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风过无痕

　　在绵延山脉的深处，有一座小小的村子，处在重重大山的包围之中，虽然只是一块盆地，但是地势却极高，因此夏天不至于太过炎热，冬天也不会太过寒冷，周围的大山虽然很多，但并没有把小山村包得严严实实，在山峰的间隙露出许多缺口，来自沿海的湿润季风可以顺利地到达，通过，为村子带来连年的丰沛降水，所以这里一直风调雨顺，是一块少有的福地。只不过村里只有一条九曲十八弯的窄窄山路连接着大山外头，若是想要出去一趟，必须赶上一天的下坡路，才能到达最近的集市，至于回来需要多久，那就不知道了。
　　村子虽小，却有一个洪亮的名字，叫做厦城。
　　村子是小的啊，怎么会叫做城呢？
　　有上了年纪的老翁听了，只是哈哈大笑，说：“那是因为你没见过它还是城池的样子哩！”
　　“那您见过吗？”
　　老翁含笑不语，只是不急不缓地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说:“传说这里以前是一座大城，来往商旅不断，在这里临时落脚，有客栈，有酒楼……只是后来逐渐没落，来的人越来越少，这里的人也慢慢地搬了出去，只剩下我们这些走不动的，在这里等死喽！”
　　老翁慢慢走远，只是爽朗的笑声中丝毫没有行将年暮的感慨。
　　炻昕来到这里已经三年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为什么回来这里，过去经历了什么，这些问题的答案也许在未来，也许永远消失在了时光长河中。
　　他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或许他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的名字，因为在梦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呼唤自己，“炻昕，炻昕……”
　　村民们生性善良，而又憨厚老实，见到他无家可归，孤苦无依，怪可怜的，于是把他收留了下来。
　　炻昕就这样成为了村子的一员，厦城村的村民。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过了今天炻昕就满十岁啦，因为炻昕什么也记不起来了，所以就把来到村子的这一天定为他的生日，三年前的今天，是他来到村子的第一天，而前一天恰是村子祈福的日子，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而第二天，炻昕就出现在了村口。
　　在老村长的心里，炻昕就是村子的福星，是上天赐给他们的神子，不然如何解释他出现的世间，正好是祈福之日过后的第一天？
　　更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知道炻昕是怎么来的，绵延的山路上连一个脚印都不曾出现过，村子里也没有任何陌生人来过的痕迹，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这里一样。
　　于是，炻昕的身份就被慢慢神化，带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和往常一样，炻昕一起床就轻车熟路地来到了“老地方”，那是一个小小的山坡，不高也不低，位置刚刚好，坐在坡顶恰好可以看到整个村子的全貌，一块块四四方方的水田错落在村子四周，就像叠在一起的玻璃碎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田间有几个穿着蓑衣的老翁，不远处拴着一头老牛，低头啃着青草，不时发出“哞”的声音，似乎在享受美味的朝阳。
　　陌上，花开，烂漫；生命，绽放，绚丽。
　　远处是鳞次栉比的屋舍，不时传出几声鸡鸣，人们收拾锄具，准备劳作……
　　这是炻昕每天必来的地方，每当坐在这里，内心就会无比地平静，思绪渐渐清晰，有助于自己思考，而且他也在很努力地回想自己的过去，希望能够回想起一些往事。
　　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年，炻昕一直在不断地尝试找回曾经的记忆，只是每当他尝试去回想的时候，脑子就会疼痛无比，痛不欲生，然后就眼前一黑，晕迷了过去。
　　最初的时候，炻昕无比地疯狂，只要醒了就开始回想直到昏迷为止，一连十几天都是这样，然而所有的努力就像石沉大海，没有一点点的反应。
　　渐渐的，心灰意冷的炻昕不再那么频繁地尝试，而是改为每天尝试一次，而地点就在这个小小的山坡上。
　　唯一的好消息或许就是，每当他昏迷醒来之后，眼前会出现模糊的影像，只不过转瞬即逝，之后无论怎么回想都不会再出现。
　　至少，炻昕开始有了一点希望，哪怕希望再小，也要努力尝试。
　　最近，出现幻影的次数越来越多，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隐隐有恢复记忆的征兆，炻昕开始期待，但是又有些害怕。
　　和往常一样，炻昕开始回想，在脑海中努力搜寻记忆的碎片，脑海中依旧是一片虚无的模样，无边的黑暗。
　　突然，黑暗中出现了一点微芒，虽然光芒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但是在黑暗中仍然异常显眼，一缕微光，却是那么耀眼。
　　须臾，不远处又浮现了一个光点，两个，三个，四个……
　　光点突然像雨后春笋般冒出，越来越多，如同点点繁星点缀在夜空，灿烂了黑夜，也灿烂了炻昕的内心。
　　每一个光点越升越高，像无数盏升空的孔明灯，光芒忽明忽暗，但不曾熄灭，光点摇摇晃晃，但不曾坠落，缓慢而又坚定。
　　待得升至半空，每一个光点旋转着变大，变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光球，里面光影闪烁，应该就是炻昕所丢失的记忆了。
　　就在炻昕想要接近那些光球的时候，眼前一黑，又昏迷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烈日当空，晒的人口干舌燥，李大爷洪亮的声音从田埂上传来：“狗蛋！下来吃饭了！”
　　“好嘞！”
　　关于狗蛋这个名字的由来，实在是有些让炻昕哭笑不得，无论他怎么解释自己是有名字的，大家都不行，最后一致同意了“狗蛋”这个名字，在他们看来，狗蛋这个名字好养活……
　　穿过绿油油的田间，小跑几步，绕过一片小竹林，就是李大爷家了，篱笆围成的小院里，炊烟袅袅，鸡鸭成群。
　　炻昕刚来的时候，每户人家都想要收留他，为此还争得头破血流，最后只好协定每户人家轮流抚养，可以说，这三年来，炻昕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走过轻掩的柴门，就看见李大婶在忙里忙外的张罗午饭，不一会儿就摆好了一张木桌，香气四溢，闻得炻昕口水直流。
　　炻昕连忙上前帮忙，说：“好香啊，李婶，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李婶推开过来帮忙的炻昕，和蔼地笑说：“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快去盛饭来吃吧。”
　　一张三尺见方的小桌上，一荤俩素一汤四个菜，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不禁让人食指大动。
　　于农家而言，一般不会将荤菜摆上桌，只有家里来了客人又或者孩子嘴馋时才会这样。
　　不知道为何，今天炻昕特别饿，腹中有一股强烈的饥饿感，一连吃了五大碗饭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好像特别能吃……”
　　旁边四个空碗叠的老高，看的李大爷目瞪口呆，旋即又呵呵笑道：“这孩子，能吃是福啊，不够让你婶再给你烧……”
　　饭毕，李大爷坐在竹制摇椅上小憩，炻昕帮李婶洗完碗筷之后，一个人走了出来，又往老地方跑，这时候，山坡的这边刚好是阴面，又正对盆地的风口，吹来的风又大又凉快，正是解暑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