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有人跳楼了

　　“有人跳楼了！”
　　这一声喊叫，引得小区里的“闲人”都拥向了18号楼，将一台被坠楼者砸烂的汽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一声喊叫，也结束了王老五和赵子龙的美好夏天，开启了他们的“多事之秋”。
　　那天上午，王老五和赵子龙刚走进中介公司，还没跟小峰聊上几句，一个在门口抽烟的中介业务员突然推门喊了一声：“哎！又有人跳楼了！”
　　于是，门店里的“闲人”都向18号楼赶去，当中也包括王老五他们仨，小峰边走边说：“唉，这是今年第二个了。”
　　赵子龙喘着粗气问：“第二个？”
　　“对，你们没来之前还跳过一个呢，其实每年都有人跳，这事我们也是见怪不怪了。”
　　第一次碰见跳楼这种事的王老五和赵子龙，好奇地挤过围观的人群，见到了坠楼者，她纹丝不动地躺在一辆轿车的后备箱上，可能说成是陷进后备箱里更确切些，看状态肯定是已经咽气了，汽车的白色漆面上流着红色的血，水泥地面上也淌了不少血。
　　之前，王老五一直觉得尸体就是尸体，跟葬礼上的遗体没什么区别，而且他电影看得多了，对那些血肉模糊的镜头自然也是免疫了，但是当他见到这真真正正的血淋淋的尸体，像只案板上的鱼一样，睁着眼睛，张着嘴，他的心里还是泛起了一阵恐惧的感觉。
　　赵子龙突然小声说道：“这不是咱的房客吗？”
　　“啊？”
　　“真的，你好好看看。”
　　王老五又探身向前，仔细看了看她的脸，确实没错，是他们的房客。
　　他仰起头向19层望去，可是看了半天，也没能从那密密麻麻的窗户中分清哪一扇才是房客跳下来的窗户，哪一间才是自己当初买下的房子。
　　不一会，警车和救护车都来了，现场也被封锁了起来，警务人员开始勘察现场，一位年长的警察走了过来，向等在旁边的王老五和赵子龙了解情况。
　　“你们谁是坠楼者的房东？”
　　“我们都是。”
　　“坠楼者住几楼几号。”
　　“3单元19层1903。”
　　“那请你们跟我们上去确认一下，另外你们手里有租赁合同吧？”
　　“有。”
　　“那请把租赁合同提供给我们一下，用来核实死者身份。”
　　于是两人“兵分两路”，赵子龙回家去取合同，王老五便跟着这位老警察上了楼，电梯在19层刚一打开门，就看到安全通道的门口“挤”着几双好事的眼睛，不停打量着老警察和王老五，好像能从他们身上找出什么答案一样。
　　1903的大门敞开着，因为房子是大开间的，所以站在门口便可一目了然屋内的情况，几名警务人员正在客厅内进行勘察工作，因为生活物品被扔得满地都是，所以他们移动的脚步看上去小心翼翼的，视线穿过他们的身影，便是正对门口的落地窗，很显然，王老五的房客就是从那扇敞开的窗户坠楼的。
　　老警察面向王老五问：“这房子是你的，没错吧？”
　　“对。”
　　“平时跟这位房客有来往吗？”
　　“没什么来往，就租房的时候见过两回面，后来就没再见过，不过这房子里应该住的是两个人，因为当初看房和签合同的时候，都是跟他们俩一起办的……”
　　这时，隔壁1904的房门突然打开，从里面出来了一位极为“热情”的中年妇女，“对，警察同志，是两个人，应该是一对夫妻，平时出来进去的，碰上过几次，这女人看上去人不错，但是那男人就总是一脸的阴沉，见着我也不打招呼，他们俩平时还总吵架，今天早上还听见他们吵架砸东西的声音呢，但我当时也没在意，毕竟大家都是关上门过日子，人家也是关着门吵架，我们也不好意思多管，没成想出了这事，唉……”
　　老警察听后问：“那除了今天早上听见他们砸东西，之前还有过吗？”
　　妇女想了想说：“之前也听见过一两次，但都没有今天闹得这么厉害。”
　　“那你平时除了跟他们见面打招呼，还有过其他接触吗？”
　　妇女又想了想说：“跟那个男人是真没有过接触，但是有一次跟这个女人顺路一起去市场买过菜，路上还聊了几句，她说她男人很久没出去工作了，整天闷在家里，就她一个人工作养家，日子过得挺难的，但也没多聊，毕竟只是邻里的关系。”
　　妇女话刚说完，赵子龙便拿着租赁合同过来了，老警察先让妇女回了家，然后看了看合同，又向王老五和赵子龙问了起来：“这承租人一栏上签字的人是？”
　　“是那个男人签的。”
　　“这身份证复印件就是他的吧？”
　　“对。”
　　“那这出租人上签字的是你们俩谁？电话能打通吗？”
　　王老五看了看合同上的名字说：“是我，能打通。”
　　老警察便合上合同说：“好，那情况我们就先了解到这里，这合同我就先拿着，回头用完再还给你们，这房子呢，暂时还要作为案发现场进行保护，等结案的时候再解除封锁，今天你们就先回去吧，谢谢你们的配合，后面再有什么问题，我们会再跟你们联系。”
　　-
　　两人下楼后，楼下的尸体已经不见了，被砸烂的汽车还在原地无人认领，围观的人群也散得差不多了，这会也到了饭点，两人就往饭店走。
　　赵子龙凑近王老五问：“哎，是被抢劫了吗？我看屋里被翻得一团糟。”
　　“那不是被翻的，是被砸的。”
　　“砸的？”
　　“邻居说早上听见他俩吵架砸东西来着。”
　　“这样啊，那吵架也用不着跳楼啊。”
　　“我估计不是自杀，是情杀。”
　　“情杀？”
　　“邻居说他们俩，就女的一个人在外面赚钱，男的整天待在家里，日子过得不好，两人还经常吵架，而且你看这女人死后，这男的都没出现过，我猜是他把人推下去后跑了。”
　　“这么好的女人，这男的不应该啊。”
　　“咱外人哪能分清人家家里的好坏呢。”
　　“也是，我跟我前妻那会，人家也觉得我俩日子过得挺好，可是好不好只有我俩知道。”赵子龙走着走着，突然拍了下脑门又说道，“哦，对了，咱俩最近真是疏于管理了，我刚才看合同，他们下个季度的房租还没给咱交呢，本来两天前就该交了。”
　　“唉，现在还提什么房租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今天这事会不会跟这房租有关啊？”
　　“不能吧，就这几千块钱，再说咱也没催人家呀。”
　　“咱没催，不代表人家把这事给忘了啊，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日积月累的，钱的问题始终得不到解决，两人的矛盾也就越来越多，‘哀’到尽头，就一下爆发了，你刚不也猜是情杀吗？我估计是早上这俩人又因为钱的事拌嘴了，两人就又吵又砸的，女的骂了很多伤人自尊的话，男的呢，因为自尊心受到的伤害达到了极限，一怒之下，就把这女的给推下去了，男人嘛，最在乎的就是自尊。”
　　“行了，‘赵导’，先别讲故事了，你还是操心操心咱们的房子吧。”
　　王老五这么一说，赵子龙立马倒吸一口凉气说：“对啊，这案子要是一直结不了，咱这房子可怎么办？”
　　“能怎么办，只能期望早点结案了。”
　　说着，两人走进饭店，赵子龙刚坐下又是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说：“完蛋了，完蛋了，这下完蛋了。”
　　“又怎么了？”
　　“咱这房子现在成了凶宅了。”
　　“什么凶宅啊，人又没死屋里，算什么凶宅。”
　　“但是是从咱房子里掉下去的啊。”
　　“但是掉之前人还没死啊。”
　　“那就是‘凶’小区。”
　　王老五哭笑不得地说：“照你这么说，全世界每天得有多少跳楼的啊，那地球算不算是‘凶’地球啊。”
　　“反正我是觉得别扭，估计买房的人也得觉得别扭，唉，估计这套房要被‘套’了。”
　　“不会，到时候便宜点卖，绝对有人接手。”
　　“那得便宜多少？”
　　“比市场价便宜个百分之十，我就不信没人‘接盘’。”王老五一脸自信地说，“再说了，到咱卖房子的时候，估计人们早把这事给忘了。”
　　赵子龙叹了口气说：“这就赔了百分之十了。”
　　“这是一套赔了百分之十，又不是十五套一起，行了，先别太悲观。”王老五端起啤酒，“来，喝酒，想开点，财去人安乐，财去人安乐。”
　　“我可没你心那么大。”
　　“哎哎哎，谁当初一脸豪气地说赔了也认了的？”
　　赵子龙想起这话是当初自己说的，便不再啰嗦了。
　　王老五看着他那委屈样，笑着说：“行了行了，不是还有我给你兜底呢吗？”
　　赵子龙一听这话，豪气劲又上来了，说了句“用不着”，举杯就把啤酒喝了。
　　两人闷头吃了一会，王老五突然哧哧地笑着说：“每次看到警察，我就想起老三了。”
　　赵子龙以为王老五是想故意岔开话题，便随口说了句：“嗯，我也是。”
　　“我跟你说个事啊，咱刚上初中那会，有一天晚上，他骑自行车带我去网吧玩，玩了一个小时出来后，发现停在门口的自行车被人偷走了，他怕他爸骂他，我就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再偷一辆，回家就说跟同学换车骑了，他觉得这主意不错，我俩还真就在网吧门口找到一辆没锁的自行车，他就把那辆自行车推了出来，网吧左边是一条漆黑的小道，右边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广场，我就让他往小黑道上骑，他非要往广场上骑，结果刚骑上广场就让车主给逮住了，人家就要给他送到派出所，我当时真是又气又委屈，给他指了条‘明路’，他非走‘死路’。”
　　“那你呢？”
　　“我就跟着去了派出所呗，谁让咱是兄弟呢。”
　　“后来呢？”
　　“在里面待了几个小时，他爸才给我俩领出来，出来都后半夜了，他爸给我奶打了个电话，但没告诉她这事，带我去他家住了一宿，还跟老三睡在一张床上，甭提我多嫌弃他了。”
　　“哈哈哈，老三还干过这么笨的事呢，他怎么没跟我说过。”
　　“这事他能好意思说嘛。”
　　赵子龙又忍不住笑了一会说：“真是有点想他了，等他回来咱得好好聚聚。”
　　“那到时候你可别提起我说的这事啊。”
　　“嗨，没事，咱现在都这么大了，谁还在乎这点小事呢，再说了，谁小时候没犯过错误，那会不懂事，正常。”
　　“嗯，也是。”
　　王老五说罢，突然发觉那些久远的，在当时让人心惊肉跳睡不着觉的大事，如今看来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那么，今天发生的这事，在几十年后，是不是也会成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许还会像小峰说的，这种每年都会发生的事，人们已经见怪不怪了，可能明年，或者明天，就会变得微不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