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下

　　第九回（下）
　　行者道：“沙师弟说得对。你好好照料师傅。我去他必经之路上找找。”
　　等到法事做完用晚膳时，唐僧就问沙僧：“这两日我忙于讲经，怎么没见你大师兄和二师兄？”沙僧道：“两位师兄有事出去了。一会就回来。”
　　唐僧做完晚课，已是掌灯时分，还没见悟空八戒，他又问沙僧。
　　沙僧实诚，下午用斋时人多他不好说，现在只有他和师傅，他就将行者带八戒去严府祝寿的事再给师傅讲一遍。刚说完行者回来了。唐僧急切地问：“找到八戒了吗？”
　　行者道：“没有。我将兰若寺到城里的这段路上的沟沟岔岔，大河小溪，小渠枯井全找过了，我还到城里去将大小饭馆客栈寻了个遍，把来来往往的人问了无数，他们都没见。”
　　那一夜，唐僧掌灯念佛到天明，没眨一眼。行者也是辗转反侧睡不着。沙僧除了不断揣测，还要劝慰师傅和行者。
　　次日天一明行者就和沙僧又出去找，找到天黑，师兄弟俩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唐僧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泪水涟涟地不停地呼叫八戒，悟能。行者内心充满了愧疚，眼圈潮红，默默呆坐。第二天一早，行者和沙僧又准备出去寻找八戒。唐僧道：“我昨夜想了想，你们这样找下去就像在大海里捞针。悟空，你在南天门里朋友多，何不请千里眼看一看，顺风耳听一听，看八戒究竟去了哪里。”行者眼睛一亮，道：“师傅说得是。”
　　行者纵个筋斗，进了南天门，正遇四大天师值勤巡游。行者向四位天师问过好。就有葛天师道：“大圣又到此作甚？”行者道：“我来找千里眼和顺风耳帮个忙。”萨天师道：“大圣是不是又把哪个妖怪跟丢了？”行者道：“非也非也。前两天我看八戒嘴馋，就带他去给人祝寿，顺便让他吃宴席饱饱口福。事完之后因我还有点事，就让他先回，没想到把我师弟给丢了。我和沙师弟找了两天、、、、、、”
　　不等行者说完，四位天师笑得前仰后合。
　　行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问：“四位天师笑甚？”
　　过了好一会，四位天师才止住笑。张天师道：“你带八戒吃的山珍海味比得上天庭的蟠桃宴吗？”
　　行者道：“天师这话什么意思？”
　　四位天师不答行者，只管捂住嘴笑。
　　行者道：“你几个老怪物耍笑老孙。小心看打。说着右手就在耳后捻。
　　张天师道：“不是我等耍笑大圣。你去凌霄殿里看看人家八戒在做甚。”
　　行者一听头嗡地一下，肺都差点气炸了。他给四位天师连个辞别的客套话都没说一声，转身就走了。
　　凌霄殿里，玉皇大帝与王母娘娘并排而坐。元始天尊，太上老君紧邻而坐，赤脚大仙，镇元大仙，四大元帅，二十八宿，四海龙王，冥府十王等三界各路神仙，按照道行深浅，天庭排位和个自洞天福地在下界影响力等依次而坐。
　　众宫娥仙女在各位大仙尊神之间忙碌穿梭。她们有提壶上茶的，执杯敬酒的，有端盘上菜的，有提篮送蟠桃的。
　　执席官是太白金星。他见各个席桌神仙坐齐，菜肴上满，就道：“为祝贺王母娘娘三十六万六千岁寿诞，承蒙玉皇大帝君恩准，特邀各方各路神仙来赴蟠桃盛宴。今天虽距离三月三还有几日，但各位为睹王母尊容，祝贺圣母娘娘康寿，都踊跃早到。大帝君和圣母思想各位都有职事，不可耽延过久，就商定不守陈规，不拘俗套，提前办蟠桃大会。各位神仙若有意思表达，现在就可开始。”
　　李长庚话音一落，就有昂日星官站起言道：“圣母娘娘协助大帝为天下万民操劳，小神敬仰万分。为表达敬意，祝贺圣母万万岁，小神为娘娘织就了一件五彩锦衣，望娘娘笑纳。”他从一个绿锦袋中取出一个镶着金边花纹的白玉盒子，双手递给王母娘娘。王母打开盒子，眼神中就露出惊喜。紧身宫娥帮我们将五彩锦衣披在身上。那锦衣长短宽窄恰到好处。锦衣领口处是金红色细条羽毛到了肩部，羽毛渐渐变粗，色泽也变成了金黄，肩部往下是深红色圆羽到了下摆处，墨绿色熠熠放光。王母娘娘喜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玉皇大帝捋着胡须频频点头。
　　王母娘娘道：“昂日星官做事用心周到。若是让你总管二十八宿，大帝就不必操那么多心。”玉皇大帝点点头道：“娘娘说得是。”
　　又有东海龙王起身言道：“圣母娘娘着五彩锦衣华贵无比。在下广采四海珍珠，精选一上品，植入体内，纳日月精气，受水中灵气润养，经过千年孕育，成就一颗龙珠。此珠个头不是很大，却特别精致，她能夜发斑斓光，日显精灵起，若是镶嵌在圣母娘娘凤冠之上，真叫锦上添花，画龙点睛。”
　　太白金星道“老龙王说了半天，却不见你那龙珠影子。在哪儿快快给娘娘呈上。等着给娘娘献宝的神仙多着里。”
　　敖广道：“好好好！”说着他弯下腰，浑身使劲，手脚抽搐，只听“哇”地一声，一颗红光艳艳，绚丽夺目的龙珠吐了出来。众神仙见了惊叹不已。王母娘娘更是双眼瞪大，直勾勾地瞅着那珠子。
　　玉皇大帝道：“快将这龙珠镶嵌在娘娘凤冠上，众位便可时时欣赏。”
　　几个宫娥小心翼翼地接过龙珠，将她镶在王母凤冠之上。
　　玉皇大帝对东海龙王道：“你四海龙王每次行云布雨，对各地小龙王奖惩升贬，都要来天庭请旨，十分不便。以后这些繁琐事儿由你定夺便是。”
　　敖广道：“感谢大帝恩准。”
　　“圣母娘娘所得五彩锦衣与千年龙珠虽说精美绝伦，却多少有些俗气。看看我给娘娘带的礼品，绝对斯文高雅。”说话者粗声大气，站在大殿一旮旯。你到这说话的是谁？就是当年统领天庭水兵的天蓬大元帅，如今的净坛使者菩萨猪悟能猪八戒。他一手攥着两个纸轴儿，一手端个菜盘子，喷着唾沫星子在说话。
　　太白金星道：“天蓬元帅如今出息了，也知道附庸风雅，讲究斯文了。老朽记得邀请帖儿上没列你的名字。谁请你来的？”
　　八戒道：“你这糟老头子下眼看人低，门缝缝里看人，把人都看扁了。你还不如四值功曹有眼力。”
　　李长庚道：“大元帅此话何意？”
　　八戒道：“我和我大师兄搜罗到两件珍品字画。大师兄原本让我交给我师傅，再经他手赠给兰若寺。走在半路上我有点饥渴，就坐下吃菜喝酒，被四值功曹从云眼里看到。他们落下云头，堵在我面前，问我所捧何物。我说不过一幅字一幅画而已。他们说打开来看看。我说看看就看看。没想到他们一看就咂嘴称奇，说与其把它们送给凡夫俗子，不如送给王母娘娘当贺礼。老猪一想此话有理，若是大帝和娘娘喜欢，说不定一高兴，让老猪官复原职，最不行也会让我享用一次蟠桃宴。”
　　太白金星笑道：“大元帅实诚，能实话实说。请把你的珍宝呈上来。”
　　八戒放下盘子，双手紧紧抱着字画，生怕有人抢去似的从大殿后面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放在大帝面前。
　　大帝打开第一个纸轴一看，“噗嗤”一声，口中饭团儿，菜渣字喷了八戒一脸。这还不说，大帝笑得趴在桌子上半天缓不过气来。
　　八戒挥袖擦擦脸，骄傲地对太白金星道：“是珍品吧？”
　　玉皇大帝还在笑，他双手捶着桌子在笑。
　　王母娘娘斜过身来一望，也“噗嗤”地大笑起来。她笑得前仰后合。最后觉着有点失态，就双手捂住脸儿笑。
　　李长庚踮起脚尖一瞅，右手食指指着八戒，摇头晃脑地笑。
　　玉皇大帝道：“众位神仙爱卿，猪八戒送的这副画绝对是精品珍品。”他双手将画卷举起，正面对着众神仙。神仙们看了没有不笑的，有笑得东倒西歪的，有拉不上气的，有禁不住屁儿吱吱响的。
　　唯独八戒没有笑。他气得面红耳赤，骂道：“这是哪个短半截儿的做的手脚。我明明拿来的是清明上河图。”
　　八戒骂有何用。他那画上是一个人在出恭，一头大肥猪伸出长长的舌头在吃屎。
　　过了好长一会时间，等大家不笑了，玉皇大帝将第二个纸轴打开一看，连刷地变成了茄子色。他起翘毛燕，手拍龙椅，怒声喝道：“猪八戒，你敢戏弄天庭，辱骂众神仙。来呀，将这猪崽绑了，押往断头桩大卸八块，永世不得超生。”
　　不由八戒分说，几位天兵天将就用捆妖绳将八戒五花大绑，押往断头桩。八戒一路上哭爹叫娘的喊冤枉。也是他命不该绝。他的喊声惊动了在天庭值班巡查的四大天师。他们循声而来，见行刑天兵正高举砍妖刀要往下砍。张天师喊一声道：“且慢！为何要砍前来为王母娘娘祝寿的天蓬元帅？”行刑兵丁道：“大帝下旨让砍他。我们也不知为何。”张天师再问八戒，八戒道：“我也不知为何。”
　　张天师道：“大帝不可能无缘无故要杀你。你仔细想想。”
　　八戒道：“我带了两幅字画给王母娘娘祝寿。大帝打开第一幅却是猪吃屎的漫画。大家伙都笑我。他打开第二幅一看，啥话也没说就要砍杀我。”
　　张天师问道：“你这字画被人调过包吗？”
　　八戒道：“没有。我睡觉都将它们压在身下。”
　　天师再问：“你见过孙悟空吗？”
　　八戒道：“天师，你说哪里话，和那猴儿共事多年，怎么能没见过他？”
　　天师道：“我说你刚才见过他妈？”
　　八戒惊问道：“你说弼马温来过了？”
　　天师道：“对呀。他为寻你从地上跑到了天上。”
　　八戒连哭带骂起来：“你个弼马温，你个断子绝孙的泼猢狲，我走到哪儿你把我害到哪儿。泼猢狲你不得好死。”
　　张天师对行刑官道：“天蓬元帅当年和我们一起共过事，求你暂缓动手，我去大帝那里问个明白。”行刑官点头答应。
　　四位天师进到凌霄殿内，张天师领头，给大帝和王母先行个礼。张天师问道：“大帝，天蓬元帅捧礼来给娘娘祝寿，为何要斩杀他？”
　　玉皇大帝余怒未消，板着脸道：“就为这。”他顺手将一幅裱过的宣纸推给张天师。张天师将那纸上字一看，惊得目瞪口呆。那纸上分明写着：贪物爱财，卖官鬻爵；母无庄仪，帝失尊威；行贿走门，厚颜无耻；仙丧德范，神没品行；上行下效，何儆效尤。落款是：谦谦君子八戒无以奉上，送此薄礼还望笑纳。
　　张天师道：“天蓬元帅向来粗笨，斗大的字识不得几个，他能有这般下流的思想？”
　　玉皇大帝听后也觉着不对，就道：“可这字画是他亲手送给朕的。”
　　张天师问道：“齐天大圣没进来？”
　　大帝道：“就这猪头一个差点没把朕气死，若是那泼猢狲再来还不把朕真给气死。”
　　张天师道：“我等明明见他朝凌霄殿来了。你们却说没见。这多半是他捣的鬼。”
　　大帝下令在南天门全面搜查。
　　托塔天王带着天兵天将将南天门内角角落落全搜过也没见孙悟空一根毫毛。玉皇大帝气得咬牙切齿，寻不着孙悟空他就拿猪八戒出气，他问到：“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不见把那猪头提来？”
　　张天师道：“猪八戒杀不得。”
　　大帝问道：“有何杀不得？”
　　张天师道：“事情还没弄清楚就杀了他一会得罪如来佛祖，二会给人留下笑柄。”
　　太上老君也道：“张天师所言有理。猪八戒以前是归我天庭所管。可他现在皈依了佛门。搞不好会伤了佛道两家和气。再者下界凡人要斩杀罪人尚且要做到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用律准确。若我天庭这么多神仙，办出个糊涂案子，还算神仙吗？”
　　玉皇大帝无奈，就下令押回八戒再审。他问道：“你说你为何要拿两幅破字画来戏弄天庭？”
　　八戒道：“大帝我冤枉。我与大师兄去给当朝吏部尚书之父严老爷祝贺八十大寿，有人送给严老爷这两幅字画。他本是舞文弄墨高手，他看了这字画笑得合不拢嘴，说这字画价值连城。后来我大师兄把它们从严府弄来，让我交给师傅。四值功曹劝我把它们送给王母娘娘。谁知道打开那画时上面画着猪吃屎，这不是分明挖苦老猪上天来吃你们拉下的吗？至于那帧字，老猪还真不知道大帝为何看了它就发怒。”
　　大帝道：“你过来自己看。”
　　八戒过去看了一会，红着脸道：“大帝，我也不知道这上面黑乎乎的写着什么。”
　　大帝道：“你不知道上面写什么就敢拿来送与娘娘？”大帝气得脸都绿下了可遇上这号混蛋，他有什么办法？
　　元始天尊道：“我看看那字画。”他拿过字画端详一阵笑道：“这是用了障眼法。”他口中念个诀儿，用手将字画拍拍，再吹口仙气，果然原字与画显示出来。再叫过文曲星来鉴定，字是王羲之的，画是张择端的。
　　玉皇大帝这才转怒为喜，他将字画递与王母。
　　王母娘娘道：“你知道我只喜欢花草虫鸟，霓裳羽衣，五音歌舞。对字画没什么兴趣，还是把它们带回人间去吧。”
　　元始天尊道：“娘娘英明！我等上界神仙的确不应夺人间之好。”
　　大帝也顺着台阶往下走，对八戒道：“就以大仙所言，你将这字画带回下界传世。朕免你不死。”
　　八戒道：“谢过大帝。我罪可免。泼猢狲之罪不可饶。他陷害老猪，辱骂天庭，大帝一定要将他绳之以法。”
　　李长庚道：“大帝，贼没赃，硬似钢。这事是不是猴儿所为只是我等猜测。若是无凭无据对猴儿兴师问罪，只怕他又搅得天庭鸡犬不宁，还不如忍气吞声，息事宁人。”大帝道：“老神仙所言甚是。只是这蟠桃会办的让我们倒了胃口。”
　　八戒有惊无险地回到兰若寺。唐僧十分高兴。八戒心里可不是滋味。他问师傅为何这般高兴，唐僧道：“听你大师兄说你被请去赴蟠桃宴，他为了不打扰你的雅兴，就悄悄提前回来给我们报喜了。”
　　八戒呸地一声道：“这泼猢狲什么东西！”
　　唐僧知道这师兄弟俩之间必定有事，不便再问，就辞别兰若寺方丈，带着徒弟继续东行。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