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也不知过了多久，古谣被碗筷的声音吵醒。
　　他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熟悉的房顶，头还晕晕沉沉的，有些迷糊，于是又闭上眼睛努力的想了想。然后就是惊呼一声。“快跑！”紧接着就要起身，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身子左边一空，没吃上力，眼看就要摔倒床下了，这时一双手过来扶住了他。
　　“没事了，凶兽已经没了。”
　　古谣楞了一下，抬起头看了看，是墨白。眼神还是有些疑惑，墨白又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把他扶到床沿上。
　　“放心吧，凶兽已经走了。”虽然这样说，但是他的眼睛没有直接看向古谣，犹犹豫豫的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
　　古谣眯起眼睛又想了想，还是想不起来什么。他只记得凶兽冲着墨白扑了过去，自己当时一着急也扑了过去，后面的就记不起来了。不过既然墨白说没事了，凶兽已经走了，古谣也就心里一安，舒了口气：“小白，你不知道当时吓死我了，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墨白看向古谣，又慢慢的低下头：“我没事，你……”
　　“嗯？我？我怎么了？”古谣见墨白犹犹豫豫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就去催他。
　　“你的…”墨白刚一张嘴，这时房门一响打断了墨白的话。两人往外一看，就见老头儿走了进来。
　　“醒了呀？觉得怎么样？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
　　“爷爷！”古谣一见爷爷马上就咧嘴笑了起来，从床沿上站起来就要抱向爷爷。可是刚迈开腿，又是一个不稳差点摔倒，爷爷赶忙往前一步扶住他。
　　古谣就这么被扶着僵在了那里，眼睛睁大，眼光直直的，慢慢的侧过头，身体有些发抖的看向自己的左肩，就看见上面被渗血的白布缠了厚厚的几层。然后眼睛向下一看，空的！古谣看了一会儿，什么反应都没有。闭上眼睛，又睁开一看，还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左肩以下竟然什么都没有！没有胳膊！没有手！古谣不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抬头看了看爷爷，硬生生的挤出了一个笑容。
　　已经不是刚才看到爷爷进来的那个真的高兴的笑了，接着他用右手掐了掐自己的脸，去看，然后又挥着巴掌打自己的脸，再去看，就这么一遍遍重复着，看到的仍然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老头儿想抓住古谣的手，但是手在半空停住了，看着自己的孙儿近乎疯狂的举动，他紧闭双目，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爷爷，我..我的……？”古谣的声音发颤已经带着哭腔了，他望向老头儿。
　　老头儿长叹一声，看向古谣，再次闭上眼睛，把古谣楼进怀里，轻轻地拍着古谣的后背，没有说话。
　　古谣慢慢的窝进老头儿怀里，右手越来越紧的楼住他，手使劲儿的抓住他的衣服，嗓子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喉咙撕裂的哭声，但是又竭力去忍住，持续了很久。
　　墨白在旁边一直低着头，没有去正视这样的画面，他心里很清楚，古谣替他挡下了凶兽沉重的一爪。
　　十几天过去了，古谣虽然没有再那样的去哭，但是也没有像原来一样的去笑。他会回应爷爷和墨白问他的话，但是也仅限于回应。
　　一个才刚刚快要八岁的男孩的眼神里居然会这样的平淡，看不出悲伤，更没有喜悦。宛如一潭湖水，没有任何波澜，更探不明深浅。
　　这段时间爷爷告诉了古谣那天后来发生的事情。
　　凶兽的爪子扯断了古谣的胳膊之后，古谣大概因为突然的剧痛和惊吓，晕过去了。
　　他左手抓着的酒壶随之脱手，酒壶的塞子已经被他拧开，当酒壶滚落在地上的时候，里面的酒溅了一片，似乎也洒在了那凶兽的身上。凶兽一阵哀嚎就跑了，另一只见状也跑进树林不见了。
　　后来爷爷把古谣抱回屋里，这时古谣的左臂，自肩下仅靠一点皮肉连着，血流不止！爷爷当时顾不得多去考虑，这血再继续流下去命就没了！只能把那点皮肉割断，然后用火烙把伤口烧焦，减轻流血，再敷上草药，用布缠好。
　　整个过程爷爷忍耐着，当用火烙去烫古谣胳膊断裂处的伤口的时候，那把火烙仿佛就烫在了爷爷的心上，泪流不止。幸亏古谣已经深度的昏迷，不然这样的剧痛有谁能忍下来呢？伤口处理完，古谣整整昏迷了七天。这七天，墨白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跟前，直到他惊呼一声醒来。
　　古谣生活在大山里锻炼出来的体格加上他这个年龄，再加上爷爷配的草药，还有墨白随身的照顾，从他醒来之后不到两个月，他的伤口好得很不错了。但是毕竟失去了左臂，也不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就算古谣如此这般乐观的性格，那也是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接受和习惯。
　　不过接受和习惯放在以后慢慢来也是可以的，现在最该考虑的还是凶兽的问题，上次它们并没有得手，所以还会有下一次。
　　说起来古谣和爷爷虽然住在大山上，但是离山下的城镇也说不上很远。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凶兽跑到这里来伤人，而且还是在早上天将亮的时候，太匪夷所思了。现在还不是仔细考虑这些的时候，老头儿收了收心神，磕了磕烟斗，喊了一声：“古谣，墨白，你俩过来。”
　　等了一会儿，两人是一前一后的走了过来。“爷爷！”古谣还是咧嘴笑着，但看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我在教小白看书呢，您有事就快点说吧！”
　　“哈哈哈，好，那爷爷我就赶紧说！”说着顿了顿，轻轻咳嗽一下，“记不记得后天是什么日子呀？”
　　“后天，后天…….”古谣抿着嘴一副使劲儿在想的样子，“我生日？对了！就是我生日！”
　　“小鬼头！就去年给你过了一次，就记这么清楚，这卖个关子都不成喽！”
　　“小白！去年过生日的时候爷爷带我去山里打猎，猎到不少呢，足足吃了两个月！”古谣稍显得意的拍着墨白的肩膀，顿了顿又问“小白是什么时候生日呀？”
　　“我…我不知道…”墨白低着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生日都不知道！自己几岁也不知道了吧？”看着墨白没有说话，古谣更加得意了，“算了，看着咱俩年龄差不多，就算一样大吧！生日的话….咱俩就一天了！怎么样？”墨白看向古谣，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老头儿咳嗽了一声，“你俩走近点，跟你们说点正事”，古谣看着爷爷的表情比起刚才显得严肃了一点，也没敢怠慢。两人往前走了一步看着爷爷，等着听什么事情。
　　过了一会儿，老头儿叹了一口气道：“明天我们搬到镇子上去住，爷爷以前在镇上有几个熟人，应该可以找个临时住的地方。”说着深深地抽了一口烟斗，犹豫了一下，缓缓吐出一口浓烟“至于以后的事情，先搬过去再说吧…”
　　听到爷爷这样说，古谣呆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等了会儿才一侧头看了看墨白，见墨白也是有些惊讶。紧接着，古谣便显得激动了起来：“真的吗？爷爷？”
　　老头儿慢慢点了点头，古谣一看立刻就一蹦三尺高，都乐出花儿来了：“听到了没小白？”
　　墨白看见古谣这么高兴，自己也笑了起来。高兴了好一会儿，古谣突然好像想到点事儿，拉着爷爷的手问道：“那不是要收拾很多东西么？要快点去收拾呀！”还没等爷爷回话，拽起墨白就往屋里跑，然后就听见屋里翻箱倒柜乱成一团。
　　老头儿自己半躺在屋外的木椅上，慢慢闭上眼睛，能看出有很多心事。
　　在他看来，当下最重要的还是要躲避一下凶兽的报复。酒壶虽然管用但也不是长久之计，先搬到镇上去，还从未听说凶兽跑到城镇去伤人的。
　　老头儿就这样一直在院儿里待到了傍晚，基本没怎么动过，如果是外人看到恐怕会以为是个雕像。
　　屋子里古谣躺在床上，墨白坐在凳子上，两人的额头上还有点汗珠，地上是大包小包的杂物，虽然古谣和爷爷一直生活的很简单，屋子里的摆设更是一目了然，但毕竟住了这么久，真的仔细收拾起来，零碎的东西还是不少的。
　　院子里的老头儿不知道是躺累了还是嫌冷了又或者是觉得自己也该稍微收拾一下搬家的细软了。从木椅上悠悠的站了起来，拍了拍落在身上的烟灰朝自己屋走了过去。
　　来到屋里，老头儿转了一圈，找了块布，把做饭吃饭用的东西也都包好，自己平时抽的那些烟草也没落下。随后向屋外看了看，接着转身从床缝里扣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黑色的木头盒子，盒子看起来很普通，上面没有花纹，黑的有点发亮，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老头儿放在耳边晃了晃，听了听里面的声音，慢慢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放进了怀里。
　　随着夜色慢慢变深，另一间屋里古谣和墨白的说笑声也渐渐停了下来，老头儿这边也熄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