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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怀鸿鹄志，清风在竹林。
午后的山谷微风和煦，远处孩童嬉闹声悠然传来，令人惬意。
竹林中站着的三人却神色冷峻。
昨夜未来得及讲述湖中奇遇，现在听鸿缘一字一句道来，明明日头正盛，却还是让两人也惊出一身冷汗。
无瑕担心道：“大师兄，你真的无事了吗？”
鸿缘微笑道：“内息还是不稳，不过不打紧，再休息几日便彻底好了”，又向一旁鸿飞问道，“这牛头长尾怪不知是何物？为什么潜在湖底？师弟你有什么想法？”
鸿飞摇摇头，道：“异兽困于湖底，要么是阻止你我离开，要么是护卫某种灵异宝物。不过不重要，至少有一点可知，大师兄昨夜探查已经证明，湖底之路，你我无法通过。”
鸿缘道：“没错，湖水阴寒，以我的修为尚且受了内伤。要让师弟师妹们都通过，难如登天。更何况怪兽挡路，硬闯必死无疑。对了，师弟你说有法子了，指的是什么？”
鸿飞没有直接回答，他说：“我曾问过师父，内修与外修孰重？”
“外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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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父，我能不能学些外修法门呢？”
“鸿飞，你聪慧机敏，过目不忘，善读道藏，这些都是很好的。但唯独定性一项，你要向你师兄多学些，需谨记专一务本，持中守静。道不在外，悟之于心。”
“师父尊意，弟子自然依从。可持符念咒、掐诀施法，本就是道门根基。据说《道法通汇》中记载了道门三万六千种法门，包罗万象。。。
“你哪里看的此书？”
“秉师父，只知道书名和十数个条目而已。”
“那些是符箓派自说自话而已，非我道门正统。学些占卜扶乩、驱邪治病、吉凶问卦、风水堪舆的小门小术而已，去骗骗无知世人。这样的修道之人，只是‘窑头土胚’而已，不经水火锻炼，一朝大雨磅礴，就成一团烂泥了。”
“可内外兼修，博采众长，不也是成仙之路吗？不学习道术法门，那我们把这丹田养得再大又有何用呢？”
“小子胡言，金丹一道乃是修仙正途。《黄庭经》你早已背熟，上面不是说吗？‘仙人道士非有神，积精累气以成真’。其余皆是外道旁门，成不了仙途正果。譬如盖房，欲图坚强，就需在房中立一支柱，此柱不朽，大厦难颓。这柱子就是你自身，你要时刻牢记，假于外物，必定仙途尽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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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木被风吹得哗哗作响，鸿飞接着说道：“师父教我们，除修炼金丹外，都是旁门。可我始终觉得这话有所保留。师父既讲成仙是大道归途，那各种法门都是求仙门径而已，你说别人是旁道，别人还说你走歪了。内丹可以成真，符箓法决未必不可以，向己身求可以，向天地万物求也应该可以。”
他颇为义愤地说：“况且世道险恶，一旦遇到歹人妖魔行凶、贫民孤寡求救，没有术法手段自卫除魔，只修养金丹，那有什么用？保得住性命吗？还不是让妖魔吃了。现在看来，师父从未想过让你我出去，只是把我们圈养起来而已。”
鸿缘心中一讪，这个师弟性喜读书、善思善虑、为务求索，师门不让他接触更为庞杂的道门知识才是他奋起反抗的主因，性命与否倒是其次了。
无瑕问道：“师弟，你又闲扯半天。还是说说你的法子吧。”
鸿飞整肃道：“那紫光薄雾应是某种障眼术法所致。破解之法我从各书中攒了一些，第一就是雷法破邪。”语罢颇有跃跃欲试之感。
鸿缘头皮发麻，“打住，打住。师弟，我也听闻雷法乃是道门第一刚猛，关键是，你会使吗？”心中话说，你多大本事我不知道吗？这牛皮都吹上天了。
无瑕赶紧摆手，说道：“师弟，你忘了吗？去年你逆转心火，倒施五行，差点眉间明堂尽毁，魂魄无存。能保住小命只是你运气好。”鸿飞原本内丹修为与鸿缘相差不多，但经此一难，丹田受损，前些时日才真正修养回来，这才在进度上差了师兄一大截。
鸿飞轻声解释，“人皆以下丹田火烧炼精，我常思是否别有出路，才逆引心火，直接入上丹田炼神。”
“上元一神啊，师弟。魂识所在，你胆子怎么这么大。最后还不是拖累别人。”无瑕眼睛一红，鸿飞伤重的两月全靠无瑕细心照料，这才没有落下病根。
鸿飞听罢也面色一惭。
鸿缘上来打了打圆场，说道：“师弟，此事欠妥。雷法刚猛你我皆知，但你从未学过，符咒、手印、法决纯靠猜想，风险太大。关键是雷震千里，动静非凡，就算你真的施展开来，惊动了师父，那也是得不偿失的。”
鸿飞点头，道：“那就用第二种方法，本尊观想，真君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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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子时，死寂无声。
无瑕立在湖边，看着鸿飞在眼前忙活，心中有些烦躁，直觉告诉她，连着数日几人深夜外出，被发现的概率已大大增加了。
只见鸿飞在湖边清出一块干净条石，从兜中取出三个净碗，两秉红烛，一条黄缎，两三块木炭，一块竹片。鸿缘看得饶有趣味，问道：“师弟，你这些物件都是哪里弄来的，这红烛还是烧剩一半的。”
鸿飞头也不抬，“都是这几年陆续从玉帝灵位前的贡桌上拿来的。”他将黄缎横铺在条石上，引燃红烛，碗盛湖水一字排开，用木炭点起一小堆火放在条石前。竹片恭恭敬敬地放在黄缎正中。
鸿缘定睛一看，这竹片不大，四寸见方，上面素书文字，笔走龙蛇，初始几个字还都认得，后面的就不清楚写些什么了。
鸿飞解释道：“这是《元始天尊启智通灵真经净天地咒》，你我内运丹气，外面勾连天地，心中默念天尊名号，观想天尊神灵妙像，就有可能借得天尊神力，净化眼前湖水。”
鸿缘扶额低头，心想，有可能？天哪，这和井铭他们玩的闭目掷壶有什么区别。我们天天祭祀玉帝，也没见他老人家下凡来接我们呀！他问道：“师弟，你知道供奉天尊的仪轨是什么吗？”所谓仪轨，大致解释起来就是一套不容有错的步骤和手法。
鸿飞叹口气，道：“大半猜想而已。施法需‘符、咒、印、斗’，这符箓写法我只见过两个符号，其它都是仿写，也不知对与不对。咒只有残卷，手印不会，罡斗步法就走禹步吧。”说罢，两手一摊，意思是实际就这么个情况，一切从简。
无瑕白了鸿飞一眼，道：“你应付神仙，别怪神仙也应付你。”后悔夜里才凑这个热闹了。
鸿缘问道：“为何求于元始天尊？”
鸿飞道：“元始天尊乃万道之祖，元气之始，秉自然，临天道。又最常降临人间，传密受道，开劫渡人，想是回应容易些。当然这净天地咒已是我能找到的较全的了。”
鸿缘心中腹诽，“只怕后者才是根本原因。”
既来之则安之，三人以三才方位，席地打坐，跟着鸿飞一起，默念真咒，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
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八方威神，使我自然；
天尊符命，普告九天；
斩妖缚邪，护卫我轩；
凶秽消散，道气长存。
急急如律令！”
咒是残咒，另两人一遍即已默熟，三人双手中指及无名指内弯，大拇指压住两指指尖，做了个最基本的道指。
同时暗运真力，闭眼归定，丹液一转再转，直至九转为止。默念数遍还是无甚变化，几人索性打坐起来。
丹道修行同样讲究天时。心火煮炼精气，在下丹田处初结内丹，身体渐渐发热，熏蒸一下，四肢百骸如同身处蒸锅中的熟肉一般。而夜半子时，阴气大行，阴寒之气反而压制了火炎土燥，让修者心安神静，不再烦躁不安，打坐效果胜过之前数倍。
可惜，这浅显道理却没有人教他们。现在才由他们无意间领会出来。
又过了好一阵，无瑕和鸿飞渐渐从入定中醒来，却发现大师兄依旧闭目打坐修行，脸上神情似是欢喜满足。
无瑕正要碰到师兄肩头，被鸿飞一把手攥住，指了指镜湖，无瑕抬头一看，满目惊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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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飘飘渺渺的三十五重天之上，玄武宫耸然而立。这玄武宫非是一座宫室，而是一整个宫殿群组成。八宫二观十六堂，三十九桥，七十二亭，环环绕绕，千堆翠锦。
好一派仙界胜景！
金甲玉带、披发黑衣、跣足的镇天真武灵应佑圣玄天君在正殿大堂之上端坐，一言不发。
堂下立着一人，赤面髯须，身披金甲红袍，双目间的泥丸宫处撑开一个金眼竖瞳，不断向外放出毫光，这是火眼金睛。
人有脑骨八片，以对八方，正中为泥丸天玉宫，天界中将泥丸天宫修炼到金睛外放的天仙屈指可数，此人修为之深可见一斑。左侧地上放着一个硕大的风火轮，腰间右侧横插一道钢鞭，鞭身紫金，隐隐风雷之声流转。此人正是太乙雷声应化天尊，雷部之首王灵官。
王灵官侍立半晌，见真君并无动静，拱手道：“真君，王某奉陛下旨意特来垂问，下届捉妖之期定否？”
真武君独坐高台上，面目肃然，似喜非喜，似怒非怒，道：“两日后，阳气渐升，达于龙角，进逾天关，此纯乾之位也。当于此时下界。”
王灵官施礼告退。在离开正殿之前，他回转身形，面露不忍，道：“君上。你我虽相处日短，但知王某并非卑怯之徒，雷部诸将亦跃跃欲试，欲附骥尾，下界除妖。奈何陛下旨意，以稳固天庭为务，雷部不可轻动。王某皇命在身，不能违背，实在是，唉。。。”
真武君座前声音传来：“陛下至治之君，恩泽万代。群丑妖邪，朝夕可毙。此事在下心中已有定计，王灵官勿忧。”话音忽远忽近在殿中回响，同时处处紫气盎然，无上妙境环伺可见。王灵官不再回话，转身离开正殿。
他走后不久，殿中地上所绘的龟蛇合形图竟无风自动，恍惚间一个巨足青龟从地上爬起身来，长须长髯的龟首前伸，眼珠赤红，口中发出苍老的声音：“君上，北俱芦洲历来来不服王化，现在有各色妖类数以百万计，几个妖王名号响亮。只有你我几人，浑身是铁，能捻几根钉？看来老龟我劫数已至，要被做成龟羹喽！”
真武君裸足在殿中踱步，斥它一声“你这老奴”，忽地立住脚步，仙力通感之下，极西方的弥罗宫内一道神念扶摇下界而去，不知所踪，那正是元始天尊的讲经之所。
真武君喃喃自语道：“劫数？我看是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