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此去经年

　　天将破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寒气，在遥远的天际，最后的一颗巨大晨星，犹如一只孤寂的眼睛，在静静凝视着大地。
　　秦煜靠在边城外的一棵柳树下，正抬头看着天上那颗孤独的晨星，等待着城门的开启。
　　“东方群一定认为我真的死了吧......”秦煜喃喃自语。
　　秦煜，正是雨夜中被人从坟墓中调了包的少年——东方煜。
　　当日秦煜喝下东方群送来的“补药”后，更甚于以往的疼痛感顷刻间吞噬了秦煜，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当秦煜恢复意识的时候，正听见义父东方群对着府内的医师大发雷霆，便想劝义父平息怒火。
　　可是秦煜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眼皮似有千钧，身体也丝毫动弹不得，就好像失去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一般，顿时一股恐惧感油然升起。
　　“小畜生......老子等了整整十年！”
　　一句话将秦煜从恐惧中拉了回来，紧接着，他所听到的一切，让他当场崩溃。
　　“噬灵毒体啊......”
　　“改姓了东方......”
　　“顶多，就是难受那么几天......”
　　“更可笑的是，他叫了仇人十年父亲......”
　　“哈哈哈哈......”
　　耳边疯狂的笑声彻底摧垮了秦煜的意志。
　　他不敢相信，这个自己叫了十年父亲的人，正是杀害了自己全家的罪魁祸首。
　　是他，一手造就了自己一生最悲惨的记忆。
　　是他，骗自己吃了十年的毒药。
　　是他，让自己每天都承受着非人的痛苦。
　　这一切，都“归功”于这个满面慈祥，一口一个“煜儿”叫着的义父！
　　秦煜内心疯狂的喊叫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任由仇人疯狂的大笑。
　　当一切归于平静后，秦煜心如死灰，因为，他躺进了棺椁之中。
　　“难道，我真的已经死了？”
　　声声哀乐响起，秦煜更加确信自己已经死去。
　　“原来，死亡是这样的，呵，好可怕......”
　　秦煜听着土一次次落在自己棺椁上的声音，直至最后，什么也听不见了。
　　此时秦煜眼前缓缓浮现出一幅又一幅画面：
　　大厅中，男人抱着孩童笑作一团，一个温婉的少妇端来一碟糕点......
　　一个少年在树上摘着果子，地面上一个孩童正流着口水......
　　几个妙龄女子逗弄着一个孩童，传出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画面渐渐模糊，直到最后，熊熊烈火吞噬了一切，火焰幻化出东方群那狰狞的面孔......
　　“爹，娘，念哥，春莺姐......煜儿好想你们......”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煜再次听到了声音，好像，是雨声。
　　“下雨了吗......”
　　然后，他听到“咯吱”一声，像是棺椁被打开声音。
　　后来，秦煜又听到了破风声，鹰啼声，水流声，虎啸声......怒吼声，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虫鸣声。
　　又过了不知多久，秦煜渐渐感受到了一丝凉意，那是风吹过的感觉，身体的感官在渐渐回归，他甚至感受到了有什么从自己的眼角滑落......
　　熟悉的痛苦再次吞噬了秦煜，他的身体剧烈颤抖着，他的意识逐渐恢复了身体控制权，他承受着痛苦的同时，努力挣扎着，试图睁开如有千钧重的眼皮。
　　终于，痛苦如潮水般退去，紧闭的双眼也陡然睁开，一声沙哑的长啸，宣泄了压在心底的复杂情绪。
　　饿，好饿！
　　宣泄过后，强烈的饥饿感瞬间盖过了理智，秦煜发现了身旁成堆的肉干，于是就着肉干旁的一小洼清水，开始了狼吞虎咽。
　　吃饱喝足，突然发觉胸口处有些硌得慌，便伸手向怀中一掏，竟掏出了一个绣花小布袋，打开一看，布袋里有着十几枚金币和一个拇指肚大小的珠子。
　　正疑惑间，忽然又注意到石壁上刻着一行文字：
　　“由此向北，越过边城，以这钱袋为凭，去北域锦蓝城寻蓝泽生，过些安生日子，莫再回来”。
　　秦煜盯着石壁上的字怔怔的发呆，而后发疯似的扑了过去，眼睛不禁红了起来，涌出来两行泪水。
　　“这是......父亲的字迹......”
　　秦煜颤抖着双手，不停拂拭着石壁上的字，激动的道：
　　“这字的神韵，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父亲他还活着！”
　　秦煜擦了擦泪水，惊喜的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山洞口，大喊道：
　　“爹！是您吗？您在哪？”
　　秦煜喊了许久，却没人回应回应。
　　“爹，煜儿好想您，为什么不出来见见煜儿......”
　　秦煜失落的喃喃自语道。
　　在洞口直站到天黑，秦煜脑海中所期盼着的那道身影也没有出现，于是便踉跄着走回了山洞里，坐到干草垫上。
　　月光斜照进山洞，借着月光，秦煜盯着墙上的那行字怔怔出神。
　　紧接着，秦煜取出了怀中的小布袋，看了看面前的小水洼和剩余的肉干，又看了看不远处那早已熄灭了的火堆，心中了然。
　　“我还活着，肯定是父亲救了我......而父亲，应是有什么难处，才会不与我想见......”秦煜喃喃地道。
　　“东方群身为明阜城的城主，修为已至八品灵士，再加上十万护城军，五百黑甲亲卫，想要复仇，难上加难......
　　如果违背父亲的意愿，回明阜城的话，凭我这身体，非但帮不上忙，还会成为父亲的拖累......”
　　秦煜一拳狠狠地锤在了地上，双目通红，愤恨的道：“父亲在城内伺机多年，尚未得手，可恨我身为人子，竟认贼作父......”
　　“罢了，就听从父亲的指示，前去北域寻人......不过，等我变得足够强，我还会回来的！”
　　......
　　......
　　“喂！醒醒！”
　　一名身着银白轻甲士卒踢了踢柳树下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的秦煜，喝道。
　　“嗯？”秦煜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一脸茫然。
　　“你在这里做什么？”士卒语气不善。
　　“我吗？”秦煜指了指自己。
　　“废话！这除了你，还有别人吗？”士卒不耐的道。
　　秦煜看了看士卒，又看了看不远处已经打开了的城门，猛地站起身，略显窘迫的说道：“我是要去北域的，结果来得太早，等睡着了......”
　　士卒上下打量着秦煜，道：“去北域？通行凭证拿给我看看。”
　　“通行......凭证？”
　　秦煜一愣，满脸疑惑的看着面前的士卒，显然是不知道他口中的通行凭证为何物。
　　秦煜所在的国家是东域三国中的明夜帝国。明夜国主规定：凡出入国境者，必须持有本国签发的通行凭证。
　　这种凭证上会标明持有者的身份，籍贯等信息，持有者都是经过严格审查的，一般情况下，也只有各个家族、商会的商队成员才会持有。
　　所以，像秦煜这种连明阜城都没出过的人，不单是没有，更是不知何为通行凭证。
　　当然了，如果不经过明夜帝国的边城，或者修为强大到足以无视明夜帝国的存在，都是不需要通行凭证的。
　　除此之外，在某些地方，还存在一种不需要凭证的特殊手段......
　　士卒见秦煜面露疑惑，便知晓了状况，当下便道：“没有？那就过不了。除非......”
　　士卒一笑，冲着秦煜使了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呃......”
　　秦煜一怔，随即想起以前府中随从讲给自己的一些故事，当下便伸手入怀，取出了一枚金币，偷偷塞给了士卒。
　　士卒偷偷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金币，眼睛瞬间一亮，不过随即便露出一副不满的神情，眼睛撇了撇站在城门处的另一个士卒。
　　秦煜面露难色，假装在怀中掏了半天，最后掏出一枚金币，塞了过去，小声道：“军爷，您看这凭证......”
　　“嗯？拿来我看看，你这凭证没问题！”
　　士卒偷偷将金币收起，同时放大了声音说道，而后便带着秦煜走回了城门口。
　　“快进去吧！记住了，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北走，你的商队就在那，以后注意点，别再掉队了。”士卒拍了拍秦煜的肩，语重心长的道。
　　秦煜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感激地对士卒点了点头，便走进了边城。
　　......
　　边城虽大，但除了位于最中心的商队聚集地，其余的地方都是兵营。
　　秦煜自清晨入城，直走到正午，才到达了商队所在的区域。
　　询问了一圈，找到了唯一一支去往北域的商队，在与领队敲定了一金币的佣金后，秦煜便爬上了一辆装满货物的马车。
　　通过跟身边一位叫陆沧的中年男子交谈，秦煜了解到，这个商队是北域陆昌城陆家的商队。
　　全队共有五十四人，都是修行者，境界从六品灵徒到五品灵师不等，其中商队队长境界最高，是一名五品灵师。
　　秦煜虽未修行，却也听过修行的九个境界：灵徒，灵师，灵将，灵士，灵王，灵皇，灵宗，灵圣，以及传说中的灵尊，每境又分九品。
　　东域三国的国主，都是灵皇境的强者。
　　在东域，灵徒占了修行者的绝大部分，到了灵师境才算是迈入了修行的门槛。
　　灵将境可为一方豪强，灵士境可为城主。八品灵士的东方群，在所有城主中已然算得上是佼佼者。
　　而到了灵王境，便可开宗立派，封侯拜相。
　　......
　　午后，天气凉爽起来，商队准备出发。
　　行至北城门，一番盘查过后，守城士卒示意开门放行。
　　出了城门，便是北域境内。
　　望着愈来愈远的边城，秦煜的眼神逐渐冰冷起来。
　　“东方群，我秦煜发誓，待我重回东域，定要将你挫骨扬灰！父亲，等我。”
　　商队缓缓前行，载着秦煜，踏上了未知的旅程。
　　此去，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