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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想再一次站在这个讲台上，他尽全力不让自己再有那种失态的表现。
灯光和人群瞩目下，李想浑身痒痒，照着赵柯教给他的法子，任凭怎么呼吸吐气，都没法在这种正式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情况下放松自如。
微笑！
李想的脑海里闪过两个字。
满脸挤出的假笑看起来比打一整场球赛还要辛苦。
至于主席台上究竟来了几个足协高官，几个教育局领导，李想是一点也没听进去。
像是一个机械的玩偶，服从着上下指引，李想和他的队友们僵硬地跟其他参赛队员一一握手，双腿一直哆嗦着差点走不上主席台。
赵柯叹了口气，看着这帮没用的傻小子上台领奖，高兴是高兴，但是这一阵阵给他出尽了洋相，让他也是脸上一阵一阵的起着阴晴不定。
他摇了摇脑袋，几个步子跨上了台，悄悄站在李想等人背后，压低了声音，按住几人的脑袋说：“别又给老子犯蠢。”
李想等人就好像是耗子见了猫，动也不敢动地低着头。台上放飞自我的司仪看到又是这位五大三粗的教练跑了上来，眼珠骨碌碌地转了几圈，突然把话筒递给了赵柯。
“您就是咱三秦球队的教练吧。”
司仪套近乎地问。
赵柯皱了皱眉头，眼皮子底下这个小姑娘上一次还对自己忌惮三分，这一拿了县冠军，就成了“咱”。
“咳，是老……是我，我就是上来看看球员的状态，咱们还要参加市联赛，可不能有什么闪失。”赵柯装模作样地说，给李想他们一边整整衣领，拍拍灰尘，一边站直了身体，左右看去。
司仪露出假笑，看着赵柯的举动，问：“也就是说，已经准备好参加市联赛了是吗？您觉得有希望取胜吗？”
赵柯抖了抖肩膀，抬眼看着远处堆满的人群，说：“既然说了要打比赛，肯定是以赢到最后为目的，我没兴趣说什么重在参与这种话，太浪费时间。”
赵柯左右看了看，手指在裤兜里来回掏动，想着要是能再来一支烟就好了，为什么非得跑上来回答什么鬼问题。
赵柯打着哈哈，抓起一根烟，在众目睽睽之下塞到自己的耳朵上，活脱脱像是一个痞子，他伸了伸懒腰，看着一脸惊愕神情瞪着他的司仪，赵柯说：“你就别废话，问我什么有的没的了，我就直说好了。”
“咱们球队的目标，简单说，就是打下市联赛，拿到进省联赛的门票。”
赵柯皱着眉头说，他的话刚一说完，台下一片哗然。
赵柯抓了抓脑袋，这也难怪。这几天的比赛一打过，赵柯就已经知道这回事了——县足协压根没有准备这么一个小山村的学校能拿到代表资格，料想也是，打赢私立中学就纯被当成了侥幸。
赵柯叹了口气，看了看一旁僵直的众人，又想起前一天的比赛，更是印证了这个观点。
县足协怎么会看好一支侥幸胜出的草台球队？
“也就不说那些没意义的话了。既然咱现在要代表县里去打市级联赛，那问题就简单了——赞助，奖金荣誉，我们要不要无所谓。但就是赞助，各位县里的老师也好，足协的朋友也好，给一点赞助，咱就朝着最前线打过去。”
赵柯目光扫过台下一片死寂的众人，一听到赞助这两个字，都皱起了眉头，低声细语的议论起这支队伍的千种不该，万种纰漏。
“你们队伍，虽然获得了县代表参赛的资格，但是说真的，你们自己觉得有这个实力吗？”
“不得不说，你们还是很有运气的，但是打比赛可不能只靠运气，特别是打进市级联赛，那里就不像是咱县里，随手可见的都是青训出身的孩子，咱还能凭运气吗？”
“赵教练，您训练队伍的方式是不是有待调整呢，我看孩子们打比赛两天的状态是完全不一致的。”
“咱们也不要把话说那么大对不对，赵同志，足球比赛重要的不是赢不赢球，这个你应该比我们懂，重要的是体验是过程嘛，到市里走一走，学习学习，也是很不错的嘛，你看这样，你们去参加市级联赛，我们当然全力支持，你说经费的问题，我们尽力给你报销食宿，你看……”
台下的“大人物”们开始提问了，李想分不清谁是谁，一圈的质疑和建议把这一支“冠军队伍”问得晕头转向。
他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赵柯，尽管这个大个头脸色没有变化，但是顺着他颤抖的胳膊往下看，李想注意到自己的教练已经捏紧了拳头，似乎等待着随时就要抡出去。
李想正算计着，只要赵柯一发作，就冲上去制止。考虑该用手臂控制住这家伙的行动还是呼叫援助的时候，突然从一整排“嘉宾席”上冒出一个人头，他精瘦的个头让李想看着觉得有些眼熟。
“老张！”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刘校长率先叫出了声。“原来你也来了。”
足协指派到三秦中学查看训练设备的负责人就是这个老张，一力担下了三秦队的训练责任的人就是他了。
李想这才想起来，他仔细打量起这个“老张”，精瘦的脸上横了眉毛，憋了满脸的通红一直蔓延到脖子底下，他不顾台下众人惊异的目光，跨步走上了主席台。
老张不由分说地抓起了司仪的话筒，对着台上台下的人说：“大伙儿请看，这些娃是从山里一步一步走来的。”
老张大手一挥，指着李想等人，慷慨激昂地说：“有些话我不用说得太明白，花了心血栽培的班子不明不白地就被这样一个杂牌军一窝端了，不闹心是不可能的。”
他抓紧话筒，一边淌着汗水，一边把目光投向沮丧着的私立中学队，说：“县里也想在市里打出一个成绩，不怪周边耻笑我们学习学不好，体质还差了一截，心情我们都是一样的，但是说句心里话。”
老张把一众孩子推到台前，眼睛瞪得滚圆，直直地盯着台下的人，说：“娃们，你们平时在哪里训练？告诉他们！”
“操场！”李想等人扯着嗓子大喊。
老张继续问：“什么样的操场？”
“土坑！”谢灵皱着眉头，大喊。
“不对！土坑都填平了，现在是大土地！”周岩纠正了谢灵的错误。
听着这群孩子的发言，台下一片死寂，没有了絮絮叨叨的争论，众人的视线开始集中在这群孩子的身上。
“操场的球门呢？怎么样？”老张问。
“灯杆做的！校长说了，这样经济实惠。”谢灵不假思索的说。
老张点点头，指了指他们的球衣，正对着台下说：“平常上学一来一回就是十几里山路，我看今天来才穿了一件像样的衣服，也就这一套球衣使他们成套的好衣服了。”
老张转过头，问：“为什么你们的球衣上号码都是贴的？”
孩子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老张又抓住李想的胳膊，问：“娃，你跟大伙儿说，你读几年级？”
李想激动地不知所措，下意识的回答：“报告老师，我上初一！下学期就初二了！”
老张自己解释了起来，说：“没有经费，没有场地，连球都破破烂烂的，这样一群娃，初一，初二的一群小娃娃，跟着一群初三临毕业的大孩子打球赛，从山里打进了县里，还取得了冠军，我就想问问，到底你们不服气什么？”
老张有些激动，他亢奋地挥舞双手。
“到底谁对这支球队有意见？”老张一时没注意，嗓子破了音，他问。
四下一片寂静，赵柯看着这个曾几处刁难自己的小个子男人，原本种种的不顺眼，现在却越看越觉得有血性。
这时，从私立中学的人从中突然拔起一个人影，身形颇为高大健硕，挺着胸站了起来。
老张眯了眯眼，尽管这娃看上去高大，但看得出来，还只是个初中生。
“怎么，同学，你有意见吗？”
众人纷纷顺着老张的话头看去，站起来的居然是不久前对阵的主力球员——何毅超，他摇了摇头，说：
“各位老师，领导，我只是代表我们球队发表一下我们对三秦中学队的看法。”
何毅超目光扫射过三秦队的众人，不做停留，他接着说：“我们觉得，他们是值得敬佩的对手，如果他们要参加市联赛，我们会全力支持。”
何毅超说完话，向着台下的众人鞠了一躬，毫不犹豫地坐了下来。
这个大块头的初中生的一番话说的老张也愣了，他也没想到，不久前才兵戎相见的场上对手，此刻竟然为着敌人说起了话来。
“老张，你这什么样子，先下来，有什么事情大伙儿不是正在协商嘛。”
“就是，就你领悟地快，我们都拖后腿了是不？有实力的球队我们当然会支持，会想办法资助，你逞什么能！”
老张左右看了看，他这样一折腾，果不其然台下的话锋一转，又换了一副腔调。
刘校长赶紧上台打了圆场，一边把老张送下台去，一边向着台下的领导鞠躬道歉，说：“还得各位的帮助，谢谢。”
三秦队的众人拿着冠军的奖状离开了会场，随即没有在县里久留，不日便回到了山里，开始为暑期的市联赛做准备。
而老张承诺的赞助也如期而至，在临着学期结束的最后把三秦中学的操场好好维护了一番，尽管没有预期的大规模修缮，但是比起最初的土坑来说，也算是有了一个能用的场所。
老张再一次来的时候，笑着告诉三秦队的大伙儿，自己被调离了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