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雨欲来

　　滨江的春天，是变化多端，喜怒无常的。
　　上午还是艳阳高照，午间却突然飘起了阴冷的小雨，整座城市因此变得湿漉漉的，很不好走。
　　潮湿引发的腐味，混合着干涸血迹的腥气，使得保密局滨江站审讯室中的空气变得十分浑浊，令人有些难以忍受。
　　细细想来，石继诚认为这股味道没有那么简单，凭他的经验，应该是有着几分死亡的气息混杂在其中。
　　此刻，他正安静地坐在木凳上，看着眼前血腥暴力的审讯场景，若有所思，一言不发。
　　“招不招？”
　　“啊？你他妈的招不招？”
　　随着保密局特工的咆哮声不断响起，粗重的皮鞭，宛若一条长蛇，在犯人皮开肉绽的身躯上撕咬开了大大小小的口子。
　　剧烈的疼痛感，使得犯人不停地进行挣扎，嘴中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不过，即便是这样，他却仍旧坚持着，没有半分准备要开口的意思，这令用刑的特工很是恼怒，将更重的力道倾泻在了他的身上。
　　“呵呵，到底是正经的红党，比那些只会喊喊口号的青年学生要能抗得多。”
　　“厉害！”
　　将最后一口面汤送进嘴里，王科仁用纯白的毛巾，将嘴角的一点碎屑轻轻拭去，随后不紧不慢地命令道:“行了，停下吧。”
　　“再打下去，人就咽气了，我们还审个屁。”
　　“是，处座！”
　　作为保密局滨江站情报处上校处长，在这间屋子里，王科仁有着绝对的权威。
　　只是一声令下，特工便停下了手中的鞭子，恭敬地站立在一旁，等待着他的指示。
　　大而有力的手掌端起另一碗香喷喷的响油鳝丝面，王科仁缓步走至沾满鲜血的刑架前。
　　只见他右手抓着犯人布满灰尘的头发，左手将热汤面递到了犯人的鼻子跟前。
　　一边做着这个动作，王科仁一边用非常怜悯的语气说道:“看看这碗面吧！
　　油爆的鳝丝，手打的面条，再配以浓香鸡汤，多么美味！
　　再瞧瞧你，满身脏臭，皮开肉绽，身上没有一处地方是好的，如同一个将死的乞丐一般。
　　难道，这就是你为之奋斗，为之拼命的理想生活吗？”
　　不知是汤面的味道太香了，还是王科仁的话起了作用，犯人一直紧闭的双眼，缓缓主动睁开，嘴唇也跟着微微颤动了一下。
　　这些细节，眼尖的王科仁，自然全都看在了眼里。
　　这对他来说，是个好兆头，预示着，犯人的心理防线已经开始松动了。
　　于是，他开始更加卖力地继续起自己的救世演说:“再看看你现在所处的环境，阴暗，潮湿，恶臭，充满了蛇虫鼠蚁。
　　落入到现在这个境地，你的党，你的组织，可曾有来关心过你？又可曾有来救过你？
　　你的党，你的组织，可曾又给过你这样的美味？
　　车子，房子，女人，这些东西，他们给过你吗？”
　　王科仁还想说些什么，犯人却是已经忍受不了，咆哮着吼叫道:“别说了！不要再说了！
　　去他娘的信仰，去他娘的党性……
　　放我下来，老子要吃面，老子要吃面！”
　　犯人的情绪非常激动，他浑浊的眼中布满了血丝，说话时嘴唇不断颤抖着，就如同失去了人性的野兽，为了觅食，丢掉了最后的理智。
　　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犯人，王科仁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
　　在他看来，吃面就相当于投诚。可以说，事情已经成了一半，接下来，就看这位转变者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惊喜了。
　　“马上给他松绑。”
　　“吃完之后按照流程进行审讯，有了结果马上向我报告。”
　　“是，处座！”
　　留下命令之后，王科仁迈着自信满满的步伐走出了牢房，他期待着会有大鱼落网，好为自己的肩章上添一颗将星。
　　唱戏的主角已经走了，身为旁观者的石继诚为了避嫌，也只好跟着起身，向门外走去。
　　即将跨过门槛的那一刻，石继诚看了一眼正在狼吞虎咽的犯人，一直淡然的脸上，有着一抹狠厉之色一闪而过。
　　不过，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并没有旁人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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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嘎——嘎——”
　　“嘎——嘎——”
　　两只北飞的灰雁，停落在不远处的大树枝头上，发出了几声冗长的鸣叫。
　　此刻，宁致远却是没有心情欣赏眼前这幅春日景色图。
　　站在办公室的窗前，他的神色颇为凝重。
　　昨晚，他从一名情报处的熟人那里得知，情报处于昨日捕获了一名可疑分子。
　　经判断，极有可能是红党潜伏在滨江的地下组织成员，目前正在加紧进行审讯，很快就会有结果。
　　铁签，老虎凳，钢针，烙铁，电椅……一想到情报处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恶毒刑具，宁致远就觉得背后有着一阵寒意升起。
　　根据他的了解，由情报处亲自审讯的犯人，很少有人能够坚持把所有刑罚都过一遍，还能不开口的。
　　如果被捕的是一名重要的成员，那地下组织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只可惜，从昨晚开始，整个保密局滨江站都已经被从内部封锁了起来，宁致远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出去通风报信。
　　他只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窗台刚刚摆出来的三盆小花之上。
　　三盆小花，这是宁致远与自己的独立上线苦崖，商议好的联系方式，是最紧急时刻才能够使用的。
　　这样做，他甚至已经存在着直接暴露的危险，只希望组织安排的观察人员能够早点看见他的示警，尽早安排撤离！
　　事实上，红党地下组织的工作效率是极高的。
　　就在宁致远发出信号之后的第十分钟，地下组织设置的观察点很快就发现了这一警讯，并立即开始着手联系滨江地下组织的负责人苦崖。
　　也是在这个时候，房间内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这个时候来的电话，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
　　稍稍迟疑了一下，宁致远才将听筒抓起，他的耳边很快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喂，致远吗？”
　　“我是队长刘国峰，站里今天有重要行动，马上集合你的小组，在楼下待命！”
　　“是，队长！”
　　简短的通话，却使得宁致远的额头发胀，胸口微微有些起伏。
　　他只觉得远方的天空乌云密布，似乎变得比刚才更加灰暗了些。
　　山雨欲来，滨江城内恐怕是要挂起一阵恐怖的白色旋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