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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说到这里，张白把手里的宣纸递给小老人。
他接过来，只是揣进怀里，重新坐回门槛上，拿起水烟袋，咕嘟咕嘟抽起来。
雪儿姐的故事，在张白看来，除了骨科方面让人不舒服之外，其他的，并不算什么。
在她生活的那个年代，比她身世凄惨的，多不胜数。
但为什么独独雪儿姐后来，会‘寄生’在芙蓉娘娘身上，成为血魔，变成小血花。
在这个故事里，老洋人真的和他说的一样，只是扮演一个记录一段影像的路人，眼前的小老人，又在故事里是怎样的角色。
“你不想进去吗？城隍老爷不在，不过那丫头手里有城隍老爷的法器，可以给你刻一道规矩。”
听到小老人的话，张白看了他一眼，飒然笑道：“我用不着那玩意儿。”
水烟袋的声音停下了，老司机作为一个旁观者，咽了口唾沫，慢慢后退。
因为他敏锐的感觉到了，刚才还好好的两个人，一个讲故事，一个听故事，现在说到规矩的问题上时，气氛变了。
小老人凝视张白片刻，瞥到他身后横插在腰上的短刀，开口问道：“你练家子的？”
张白干脆的拔出短刀平举。
刀长不到一米，宽三指，一指刃，刀身笔直，无甚光华，血槽深邃，只在刀尖的位置有些许的弧度，刀柄的位置刻着‘冥山棠溪’四个大字。
“家里传的杂学，上不得台面。”
小老人点头道：“刚才你在桥上杀一人一鸟，是上不了台面，不够凶。”
张白挑眉，他还是第一次听人说，他的刀不够凶的。
“你觉得，百般兵器里，刀如何？”小老人又问道。
张白看着手中短刀，沉声道：“百般兵器里，自然是以剑为尊，刀，最易拼杀。”
小老人点头：“我跟在大帅身边几十年，都使枪了，便是一个孩子，拿起枪来，啪啪啪一顿乱打，也能杀人，不过，终归是跟刀剑百兵不同。”
他慢慢站起来，手里握着水烟袋的长杆儿，像是握着一把剑。
“杀人的感觉不同，你懂得吗？”
张白的眼中，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不见，甚至连小老人也不见了，唯一存在的，只有水烟袋的长杆儿。
啪。
长杆儿点在张白的肩膀上。
那里是他被小鸟穿透形成的伤口，也是张白现在的弱点。
这一点，让人难以生出反抗之感，就好比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动一动，便是刀落头飞。
张白的规矩，或者用另一个更高大上一点儿的称呼，规则。
它告诉他：“动一动，你就会死！”
自诡异中诞生，人类对抗诡异的核心，便是规矩，也是规则。
有人称其为规则之力，但在张白看来，规则也好，规矩也罢，都是给自己加上一道道的锁链。
当锁链沉重到让人无法前行的时候，就需要打破规则。
这其实和曾经存在过的网络游戏升级没有什么不一样，区别只是，当升到顶级之后，规矩压身，需要破掉规则。
真正厉害的人，身上应该只有一条规则。
这一条核心，张白知道的，是那些诡异中的‘神’所拥有的。
城隍老爷有，芙蓉娘娘也有。
当人将压在身上的规则凝练成唯一一条之后，人是不是也成神了？
张白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做到了这一点。
毕竟，诡计降临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年而已。
长杆儿一点即收，张白的眼前，还是那个抽水烟的小老头。
“您知道，我身上的第一道规则是什么么？”
张白言罢，手中短刀平直一刺，也不见小老头有什么动作，只抬起眼皮，恶气腾腾，刀落在空出。
张白眼眸愠怒，抬手斜撩，绽出银炼般的刀光，直取小老头侧颈而去。
啪！
距离小老头的脖子还有一指远的地方，水烟袋的长杆儿挡住了短刀。
张白脚下轻点，躲过再次往肩膀点来的长杆儿，他自诩新硬如铁，便是遭遇如何的诡异可怖，无论心中生出何种情感，都不会影响他挥刀的速度。
可当他面对这个小老头的时候，一种惊恐的感情充斥满全身，令他的刀连续两次都空了。
小老头，说他是大帅的手下……
张白大约能够想象，一个从尸山血海的战场中走出来的人，没有疯，没有狂，如今垂垂老矣，甚至身死化作诡异。
是小老头的‘剑术’多么高明吗？
恐怕并非如此，只是他身上的那股气势，一眼一言一行，举手投足间，不知觉间就影响了张白。
让张白的身体，不敢对他挥刀。
已经超越了‘煞气’‘杀气’这些概念。
“你的规矩是什么？”
见张白远离，收起短刀，小老头皱眉，觉得有些虎头蛇尾，不合道理。
张白呼出口气，露齿一笑：“我的规则只有一条，从心。”
他的这一条规则，当然不是那些凝练过后的一条规则。
用网游等级术语来说，现在的张白，刚好LV.1。
说完，他如释重负般，转身离去。
“从心……”小老头坐在门槛上，咕嘟咕嘟抽着水烟，嘴里念叨着这两个字。
不知道躲哪儿去了的老司机蹿出来，皲裂的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就是一个字。”
“什么字？”
“怂。”
“对了，我差点儿忘了问了。”张白的声音在老司机身后响起。
老司机吓得一哆嗦，噗的喷出气来，迅速扁平化，干瘪成一张纸人，惊慌地解释：“我没说您，我说我自己呢，我就是一怂货，我怂爆了简直。”
张白去而复返，闻言只是一笑，对小老头一拱手，很是恭敬，道：“我想问问，大帅他，是姓龙吗？”
小老头点头。
“那大帅和九姨太的儿子，留在大帅府的那个婴儿，是名霸天？”
“你从哪里知道的？是了，芙蓉娘娘把我们三个捆在一起了，呵……”小老头眼皮耷拉下来，刚才的精气神儿全不见了，只剩下沉重的慵懒与无精打采。
听到小老头的话，张白又一拱手：“我知道了，多谢，以后有机会，找您喝酒。”
龙霸天，想和雪儿姐困觉的龙霸天，是大帅和九姨太……大概率是石公子和九姨太的儿子……
云散雨歇，张白看着从阴云中探头的银月，喃喃道：“这故事，越来越扯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