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最好的玩伴

　　
　　每想起父亲的惨死，哈拉就恨小太爷，恨得要死，又怕得要命，哈拉每在小太爷面前说话，心里就突突的乱跳。怕是在骨子里的。而恨呢，超过了怕一万倍，他总做着这样的梦，他拿着刀，小太爷一家跪着向他求饶，他一刀一刀的把小太爷一家脑袋剁掉。哈哈，真的大快人心。小太爷一家，一定会死在他手。
　　哈拉每想起爸爸，他的眼睛总是酸酸的。爸爸在他眼里，不仅是他依赖的英雄，也是他最好的玩伴和老师。
　　小时候，每到晚上，躺在炕上，他数着爸爸的手指头，说"爸爸，你的手五个指头。"爸爸抚摸着他说:"人都是五个手指，五个脚趾头。"郑闺的也五个脚趾，五个手指吗？"爸爸说是。白天他和郑闺一起玩时，妈妈总是对郑闺说:"郑闺长大给峰当媳妇吧。"郑闺脸一红，头一扬说:"那你给我一百块钱吧。"妈妈笑了，说:″好哇。可不许反悔。"那时哈拉不叫哈拉，叫赵景峰。哈拉是爸爸死后，小爷给起的名。每天晚上，爸爸必须摸着他的身体，从脚往上摸，边摸边问问:"这是啥？”他回答:"脚。"
　　"这呢？"
　　"膝盖。"
　　"这呢？"
　　"小鸡"
　　“小鸡是干啥的？”
　　“撒尿的。”
　　“不对，是打种的。”
　　“打种的。”
　　他不爱和爸爸搂，他爱和妈妈搂。妈妈的身子软乎，爸爸的身子硬。一身肌肉邦邦硬。夜半，他起身撒尿，再躺下时，摸着鸡的下面，吓得哭了起来。爸爸妈妈都忙坐起来，问:″怎么了？爸爸在。"哈拉便说:"爸呀，我小鸡下两有个东西叽了咕噜在动。一摸就往我肚里跑。挨屁股那块软肚子。"爸爸忙把手伸过来，摸着，原来是小卵子。便哈哈的笑着说:"峰呀，这是小卵子。男孩都有的。不怕。是你身上长的肉蛋。"哈拉便爬过来，紧紧的抱住爸说害怕。爸爸说:″怎么这么个胆呀！"
　　七岁那年，上学时他和小爷爷手拉着手去的。郑闺家没钱读不起书。小爷比他高半头，肩膀比他宽，胳膊比他粗。有爸爸在时，小爷几乎一下也不打他的。
　　学校在伊通河的岸边。名字叫五四校。两趟土平房相隔五十米，南边一趟十间土坯房是老师办公室，北边一趟十间土坯房是教室。东西两边是杨树林。春日里这是小鸟的乐园，夏日是蝈蝈的歌舞场。中间是操场。给学生摇铃的是一个没鼻子的二十多岁的。人们都叫他陈没鼻子。因长得很丑，还经常瞧着他笑。他就害怕。妈妈说陈家和他家是老表亲。不用怕的。哈拉再见到陈没鼻子，就按妈妈教的，说:"陈亲戚好，到我家串门，让我妈给你烙饼吃。"陈没鼻子更乐了。有一天没人时，陈没鼻子把他抱起，给了他一把糖块，有十多块。哈拉乐了。回来把这事告诉爸妈，当然糖偷偷的给郑闺留了二块。
　　然而，陈没鼻子却吹一口好笛子，哈拉十分爱听，于是管爸爸要笛子，跟陈山学着吹，陈山也爱教。不到一年，哈拉能吹熟好几个曲子了。没事时，爸爸妈妈让他吹笛，他就坐在树下，为爸爸妈妈和郑闺吹一曲。
　　那是一个夏末的早晨，都说伊通河出鱼了，他背着鱼筐，爸爸背着鱼网，去伊通河打鱼。
　　近因上游下雨涨水，原本十米宽的河道变成三十米宽了，河心还鼓，这正明水还要涨。水面翻花，有的打着旋，直奔松花江而去。哈拉不怕水，别说三十米宽，三百米他也能过去。因为从四五岁时爸爸就往河里拉他，教他游泳，教他踩水。双脚踩着八字，身体上拔。现在，给他五斤的东西，过五十米河手里的东西不会湿的。
　　河岸边己有许多人打鱼。有的一网能打上几条，有的扔网没能打上鱼。
　　爸爸扔网的并不圆，姿势也并不好看。一网下去，拉上来是空网。又一网下去，还是没有。紧接着又是一网，爸爸往上拉。爷俩四只眼紧盯着鱼网，又是空的。爸爸问:"峰，你说能打着鱼吗？"哈拉说:"爸，能。换一下地方。河里有鱼，你又会打，别人能打到你就能打上来。"爸爸亲了哈拉一口，尽管哈拉己经十岁了。说:"大老儿子，你说的对，咱换个地方。做什么事都一样，这种方式不行，就换另一种方式。"于是爸爸顺流走了百米，一网下去，竞打上三个半斤多重的鲶鱼。哈拉乐颠颠的拾到鱼筐里。爸爸紧接着又是一网，这一网下去，又打上一个二斤多重，三个一斤重的鱼，在网里乱蹦。哈拉乐坏了。爸爸把鱼放进鱼筐，把鱼筐放进河里，以免鱼死，失去新鲜劲。之后又在那个地方撒下网，又拉上一个半斤重的鲶鱼。放进筐里。够吃了。
　　爷俩边打鱼边逆着水流走。边走边下网打鱼，有时一网打上三二个不等，有时空网。当走到桥边时，见屯邻郭圈子背着鱼娄和鱼网走来。对爸爸说:"赵老二，打不少了吧？"爸爸说:″嗯，满了，也渴了，歇一会儿回家。您才来呀，老叔。"郭圈子说:"嗯。"之后看了看哈拉筐里的鱼，说:"太好了，全是老鲶。"爸爸点一下头，擦了擦汗，他们打了二个多小时，全是鲶鱼。筐快满装不下了。天也热了上来。爷俩满身的汗，在河岸上休息，看着屯邻和远处来打鱼的人忙碌。
　　这郭圈子满腮胡须，小屯中他水量最好，据说会底水。也就是能在水里潜很长时间。但很爱吹牛，说干别的不行，若说打鱼，全屯人都是小学生儿。郭圈家有二顷地，但郭圈子一般不干农话，活是老伴和孩子干，他养了十几只羊，几头大客驴。因为羊和驴都是"吃天老爷的"，只赚不赔。
　　郭圈子栓上驴，听说大河出鱼，急急赶来，刚出屯，不经意看见郑豆腐的老婆蹲在土豆地大解。郭圈子眼睛又近视，仔细一看，不仅唾了一口，心说丧气。不防脚下又踩上猪屎，一滑，差点摔倒，脚下顿觉有刺扎入。原来却是粪内有一长角的屎壳郎筑巢搬食。这种屎壳郎在农安境内有，别的地方没有。小孩称"老牛闷"。屎壳郎的角扎进鞋内，虽说没出血，却生疼。郭圈子又唾一口，说:"他妈丧气！"于是眼睛只低头看道，快步走到伊通河桥下。他知道桥下有一鲶鱼窝。每次涨水他都在这里打出鲶鱼来。今日河水涨，又出鱼，这里鲶鱼一定不少。于是迫不及待地撒网。郭圈子撒网姿势真的挺帅，象老渔翁。网张开，圆圆的，唰的一声，慢慢沉下。等了片刻，郭圈子便往上拉网，有沉重感，一定有很多的鱼，网在动。三个人瞪圆眼睛，都看能上多少鱼。郭圈子很牛。脸上有得意之色。当拉上来时，却是一个甲鱼。伊通河有个现象至今无人能解，那就是打鲶鱼，鲤鱼，等杂鱼，还能继续打上鱼，一旦打上乌龟，这一天再也打不上鱼。郭圈子气得要死。连踢带踹，把甲鱼提到岸上。哈拉和爸爸跟了过来。
　　郭圈子放下网，把甲鱼放出来。又踹了二脚，甲鱼站了起来，绿豆大的眼睛瞪着郭圈子绿豆般的小眼睛。郭圈子说:"等到家，把你连烫带烧，之后剁碎喂鸭子！"郭圈子说的出做得到，他卖驴肉是卖活驴的。把驴绑在特制的车上，买肉的人想买哪块就割哪块。最后驴马板肠卖给哈拉小太爷家或哈拉家。哈拉爸爸最爱吃驴马板肠了。说宁舍爹和娘，不舍驴马板肠。
　　哈拉拉着爸爸的衣襟，说:"爸爸，别让他打小乌龟了，快打死了，你看小乌龟嘴上有血了。我喜欢小乌龟。"那甲鱼转过头来，似乎听懂了，绿豆眼又盯哈拉。似有求救之意。爸爸对郭圈说:"老叔，谁好人和王八生气呀。"郭圈子看着鱼筐口，是否能装得下甲鱼，于是去抓甲鱼往鱼筐里塞。不小心被甲鱼一口咬了小手指。郭圈子啊啊啊的直叫，说:"亭义。用火烧王八屁股，王八就松口了。"还没说完，甲鱼从手上落地。郭圈子的小手指尖肉被咬掉一块，露出一小块尖尖的白骨。血顿时滴下来，落到地上和甲鱼身上。甲鱼背又多了几点梅花。爸爸忙说:"老叔，把这甲鱼一元钱卖给我吧。补补身子！"郭圈子疼极了，说:"你要用，不用拿钱，只是让我剁了它，解气。"哈拉听爸爸买下甲鱼，便伸手抱起甲鱼，那东西没咬哈拉，哈拉把它扔进河里。小乌龟"卟通"一声，没影了，一会儿乌龟又站在水面，肚皮对着哈拉，两只爪子象在招手，随着混浊的河水，渐渐远去了。
　　爸爸给郭圈子钱，郭圈子说什么也不要。后来给了他十几条鲶鱼，算扯平了。
　　哈拉看着送出的鱼，真的好心疼。但到了家里，爸爸又给大伯赵亭仁送了几条。大伯是爸爸的亲哥，哈拉没有亲哥，大伯的儿子景山景森就当他亲哥了。他记得大伯因郭玉成的爸爸家的猪吃了赵亭仁家一个倭瓜，被赵亭仁抓住，猪就不给郭家了。郭家穷啊，郭玉成的妈妈跪着哭着要猪羔，赵亭仁就是不给，说:"你的猪吃了我的倭瓜，你得包我一模一样的。"赵亭义问:"你的猪羔多少钱？"郭玉成妈说:"一个大洋买两个猪。"赵亭义拿出一个大洋说:"这个够吧，"郭玉成妈妈给赵亭义磕头说够了，够了。赵亭义说赵亭仁:"哥，这穷哈哈的，吓唬她就行了。"赵亭仁瞪了赵亭义一眼说:"再给我几条鱼，这几条不够，多事！"赵亭义不再言语，又拿了几条鱼给了赵亭仁。过后，景峰看到大娘偷偷的给赵亭义一块大洋，说是猪钱，赵亭义没要。大娘对亭义说:″你哥，我管不了也劝不了，谁要借给他东西他不会还的，放几天就成自己的了。有时我偷着还人家他还骂我呢！你们亲哥俩差的太多，好象不是一个妈生的！你说啥时能把他劝好呢？"爸爸没言语。
　　这郭玉成也是哈拉的玩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