稚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手里端着卡片相机，瘦瘦的、黑黑的，扎了满头的小脏辫，有几根辫子还顽皮地掉在耳朵旁，像东南亚的，华裔吧？见王爻在打量她，她又问：“我能用一下这里吗？可以吗？”她指指王爻坐着的窗台，普通话说得还挺好，原来她是想在窗洞这里拍照，王爻点头笑了笑，跳下来，看那女孩到窗口取景。
　　时间差不多了，王爻动身下山。
　　一男一女俩老外正往上爬，男的头上戴着个花头巾，感觉像法国意大利那边的人，他朝王爻笑了笑，王爻想说点啥回应，但又半天吐不出字来，紧张慌乱中，用手指了指烽火台，他是想告诉他那上面风景不错，老外又对他笑了下，说了一句话，应该是问那里有啥或者谢谢之类吧，但保证不是Thanks。这一突然发生的中西文化交流，让王爻慌乱又狼狈。走出二十多米左右时，他回头看，花头巾老外在烽火台上左看右看上瞧下瞧地寻找着。“不好！快走！”王爻的好心变成恶作剧了，挺对不住这哥们的，“捉弄外国友人？”“‘北京欢迎你’就这么欢迎的？”
　　他跟大春在海淀会合了。
　　“不回成都了？”他问，“暂时回去不到。”“这边做得咋样？”“还行。”“咋想起来北京喃？”“潇洒哥的业务在这边啊，投资人也要求这边专人驻场。”“投资人不是潇洒哥吗？”大春往后仰了仰，剥开一颗花生，扔进嘴，“是一个大佬！”“哪个大佬？”“一个做视频的，有钱人，前年潇洒哥那笔融资就是他给的。”好像是五百万，王爻有点点印象。“晕，不是说美国硅谷的人投的吗？”大春晃着头笑了笑，“不是……就是他，老宋。”见王爻在猜，他补充说：“宋奇男。”王爻一边“哦哦”答应着，一边理着被他和啤酒绕晕的脑子，他们这几爷子水都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