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上

　　第四回（上）感恩龙王布神泉慈悲大圣诛恶魔
　　话说唐僧师徒一路东行，或翻山越岭，或趟露涉水，吃尽了苦头。有时在那漫漫荒野数日不见人烟，不免寂寞心烦，辛亏有三藏法师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更精通禅机，他娓娓而谈，不但使得三个徒弟眼界大开，平添了不少情趣，对佛旨佛规也理解得愈加深透，心中妄想邪念渐行渐远，言谈举止中规中矩，唐僧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三个徒弟从心底里尊重师傅。
　　一日行至黄昏唐僧对悟空道：“悟空，看看附近有没有村落人家，我等好落脚歇息，顺便化些斋饭。”行者答应一声，跳到半空，举目四望，就见五六里远处隐隐约约有一村落，悟空告知师傅。师徒四个加快脚步，直奔那村子，到得村口，天已全黑，接着昏暗的星光，他们看见一白云母巨石，上刻三个大字：神泉村。看那村子东西绵延二三里，足有几百多户人家，实乃大村。
　　八戒一见乐得蹦蹦跳。唐僧不解，遂问：“悟能因何如此兴奋？”八戒道：“师傅是真愚还是装愚？你看这村子这般大，且房屋座座建得厚实富态，这里人家绝对殷实富裕，我等在此住个十天半月也不愁化不到斋饭。”悟空道：“呆子别高兴得太早。这会儿正是鸡上架，娘喊娃，农家点灯吃夜饭的时候，为何这村里却黑漆漆静悄悄的？”
　　悟空这一提醒，唐僧等才注意到。唐僧道：“悟空说得是。你和八戒可否先进村去打探打探？”八戒一听直摆手摇头甩耳朵，嚷道：“师傅，我去不得。黑灯瞎火的，我这模样撞进人家里，把那俊姑娘俏媳妇吓得丢了魂失了魄，怪可怜的。让猴哥与沙师弟去吧。猴哥见多识广且能言会道，沙师弟面相老实仁厚，他俩最适合去。”悟空骂道：“你个瘟神转世的，分明是不想去，还给我俩戴高帽子。平时你装的傻头呆脑，其实心里小算盘打得精着里。今日我还非要与你一起去。”说着拧着八戒的一只大耳朵，连拖带拽去了。
　　悟空与悟能进了村子，连敲了十几户人家的大门，没有一家应声的。呆子就开始嘟嘟囔囔了：“莫非这村里人都死绝了？”行者道：“且让我自个开门进去看看。”说完他将身子轻轻一纵，从跟前这户人家墙头翻了进去，开了门，八戒也进去。
　　这家院子座北面南，三间大房东西两侧各两间厢房，虽然天黑但依稀可见雕风镂花的门窗，青砖砌就的山墙头，方木椽和一搂粗的门柱，明显家境不错。
　　悟空上前敲房门，依旧是死一般沉寂。悟空从耳后拈出绣花针，口中念声“长”，那针就变成一乍多长。悟空将针从门缝插进，拨开门栓，推门进去，睁火眼金睛一看，见地上横三竖四地躺着几具尸体。
　　呆子不知，黑摸着跟进去，脚下被尸体一绊，就爬在了死人身上。悟空大笑道：“呆子，那是死人，不是高翠兰。”八戒一听，慌忙爬起，就要夺门而出，却一头撞在了门框上，疼的个八戒呀呀乱叫。
　　悟空道：“真叫你个乌鸦嘴说着了。走，回去找师傅商量，看怎么办。”八戒道：”还商量个甚，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免得有人给我们赃。”悟空道：“假的真不了。怕甚？”
　　师兄弟两个说着就来到了村口，却不见师傅师弟身影，悟空已觉不妙，急急大声喊叫。
　　四周寂静得让人寒慄。悟空八戒在黑漆漆的村子里深一脚浅一脚寻了大半宿，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无奈师兄弟俩只好在一座房檐下呆着，等到天明再做计较。
　　一轮红日东升，悟空听得有人挑着水担行走，急急拽着八戒循声寻去，见一老汉肩挑着一对木桶，由村东头往西头走。一边走一边慌慌张张地东张西望，大白天就像怕见着鬼似地。
　　悟空上千打一声招呼。那老头闻声看都没看悟空八戒一眼，哇一声大叫，扔了桶担，撒腿就跑，悟空急使个定身法，那老者才没跑脱。
　　悟空八戒走近前，还不曾开口，只见那老者早已面色如土，两腿打摆，六魂五魄已从七窍中飞出，止剩得一魂一魄。悟空赶忙慰藉道：“老人家，莫怕，莫怕。我等是奉如来佛祖佛旨陪我师傅唐三藏复往东土，传经释道，普渡众生的。”
　　那老者过了好半晌，才揉揉眼，睁眼瞧了一阵，战战兢兢地问道：“我还活着？”八戒道：“你死了还能说话吗？”老头又问：“你们不是妖怪？”八戒大嘴一裂，道：“你猪祖宗早就不是妖怪，修成了正果，在如来座下当菩萨，别张口闭口地妖怪妖怪。”悟空拦住八戒道：“不知者不怪。”
　　他转头对老者道：“老人家，我们昨天擦黑到你这村里就觉得怪异，进了几户人家，发现人全死了，再后来连我师傅师弟都找不见了。我们知道这里必有凶魔恶怪。”
　　那老者道：“我们这里的确有妖怪。看你二位模样长得如此奇异，若真不是妖怪，也非等闲之辈。敢问你俩能否擒妖降怪？”悟空嘿嘿一笑道：“老人家你说对了。老孙自从五行山下出来跟得我师傅唐三藏，就专做那擒妖降怪的营生。几天不打怪手脚还真有点痒痒。”
　　老者听了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头磕的砰砰响，老泪纵横地道：“求二位快捉住那妖怪，救救我们全村，也为我们村死去的几百口人报仇雪恨。”悟空道：“这包在我们身上了。但不知那妖怪啥模样，是何来头。”
　　老者道：“我也不知道。”
　　八戒道：“看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这般说话，连那妖怪啥模样都说不出来，我们怎么捉他。”老者道：“我真不知道。别说那妖怪是个啥，我就没见过那妖怪。若是见过了，我今日也就和两位说不了话了。”
　　悟空道：“莫急。凡事总有点影迹。你细细想想，那怪何时来得你村，又是怎样害人的。”
　　老人想了想说道：“我们村叫神泉村，全村四百多户人家，近两千口人。一年多前有一黑衣女子来我们村里转了一圈，晚间就出了怪事，先是村西头一家人的孩子睡到半夜忽然惨叫一声，等家里人点着灯看时孩子已没了气息，接着天天晚上一擦黑村里就有人死，死者不见伤口，皆面无血色，有人说好像有个黑影一闪，家中必有人死，我们请了数个法师想镇魔降怪，不料怪没降住，连请的法师也难逃厄运。于是村里人就想外逃避禍，谁知那妖怪使了魔法，无一人能逃得出去，只能在此等死。后来我们发现白天一般无事，晚上千万别出声活动，谁若轻微活动必死无疑。”
　　八戒道：“怪不得昨晚我俩喊了半夜无人应声，我以为人都死光了。”老者道：“虽没死光，也所剩无几了。”悟空又问：“你们可知那妖怪住处？”老者道：“那妖怪来无影去无踪，谁能知道他住哪儿。”
　　八戒道：“猴哥，似这等说我俩也和尚搔头无法（发）了。幸亏那妖怪擒去了师傅师弟，要不然咱俩大喊大叫的倒霉的就是咱俩了。”
　　悟空道：“呆子招打。”
　　八戒道：“猴哥，我说的是大实话。师傅师弟恐早没命了。罢罢罢，没了师傅我们还往东行个屁，回西天如来佛祖那里又交不了差。依我看你快些回花果山省亲去。我还俗，找一户人家倒插门寻乐子去。”
　　悟空拧住八戒耳朵道：“你个呆子休要胡说。似这等恶魔就是躲到天涯海角老孙也要将他擒来治罪。”说罢，念个诀，就唤来了当地土神，问道：“尔为本地土地神，受人香火供养，可知此处有恶魔戕害百姓？”
　　土地道：“知道。”悟空道：“既知道为何不擒拿，使百姓免遭涂炭？”
　　土地神回道：“那怪本事十分了得，小神法力有限，拿她没法。”
　　悟空又问：“为何不上报天庭，让玉皇大帝派天兵天将捉拿？莫非你得了她的好处，与她沆瀣一气作恶？”
　　土地忙道：“大圣说哪里话。只因那怪使法儿囚住小神，我哪里都去不得。”
　　悟空又问道：“这神泉村那么多人命丧黄泉，难道阎王老儿也不问个究竟？”
　　土地神道：“小神问过黑白无常，无常说那是他们咎由自取。”悟空复问：“此话怎讲？”土地神道：“这话说来就长了。”土地神就与悟空叙说了根由。
　　“远古时候，黄帝率子民在黄河流域耕种，蚩尤及其部落不劳而欲享其成，常来抢掠。黄帝率子民与其战，屡战屡败，求助上天，玉皇大帝就派东海龙王敖广助黄帝战蚩尤。敖广以长子为先锋与蚩尤大战。蚩尤使方天画戟，颇为凶悍，战经上百合，龙子伤败而逃，落于一荒山秃岭上，奄奄一息，有人上山放羊见之，忙唤来同村人，将其抬入村内，供食喂药，悉心照料半年多。龙子康复后回到东海，将这里人民救助他的详情告诉其父。敖广甚为感激，携子前来谢恩，欲赠珍珠玛瑙金银珍宝，村民皆不收。龙王不禁感动，心里更过意不去，再三问村民有没有需要帮助的。村民仅说他们那里十年九旱，吃水要翻山越岭，到五六里外的地方挑。东海龙王随即作法，村子后面的山脚下涌出一股泉水，那泉水不但看上去清澈透亮，喝起来更是绵甜香润。这里气候也不再干旱，真可谓风调雨顺，年年五谷丰登，村民家家富足有余。至于黑白无常说的咎由自取你就问这位老人吧。”土地神说完就辞别行者而去。
　　老者接着道：“自从吃上那泉水后，村里人的后辈儿孙竟然个个长得郎才女貌，还出了不少文武状元，于是村民把那水泉叫神泉，此村也因泉得名神泉村。自神泉出名后，方圆几百里的人都慕名前来尝饮此泉水，还有人家为使儿子获得功名或投亲或租房或举家迁至神泉村。这也使神泉村很快繁华起来。”
　　“有这般神奇。”行者问道。
　　老者道：“这是真的。在迁来的人家中有一户姓袁的，老子叫袁悟性，人称原无心，他本是靠欺讹骗抢发了家，生了八个儿子，皆是些歪瓜裂枣，不着正道，看人家神泉村的孩子个个功名高就，也想靠喝点神泉水让他那些个不上板弦的儿子们谋个一官半职，就在神泉村置了一块地皮，建了几间房子。那袁家人自根上就缺教少养，八个儿子合起来斗大的字认不到一升，数次乡试没一个考过，更不要说进士中举了。袁悟性眼看靠儿子们当官发财的道儿走不通，就对那神泉打起了歪主意，他先是说吃泉水的人太多，还有牛羊时常直接到泉边喝水，污了泉水，需要人管一管。大家听了觉得有理，还以为这袁悟性真为大家操心，就推举他来管理神泉。袁悟性自己出钱在水泉四周垒了围墙，在南边墙上开了个门，谁要吃水就得掏钱买。起初有人买水，可家境差些的人没钱买，就在墙外小水渠里取水吃，原来买水吃的人也开始效仿。袁悟性见花了钱修了墙却没挣到多少钱，苦思冥想，就又想了一个坏点子，他在渠首边上建起猪圈，养了几头猪，将猪粪尿直接排往渠里，逼迫村里人买水吃。有人不愿意就找袁悟性理论，被袁悟性的几个儿子打得鼻青眼肿，腿瘸臂折。村民无奈只得掏钱买水吃，神泉变成了袁家泉。“
　　行者骂道：“这袁家人真个可恶。”
　　老者继续道：“袁家人强行卖水也就罢了，但凡俊姑娘俏媳妇去买水还常遭袁家八个恶少的戏虐糟蹋，大家对他们敢怒不敢言。”
　　悟空道：“为何不去官府告？”老者道：“告了。可是不花银子官府就不来人管。后来我们花了银子官府也不管。”
　　悟空不解。
　　老者道：“袁家人比我们花得银子多呀。他们有恃无恐，在村里更加嚣张。有一日，村里来了一位和尚化缘，听得此事后说，只要我们向佛行善，建寺拜佛，佛爷爷必能除恶存善。我等村民照他说的筹钱建了佛寺，供奉了文殊菩萨，天天祈祷，可是不但没求来福，反倒招来了个妖怪。那妖怪让我们人人自危，个个胆战心惊，朝不保夕。”
　　悟空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老者道：“袁家人听说我们求佛保佑，心里也怕。他们四处请法师，求神仙，最后就请来了一位黑衣女子。那黑衣女子在我们村转了一圈，有人见她去了文殊菩萨殿。当晚我们村就开始死人。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去烧香拜佛了。”
　　悟空听罢，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请那老者带他和八戒去佛寺。老者手连摆，头直摇，死活不去。悟空无奈，问明方位，就和八戒去寻佛寺。
　　寺院在村子北边，行者与八戒进了寺院，见正殿里果然供奉着文殊菩萨塑像，佛像上满是尘土蛛丝，足见久已没人上香。悟空与八戒将寺院里里外外看了三遍，没有发现任何疑点。八戒道：“猴哥，那老头多半是被妖怪吓昏了头嘴中胡说。妖怪哪里不该藏非要藏在这寺院里。”
　　行者道：“老头能将神泉村发生的事讲说得清清楚楚怎么能是胡说。待我念动文殊菩萨真言，请来菩萨真身问个究竟。”言罢，双手呈现文殊菩萨手印，正欲念真言，忽然眼前一道黑光闪动，又有一声怪叫，就有一个黑衣女子手执一柄亮银剑，照着悟空心窝快似闪电刺来。悟空跳开一步躲过。那剑顺势一斜，就劈向八戒脑门。八戒慌忙倒地抱头，惊出一身冷汗，他哪里见过这么快的剑法。
　　就在八戒神魂不定的时候，悟空已抡棒与那黑衣女子战在一起。你看这场好杀：亮银剑银光闪闪生寒气，金箍棒金光灿灿显虎威；剑指命门摄七魂，棒砸百汇散六魄；剑如冰粒倾泻来，棒似长虹贯九霄；恶魔邪气百尺高，金猴正义万丈傲；剑来棒挡比高下，一来一往见分晓；妖魔剑乱落荒逃，大圣棒稳岂肯饶？
　　斗战胜佛与那黑衣女子战经一百多个回合，那妖气喘力竭，剑法渐乱，抽身要逃，行者哪里容得，举棒在后紧紧追赶，那妖被逼无奈，忽然将身一收，显出原形，却是一只吸血黑蝙蝠，她露出啮齿，直向悟空眼窝啄来。悟空这下却似老虎遇着苍蝇，有劲使不出，只有双手捂住两眼，任凭那怪在身上乱啄乱咬。幸亏是悟空，因早年在八卦炉中炼就了金骨铁筋，才毫发未损，若换做个凡身肉胎，早已小命归西了。
　　八戒在一旁笑道：“猴哥，你天不怕地不怕，能耐那么大，今日怎地像个缩头乌龟，被个小小的蝙蝠闹得无计可施了？”
　　行者骂道：“你个夯货，不快些来帮忙，反倒站在一旁寒碜老孙。”
　　八戒道：“哥哎，不是老猪不愿帮你。我怕越帮越忙。”呆子嘴里说着，手中就举起了九齿钉耙，打向妖怪。那怪连一个瘦的皮包骨的悟空都打不过，见八戒生得如此粗壮，不敢再恋战，就化道黑影，不见了踪影。
　　悟空感觉到那怪不再啄他，睁开眼睛，问八戒：“妖怪里？”
　　八戒回道：“被我打跑了。”
　　悟空再问：“跑哪里去了？”
　　八戒道：“我怎知她跑哪里去了。大概是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行者听了只气得直跺脚。悟空八戒这下既找不到师傅师弟，又不见了妖怪，呆子就嚷嚷道：“哥哎，我佛讲缘。我看咱师徒四人恐怕缘分到此了。散伙吧，你快回花果山寻你那些个猴子猴孙称王去吧。我也蓄发还俗，找一户人家上门当女婿去。”
　　悟空揪住呆子耳朵道：“说甚么浑账话，全不念咱师徒多年情分。常言说得好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我等用心，那妖怪必能捉住。师傅师弟必能寻见。”
　　八戒呛道“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说得轻巧。这怪来无影，去无踪的，上哪去捉？”
　　悟空被八戒问得真不知怎么回答，搔头挠腮想了好半天，忽然眼前一亮，言道：“你看，文殊菩萨金身。她天天在此观看，必知那怪的来龙去脉。”
　　呆子大嘴一裂，笑道：“好我的猴哥，你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那只不过是个泥塑的像。他若真能看见，这神泉村的人遭恶人欺，妖怪害，怎的就不管？”
　　悟空道：“你总算说了几句人话。待我去问问文殊菩萨，她为何只受人间香火，却不管人间疾苦。”
　　八戒急道：“哥哎，你莫去，我去。”悟空道：“你这猪胚儿今个怎么这般勤快？”
　　八戒道：“哥你在这儿候着，万一师傅师弟被那妖放了，你就不再着急。你若去得时间过长，回来又找不着我了，还要哥哥劳神。”
　　悟空笑道：“这货明明是怕那妖怪，不敢独自在这儿，嘴上说得倒乖巧。罢罢罢，你去吧。”
　　话说八戒正驾云行走，忽听得云朵下面钟磬洪亮，八戒往下一看，见一座巍巍青山，山上有一大寺院，心想似此必为佛家宝地，于是不假思索，按落云头，果见一雄伟宝殿，上面挂一牌匾：五台山文殊院。八戒上前扣门。门开处，文殊菩萨满脸堆笑，合十恭迎，至大殿正堂，邀八戒落座，一边沏茶一边言道：“不知净坛使者光临，有失远迎。敢问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八戒粗声大气地道：“别这么文诌诌地说话，先给老猪弄些饭食吃了，我好有气力与你叙叨。”文殊菩萨盛来大盆饭菜，呆子也不谦让，三下五除二就将饭菜食个净光，尔后就将在神泉村所遇尽述与文殊菩萨。
　　文殊菩萨听罢抚掌笑道：“此乃区区小事，我随你去捉了那怪就是。”八戒十分高兴，领了文殊菩萨，驾云回到神泉村，见了悟空。文殊菩萨道：“离此二百里，有一陷空山，那妖名唤幽冥公主，你等快随我去。若是迟了你师父师弟恐有性命之忧。”
　　悟空听了不敢怠慢，急随文殊菩萨驾云到了陷空山上，果见山顶中间是空心的，深不见底。文殊菩萨指与悟空八戒道：“你俩看那洞壁中部，有一暗口，进去就是幽冥洞府。你师父师弟必被那妖擒进了她的洞府。”悟空八戒正俯身寻那暗口，就听身后有声音喊道：“下去吧！”师兄弟俩毫无防备，被文殊菩萨推下，晃晃荡荡地向山洞底部坠落，接着传来一声响，一块巨石将那洞口封了个严严实实，见不得一丝光亮。
　　这下可吓坏了八戒，他带着哭音猴哥长猴哥短地叫。
　　行者烦腻地道：“叫甚？叫甚？这有啥可怕？当年俺老孙在太上老君八卦炉中被烟熏火燎四十九天，被如来佛在五行山下压了五百年也没甚大不了，何惧一块石头。待老孙用如意金箍棒顶开那石头，上去打碎便是。”说罢，从耳后取出绣花针来，捻两捻就有胳膊粗细，再叫一声“长”，那棒就有三十多张长，大圣双手抱定棒儿奋力向上捣去，那石头竟然纹丝不动，行者再拼全力击打，只有石头粉末掉落下来，钻进眼睛，连眼都睁不开。
　　八戒叹一声气道：“完了，吾命休矣。”
　　行者道：“莫怕。待我用移山大法将那巨石移开。”悟空口念秘诀好半天，一点用都没有。行者心里正自烦躁，忽听八戒嚎啕大哭起来。悟空怒道：“又没死了你爹娘，哭甚？”
　　八戒珠泪涟涟地道：“哥哎，我俩在这不是地狱胜似地狱的地方，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都怪你。我早说咱散伙，你非要擒什么妖，降什么怪，还要念什么师恩弟情。这下倒好，连咱俩性命都搭上了。”
　　悟空道：“只要能救出师傅师弟，能让神泉村的百姓不再受欺受害，老孙我就是流血掉脑袋也愿意。我等苦苦修行为哪般，不就是为渡人脱苦离难么？”
　　八戒道：“完了。完了。彻底完了。和这等冥顽不化者在一起，真倒了八辈子霉。”说完八戒就自个儿缀泣不止。
　　稍等一会，悟空忽道：“八戒你听！”八戒回道：“听甚？难道有人知道你我将死于此处为我们奏哀乐？”
　　悟空骂道：“你个呆子，尽说些丧门星话。你听这下面好像有流水声。”
　　八戒这才止住哭声，竖起两扇大耳细听，果然有细小的水声。八戒想了想，言道：“流水声和我们又有何干系？”
　　行者笑笑道：“呆子，这你就不懂了。这里的地形必然是喀斯特地形。喀斯特地貌是由石灰石构成，里面常有缝隙，这些缝隙经流水长时间冲刷会越来越大，最后会形成溶洞。我们在落下之前看到山顶中间是空的，那必然是雨水常年将中间土石冲走，形成了山中空。既然能把个山头中间冲空，说明下面缝隙不小。否则那山中的石头从哪里滚出去？”
　　八戒听后觉得有点道理，就道：“权且让你猴精再哄老猪一回，哪又能怎样？”
　　悟空道：“你我变做鱼儿，随水而去，必能出得此洞，重见天日。”
　　八戒连声说好，摸到水边，将身躯使劲摇了摇，变成个鱼儿，钻入水中，没游两下就又喊道：“猴哥，不好了，夹在石头缝儿里了。”悟空过去一模，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骂道：“你个夯货，不知道变小点。你看你变的那鱼比个肥猪还大，怎么能在这么小的水里游出去。”
　　八戒道：“我只能变形，变不小。”行者口中念个诀儿，在八戒变的鱼身上拍了拍，那鱼就变得又细又长。悟空也变成个小鱼，潜入水中。师兄弟俩随流而下，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前方透出了一丝亮光。把个呆子兴奋地撇下悟空率先窜了出去。
　　行者八戒逃出陷空山下，再上到山顶看，原来那洞口上不仅压着块巨石，巨石上还贴着一张封山佛咒。这一下气得呆子一蹦三尺高，嚷道：“这个文殊菩萨怎么这般不地道，不帮我们擒妖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落井下石？”
　　悟空道：“八戒，你恐怕又请了个假菩萨。”八戒想了想，将脑门一拍，道：“肯定是个假菩萨，我到了五台山，那么大的寺院里就文殊菩萨一个，再没见半个僧人。”
　　悟空道：“你咋不早说？”八戒道：“你是火眼金睛怎么不看一下？”行者道：“当时急着捉妖怪，寻师傅师弟，就没细看。不过看这佛咒，这妖怪必和我佛有些干系。且让我去西天走走，问如来佛个究竟。”说罢纵筋斗云直奔灵山。
　　那日如来正与弟子阐释度鬼经，知道悟空已到灵山，就吩咐文殊菩萨前去接迎。悟空见了文殊菩萨气就不打一处来，拽着菩萨衣领，骂骂咧咧地来到大雄宝殿，要如来评个是非曲直。
　　如来佛祖双掌合什笑道：“悟空，你莫怪文殊菩萨。要怪还得怪你和八戒。”悟空道：“我还未与你讲何事，佛祖怎就说不怪文殊菩萨，却怪我和八戒？”如来道：“你扭住文殊不放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妖本是灵鹫峰上的一只食血黑蝙蝠，因常听我释禅，也学得了许多佛法，我见她有些灵性，欲将其劝善成佛，让文殊菩萨多多指教。无奈其本性难改，嗜血如命，常去伤生作恶。我将她囚于雷池。你和八戒擅闯雷池，使其得以逃脱下凡，继续作恶。”
　　悟空情绪虽平静了些，但还是辩解道：“即使如此，文殊也不该助纣为虐，害我和八戒。”
　　如来道：“这你就错怪文殊了。她这几日在此听经，不曾离开我半步。是那怪已有灵性，听得八戒要去五台山搬文殊菩萨，就变作文殊菩萨，在吕梁山上设了个假寺院，骗过八戒。在你们坠入陷空山中间空洞后念动移山法咒，从附近移来一座石山将洞口盖住，又用从我这学到的符咒贴到石山上，所以你就撬不开那山石。”
　　悟空又道：“我佛既知一切为何不早早将那怪擒了，免得百姓遭殃，我等受害？”如来笑道：“这叫木匠戴枷，自作自受。”他转向文殊菩萨言道：“你带上我的金乌鸟随悟空去，待天黑时将那怪擒住。那怪见不得光，白天很少出来，只有夜间捕食时才出来。那妖怪在神泉村伤了九百九十九条人命，需在雷池再受九万九千九百年刑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