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五灵碑

　　五灵碑。
　　这地界素来是冥族的圣地。
　　但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此处又成了冥族的——禁地。
　　五灵碑位于灵药山后山的暗渊之旁。其实，暗渊原本叫做十里玄都涧，溪水清浅婉转，两岸终年遍开五色玄都花，绵延数十里。曾经，族中女子都爱在溪水边洗涤衣物，据说衣物晾干后会带有淡淡的玄都花香，散之不去。
　　而五灵碑碑身通体润泽透白，暗藏云纹，材质似玉又不像玉，碑身上下泛着似有若无的淡淡金光，碑体高达数十丈气势宏伟，碑身一大半牢牢扣入山壁之中，只露出一面显于世人。
　　这五灵碑一直以来都是灵药山的镇山圣物，碑身四周灵力涌动，满布奇珍药材。
　　但是，冥族族规第一章第三条却明确写明禁止族人接近五灵碑。
　　久而之久，来往于族内与五灵碑之间山道因为没有人烟而渐渐荒废。百十年来，甚至有些诡谲的妖性植物由于受到灵力的吸引开始渐渐在五灵碑周围落地扎根，比如玄阴草、弥望鬼藤之类的。这类植物深具毒性，要是被缠一下不死也得掉了半条命，所以，五灵碑周围益发鬼气深深，了无人烟。
　　夜深了，月色浅浅落下，仅能照着冥辰身前的几步路，冥辰深深吸了口气，一掠衣袍，顺着多年前的记忆往五灵碑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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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冥辰第一次站在五灵碑前，不过六岁。
　　六岁那年，冥辰凝练出平生第一朵小火星，那是乐了个半天，但一觉醒来，却发觉居然只是黄粱一梦。六岁的冥辰心里那个不甘心呐，内心郁闷又纠结。
　　于是，那条流传在族中七大姑八大姨口中的隐秘讯息突然再一次跃入冥辰的脑海——
　　五灵碑！
　　传说，五灵碑乃是上古神物，一直由伺药一族供奉着，五灵碑能聚集天地灵气，所以灵药山的草药深蕴灵气，特别丰茂，若是修灵者能在五灵碑旁修炼则可以事半功倍，只是对于炼气的修仙之人则毫无半点用处。
　　但传说五灵碑真正的用途乃是——
　　其碑身可以映照出……真神的继承者！
　　“唉……说是这么说，但你看都多少代了，放眼整个帝国都没出现过一位神道的修习者，更别说我们这小地方了。所以
　　大长老才封了那地儿，对外宣称是禁地，实在是不想……伤心呐。”族里最八卦、小道消息最多的冥繁花大婶曾经表情哀怨、神神叨叨地对冥辰感叹道。
　　映照出……真神的继承者！
　　当年的冥辰眼珠子一转，小胖脚一跺，一咬牙……
　　一日后，冥辰为自己换上了一袭黑色的紧身衣物，裹着当时还是圆滚滚的身体，避开众人耳目，自个儿偷偷地往后山溜去。
　　其实，五灵碑地界曾经也是族中的圣地，由内族通往圣地一直就修有一条青石板道，由整块整块墨色石板铺就而成，即便被杂草掩盖，只要细心勘察，这条道儿并不难找。
　　而当时别看冥辰只有六岁，却已经具有聚气境四重的修为，所以对付路上那些阴草、弥望鬼藤倒也有惊无险的。
　　才不过两炷香的功夫，冥辰已经站立在五灵碑前。
　　“这五灵碑，真心不错啊……”
　　冥辰缓缓伸出双手轻轻摩挲着眼前的巨大石碑，一股古朴又充满生命力的气息扑面而来，冥辰顿时觉得自己体内的真气激荡，碑身四周的灵力汹涌地将自己包裹住。
　　“循而往复，生生不息。”冥辰摸着石碑，轻轻念叨着石碑上八个大字。冥辰对这八个字并不陌生，宗族藏经阁的门楣上就刻着这八个字，玉玲珑早就教他识过。
　　“啊！”
　　突然，冥辰被自己吓了一大跳，失声叫道：“这……这，这碑上映着我的影像，难道，难道我真的是神道的继承者！”
　　冥辰瞬间被自己的想法给激动了。
　　“继承个头！”
　　突然一声暴喝从冥辰身后传来。
　　“爷爷？”冥辰一惊，五灵碑上缓缓映出了冥辰身后的另一道身影，正是冥氏的族长——冥战擎。
　　“你这小鬼头，一声不响就偷偷跑来这边，这里可是禁地！再说，要是遇到厉害的妖物，看你怎么办！”冥战擎扯着嗓子说道，一边还不忘故作紧张地往四下张望。
　　“爷爷……我只是好奇嘛。”冥辰一见来人是冥战擎倒也不怕，笑嘻嘻说道。
　　“好奇什么？”
　　“神的继承者呀！”
　　“又是那些八卦婆娘传的？石碑上倒影出谁谁就是神的继承者？那你看石碑还有我的影子呢，看来我也是……神的继承者。”冥战擎翻着白眼，却略显感慨地伸出手摸了摸石碑，片刻后，厚脸皮地嘿嘿一笑。
　　“爷爷……也是神的——”冥辰看这石碑上倒映着冥战擎那张笑得无比浮夸的脸，满头黑线，立马甩了甩头，对于那传说瞬间就产生了动摇。
　　“这石碑光溜溜的，跟镜子似的，谁站跟前不都照得出啊。”冥战擎蒲扇般的巴掌一巴掌拍过冥辰的脑袋，说道。
　　“也是……”冥辰看着玉璧似的石碑缓缓点头。
　　“走吧，快回去，这里可是禁地，以后少来！”冥战擎见冥辰已经没有了探究的心思，便不由分说拖着冥辰往回走。
　　“爷爷，为什么五灵碑这里会划为禁地？五灵碑不是圣物吗？”冥辰突然有所一问。
　　“是大长老封的。”
　　“大长老为什么……”如此一说，冥辰更加好奇。
　　“唉……”冥战擎转身，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五灵碑，难得正色地咕哝道：“这……终究是别人的东西！”
　　之后，不管冥辰怎么死缠烂打，冥战擎就是不肯再吐露关于五灵碑的任何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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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冥战擎不说，冥辰自有别的办法。于是，提了二姐冥珠自酿的“百槐香”转而跑去套焱风老爷子的话。
　　焱风素来冷傲，整个族中只对冥辰和冥珠两姐弟能有个好脸色。焱风喜欢冥辰可以说是爱才，冥辰小小年纪在炼丹上的天分就让焱风不甚感慨，而喜欢冥珠则是冥珠做的一手好菜，尤其是冥珠自酿的“百槐香”更是让焱风垂涎不已。
　　焱风平时再高冷，可半坛子酒下肚，话就多了起来，而说出来的事则是连号称族中第一八卦的冥繁花都闻所未闻的秘闻。
　　——冥氏并非传承正统的伺药一族。
　　伺药一族，以姜为姓，世代依灵药山而居，诚心供奉圣碑五灵碑，万年有余。
　　而株洲冥氏、中州花氏、楚州琴氏，和柳州端木则是四大分家，或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四家其实都只是姜氏一族的族臣。
　　每年只有族内大祭祀的时候，四大分家的族长才会从各地赶回灵药山。而冥氏族人与本家姜氏一族共同居住在株洲地界，却还是有明显地内外之分。
　　直到两百多年前，冥氏族内出了一个修炼天才冥寂冷，姜家略微对冥族另眼相看，两族之人走动也多了起来。
　　而冥寂冷在突破培元境之后，更是得到姜氏一族的赏识，成为姜氏内族的座上宾。姜氏一族更是破格让冥寂冷成为了伺药一族长老会的成员。
　　当时，伺药一族的大长老正是苍氏王朝的第一任国师——姜元勘。
　　据说，姜元勘早就是踏入混元境的强者，已经初窥天道，离飞升只有一线，有翻手为云覆手雨的通天彻地之大能通。
　　姜元勘甚为赏识冥寂冷，两人经常促膝谈心，交流修炼法门，成为了忘年之交。因为姜元勘的指点，冥寂冷修炼更是日精月异，而因为这般关系冥氏一族与另三大外族比起来，也是地位斐然。
　　再后来，每逢姜元勘闭关，便都是由冥寂冷暂代大长老之职，而并非姜氏的本族之人。不过冥寂冷当时的修为也的确
　　担得起这个重任，再加上冥寂冷平时待人亲和、赏罚有度，很得人心。
　　直到五十多年前，姜元勘决心上表天庭，冲击飞升境，便直接闭了死关，再也不理凡尘俗务。姜元勘闭的是死关，从此，这个人仿佛就像是从苍氏王朝消失了一般。
　　而不久之后，冥寂冷在一百五十岁时勘破混元境成为了当时苍氏王朝的第一人，继而继任国师一职。
　　“那姜氏族人呢？我怎么一个都没有见过？”冥辰很是好奇，自己从小在灵药山长大，却从未遇见过一个姓姜的，而
　　且放眼整个株洲地界，姜姓也只是小姓，那个在焱风口中曾经风光无限的姜氏大族怎么如今一个后人都没见到。
　　“失踪了，一夜之间全部失踪了。”焱风一口干尽杯中的酒，口齿不清地对冥辰说道。
　　“怎么会……”
　　“后来，在如今的大长老冥寂冷的主持下，便由冥氏一族接掌了这灵药山，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焱风说道。
　　“那关于姜氏族人的失踪怎么没有人问起这件事？大长老也不给个交代吗？”冥辰心中暗奇，脱口问道。
　　“不是跟你说了是全部失踪……全部失踪了还需要给哪个交代？”焱风没好气地瞪了冥辰一眼。
　　一族之人，一夜倾尽，的确是不需要给谁交代。
　　难怪爷爷看到五灵碑时那别扭的神情，冥辰心蓦地想起小时候的那一幕，不由满腹疑虑。
　　“焱爷爷，难道是大长老他……”冥辰一怔，显然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焱风喝了些酒，含糊不清地问道。
　　不会的！冥辰捏了捏拳头，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冥寂冷会……毕竟那人是他整个少年时代的偶像。
　　焱风也不理会冥辰的自言自语，只不置可否地一笑，喝倒在桌上。
　　——不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