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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卷地，铺天狂沙！这边境之地随大漠风起云涌，天无恩雨散开这弥漫着浓厚血腥的金色吃人沙子，街道牛马不能行，平民百姓原地走，抬头望，遮烈阳，日不能穿沙，月不能照明。
北境孤子城，落座两青山之间，横关而建，终日煌煌映斜阳，拔地而起，纵有万丈高，不挡游匪弯月刀，死争一口气，为北境孤凉地开天明！
从这透山而视，孤子城似乎也就在三山之后，两河之前。
万鬃不是没有去过孤子城，孤子城的路他早已熟透，只是他还是惧怕去往孤子城一路的艰辛与去了孤子城之后无法返回的可能，孤子城令人汗浸满背的悲人凉心身打颤的嘶吼，去过一次孤子城的人，都不能忘。孤子，孤子，有孤城，才有活人。不说孤子城能与那阴曹地府十八层相论，也比得上天行九宫中传闻劈山惊雷碎神仙的霹雳宫！孤子城啊！孤子城！这是长阳并州边境地的第二座关隘了！此关若被破！那么身后的并州之地，游牧人就可以用弯刀直接在图纸上割下并州作为首取长阳的领土了！
万鬃败掰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糙手指，龟裂的指头一个个的挨个数着：“今日晌午之后，就两日了。”
自从万猪心离开之后，万鬃便成日的坐在村头，守着村头万猪心杀猪用过的三柄开肉刀，还有旋百圈年轮的树墩子。
他也很少看到村长以及其他人再来村头悠闲自得地喝茶下棋，狂沙卷地的北疆这种，唯独有这个小鬼把自己脑袋包裹成一颗西瓜一般地等着一个自己内心如此坚定可以再见到的人。
一定可以再回来的，你若是能回来，我天天给你打酒喝！
除此之外，他也像万猪心之前一般，竖着耳朵，聆听着山那边的一举一动，似乎真的开了天眼，能观察得到孤子城是何状况。他时不时的喃喃自语：“万猪心杀了一个！万猪心杀了两个！”
若此时在孤子城的不是那杀猪的万猪心，还会有谁能让万鬃茶饭不思的竖着耳朵，一改往日神奇地呆坐在草地盯着前方的战场。
他说过要回来的！万鬃如此内心坚定道。
过了一会，万鬃俯下身子，听着地上的动静，似乎有一群狂奔不止的牛群朝着临武村袭来，听着这脚步的疲惫，却又不确定了，牛哪有这么乏力的步子？难道是羊群？不对，羊群居然也没有咩咩的喊叫，只是看着远方树林里面振翅高飞惊吓不已的鸟群，万鬃伸了伸脑袋，又继续俯身埋地。眼珠子提溜提溜转个不停，耳朵都快要整个栽进土堆。
小万鬃爬了起来，直勾勾的望着未知的林子里，他希望窜出来的不是野兔不是野牛，这声音却又似曾相识？
“有马！有马！”万鬃站了起来踮起了脚尖，伸长脖子在村口兴奋道。
“有马！是马！村长！是战马！是战马！”万鬃一路高喧跑回村里，引得村庄众人都伸颈相望。
可万鬃回过脑袋，心中咯噔一下！这群马背上的人伤的伤！累的累！身穿鲜红战铠！却丝毫的没有精气神，身上令人胆寒的伤口撕碎了胳膊！随着滚烫的鲜血贯穿喷涌在大腿之上！这群疲惫的士兵丢盔弃甲，双眼呆若木鸡，拼命的呼吸着！干裂的喉咙喘息着，长阳大旗早已甩在了深林之内，他们一个劲地拼命奔跑，身后的箭矢如倾盆大雨倾斜而来！村长一把拖拽万鬃入屋万鬃回过神来，自己原先站立的脚下已经躺下了百具长阳尸体，血流大地，顷刻间的村庄之内横七竖八堆满了尸体。
说好的长阳大军死战不退呢！说好的长阳鲜衣怒马不斩瓦剌不回京呢！说好的长阳守孤子！并州百姓无独老呢！
印入眼帘的长阳溃不成军，死伤惨重，说是鲜衣怒马的护国战士，更像是一群背上插满箭羽的刺猬！
村长双手沉默着泪水沾满了自己看透年岁的脸庞，张着一口缺牙的嘴不敢出声，撕裂的喉咙里一字一句蹦出几个字：“完了！。。。还是！。。。全。。。”
万鬃甩开村长的手，咬着嘴唇想要一步一步地爬出去，但是村长紧握不松的右手拉扯着他的脚踝，“孩子！不能去啊！孤子城城破了！”
万鬃紧咬着嘴唇，连呼吸都颤抖着失声道：“是你们送万猪心去的！他说过会回来！城没破！”
村长握紧了万鬃的脚踝，沉下头一言不发。瘦骨嶙峋的驱体没有拐杖的搀扶，是站不起来的。
天生蛮力的万鬃是不可能被花甲年纪的老人给拽住的，万鬃一路撒开了跑向孤子城，他依旧咬着唇，吸着鼻涕泡，双袖如水染过一般，万鬃依旧不停的抹泪，他要去孤子城！他要去救万猪心！孤子城怎么可能破城！长阳军怎么可能输给游牧人！这可是皇上亲自下旨的十路军！孤子城你个不吉利的破城！万猪心你个不守信用的坏老爹！天下绝对没有第二个如此悲惨不堪，薄如宣纸的破城！天下绝对没有第二个撒手人寰！不顾自己亲儿子的坏老爹！
你不是说！你是长阳三年的老兵！你不是说，你当年一柄青玉剑一人一骑破雨城吗！你不是说你当年鲜衣怒马的娶了我娘亲吗！你不是说你要让我读书科考吗！万猪心！万猪心！万猪心！我求你不要死啊！我全都听你的！我真的全都听你的！等你回来，我会好好跟着郭先生读书写字的！我再也不气你了！万猪心！
万鬃再也忍不住了，他松开大拇指掐着的食指，边跑边抹眼泪，跨过满街的横尸，身上的布衣也逐渐沾染了血迹，脚步吧嗒吧嗒的踩在血浆中，这吧嗒吧嗒的声音不仅听给自己的无助，他也想让万猪心听到，此刻的他多么希望脚下的遍地的尸体中突然站起来一个身高八尺，晕晕乎乎只会找自己酒葫芦的汉子，那汉子胸口前像黑野猪鬃毛一般的胸毛！
孤子城那边传来了舞舞喳喳的哨声、游匪举刀的呼声。就是没有汉人，没有长阳人的擂鼓声，没有长阳人的嘶吼呐喊声！
那边的人的话越来越奇怪，越来越听不明白，其实并非是听不清楚，只是万鬃的心里不愿意去听罢了。
树林中奔袭在插满箭矢的大地上的万鬃猛地被绊倒在地，吃了满嘴的灰，万鬃哭叫着回头，只见一只手握在他的腿上，顺势望去，那手顺着胳膊看见了真容，那是在一棵大叔之下等待自己命运最后一刻的红甲士兵。
兜鍪呢？早就跑丢了，或许是仍在战场上，或许是正在某个游牧人手里当夜壶？或许被某把弯刀劈开扔了吧。。。身上的山文甲一片一片粘着粘稠的血液盖在自己即将冰冷的身体上，似乎伴随口中不断流出的血液还能有一丝温度，肩吞腹吞上的圣兽早就看不清是个什么样子了，上面粘着的血块是不是自己的都已经分不清。
背上中了十来支冷箭，银白色的箭簇顺着鲜血一支一支地被万鬃小心翼翼拔下，万鬃缓缓哭着推着这个刚才还抓着自己腿脚让他吃了一嘴土腥的汉子，汉子在生与死的朦胧里看到了这么一个小鬼，汉子用尽最后一丝的力气张开自己不断泉涌着血液的嘴角，吃力地笑道：“我啊，也有你这么一个孩子。。。。只不过啊。。。。见不到咯。”
“叔叔叔叔你快告诉我，长阳败了吗？”万鬃撕心裂肺道。
“孤子城。。。。城破了，快跑吧孩子，孤子城破，退山！”说罢那汉子瞬间没了生气，却依然吃劲地裂咧嘴温暖的笑着。
万鬃使劲摇晃，却怎也叫不醒刚才还有一线生气的汉子。
万鬃在原地放声大嚎，他依然笃定向前，不曾想过要回到身后的村庄，不曾想要逃离孤子城周边，因为他知道如果生命中没有万猪心，他会丧失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他再也吃不到万猪心亲手宰割的猪肉，再也没有办法唠叨万猪心喝酒，娘亲走了，你怎么也要撇下我走了！
孤子城外的一片沙场上，万鬃躲在密林中忍着泪水，静静看着这一片狼藉。
晃眼的青玉剑上的青玉石在夕阳下亮的晃眼。
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中，唯有一披发满甲的壮汉，散着怒发冲冠的长发，左手握一青玉剑，右臂单手五爪伸入大地，身穿艳丽长袍，身背长阳大旗而不倒！男人紧闭双眸，单膝下跪，跪向安都，望向并州临武村头，无人可动，死而憾山！
这一跪，如泰山忠武不忘安都浩恩。
这一跪，面朝临武有憾于子。
这一跪，护我国旗，安我国灵！
今生虽有百战死，长阳二字刻我心。长阳三年我退了，长阳十二年，死战方休！
休说屠户忘忠国，持剑沙场斩蛮人！孤子城，已破。可我长阳，还在！血灌金身，今日，战了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