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自亚伯拉罕离开，莱恩便心绪不宁，和兰瑟分别后，莱恩走进一条杂乱的市场街。忽然，一个毛毛躁躁的小男孩从拐角处闯出来撞上他，他扶住男孩，男孩立马挣开他站稳，随后男孩左手后背，右手握拳，在唇前像模像样地轻咳一声——活像话剧里的小老爷。
小老爷矜持地问：“请问，您是鼎鼎大名的御龙使者，莱恩·布朗克先生吗？”
莱恩认出男孩，回以鞠躬，同时右手贴近左肩，他道：“是的阁下——想必您就是尤里斯，幸会。”
“幸会。”
一大一小两位绅士互相鞠躬致意，随后，小绅士兴奋地蹦起来，莱恩预知其动作，提前张开双臂，抱住小个子绅士。小个子绅士尤里斯亲吻莱恩额头后，亲昵地贴在莱恩耳边：“莱恩！”
“好久不见，尤里斯。”莱恩收紧手臂，将乱动的尤里斯抱得更稳，“你长高了好多，我差点没认出来。”
“当然，两年过去了。”尤里斯说。
“噢？”莱恩故作惊讶，“让我猜猜，尤里斯今年多少岁，八岁对吗？”
“对的，八岁！”尤里斯自豪极了，对他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来说，岁数增长算了不得的本事。
“厉害。”莱恩佯作佩服。
莱恩惯会哄小孩，哄哈利如此，哄尤里斯亦然，莱恩身上没有多数大人故意摆出的架子，他总是和蔼地、平等地和小孩相处，何况，他有钱又大方，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尤里斯怀里塞满了莱恩买的零食、玩具。
“别再买了。”尤里斯说，“叔叔该说我了。”
“我会向乌拉斯解释，是我非要买给你的。”
尤里斯得到莱恩的保证，顿时笑开花：“那说好了，拉钩！”
莱恩对尾指，同尤里斯拉钩。
说话间，莱恩抱着尤里斯，走向尤里斯的叔叔，大陆上屈指可数的优秀铸造师乌拉斯的铁匠铺。
——若非给亚伯拉罕送行，他怕是忘了，今日是与乌拉斯三日之约到期的日子。
铁匠铺内，乌拉斯仍与三日前一样，吭哧吭哧地打着大主顾弥若教下的三千环形蛇铁环订单，小侄子尤里斯掀开遮光布喊了句：“莱恩哥哥来啦”，便没了影——尤里斯迫不及待想跟小伙伴分享自己的新玩具。
“这小子。”乌拉斯抱怨后，铁锤“吭”地一声砸向红铁，迸射火花。
莱恩抬起手里的酒壶，道：“但愿我来得正巧。”
“哼。”乌拉斯嘴角上扬，将最后一个铁环丢进凉水后，拿挂脖子上的毛巾擦把脸，领莱恩进了铁匠铺的里间。
“你可算来了。”乌拉斯说。
铁匠铺的里间，无论来多少次都令莱恩起敬。好比参观大画家的书房，会被琳琅满目的画笔和色彩绚烂的颜料震撼，进入铁匠铺的里间，也会被构建内里的金属管和玻璃球摄住心神。这是全新的世界，金属管搭建屋脊，玻璃球蒸腾水汽，你能听到金属皮下呼啦呼啦的声响，好比，好比被某种金属怪物吞进肚子，你听着它呼吸，听着它心跳。它像是活的。
它毕竟是‘大艺术家’用灵力和特殊材料创造不可思议之物的地方！
“跟我来。”乌拉斯说。这一回，乌拉斯带他去到自己工作之余小憩的地下室。
乌拉斯的乱如狗窝，衣服跟抹布似的，哪儿都有，床跟桌子差不了多少，都摆着书、衣服和手稿。如非莱恩夜视能力极佳，怕是要连撞几次生锈铁箱。当乌拉斯跨越障碍，在床前一角蹲下时，莱恩还没找着地方落脚。乌拉斯摇摇头，亲手抓住他的腿，指引他：“抬起来，这儿，踩这儿，站稳了吗？站稳了另一只也给我，来，这儿，对，蹲下来，不然要撞到脑袋的。”
莱恩摸了摸脑袋，不得已蹲下身。
乌拉斯说：“你委托我办的事，我确实办好了。溶解曜铁后，里面封着龙牙。”
说完，乌拉斯弯腰去床底划拉，他掏出几双破鞋，和几件破布衣裳，莱恩食指堵在鼻下，眼见他越掏越多，终于，连自己脚背都盖满布片的时候，乌拉斯终于停下了。
原来，在其貌不扬的床底，有块石板。乌拉斯揭开石板后，拿出藏在其中的黑匣子，递给莱恩。莱恩接过匣子掂量。
乍一看这只匣子和自己交给乌拉斯的匣子别无二致，但只要上手就能明白，匣子已经和原来大不相同，不仅尺寸缩水，表面也变得粗粝，烛光下，再不复曾经的晶莹水光。
“你明白，某些工艺，一旦开封，便失去往昔光彩。”
莱恩表示理解。
莱恩打开匣子，柔和的金光从匣中溢出，莫非里面装着夜光石？
莱恩抱着怀疑，继续开匣，当黑匣子整个摊开，内里的物质令他咋舌。
那是一块晶莹剔透，几乎和黑匣子融为一体的矿石。它躺在匣子中，散发温和的金光。它像一枚温柔的手心太阳。
莱恩晃动盒子，发现它竟然还能像极其浓稠的溶液一样，微妙地改变形状。
“这……”莱恩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一时间不敢确信。
乌拉斯按住他的手，盖上匣子，敛去照亮整个地下室的金光。乌拉斯说：“这就是真正的死亡金属，琉金。”
乌拉斯脸冒红光，兴奋至极。
莱恩保持沉默，显然他手里的东西跟他想象中叱咤风云的杀器大相径庭。此刻被他攒在手里的玩意，与其说是‘双重死亡’的化身，不如说是艳绝人间的极致美玉，它看上去那么温和，那么美丽。
“琉金。”莱恩感叹，“所以才叫琉金吗？”
“它还有另一个名字，乌拉诺斯之泪，起先我不明白，金属怎么能叫眼泪呢？但当我亲手炼制出来的时候，一切都明了起来，是的，别的琉金不配叫眼泪，但是真正的琉金、最初始的琉金的确该称之为泪。它通透至极、美丽至极，除了极富诗意的‘泪’，还有哪个字眼形容得了它？”乌拉斯握住莱恩的手腕，万分真诚，“我得感谢你莱恩，是你给了我接触乌拉诺斯之泪的机会，身为铸造师，一辈子能干成这么一件事已经够本了！我甚至得感谢过去几十年的刻苦钻研，如果我不曾积累经验，哪怕你将龙牙托付给我，我也没办法完成乌拉诺斯之泪！”
画家属意自己的作品，铸造师亦深爱手下的造物。莱恩能了解乌拉斯的激动，见他感动到落泪，心中也甚是高兴。
“以往，受材料限制，再如何标榜高纯度的琉金也浑浊不堪，充满兽骨杂质，但这一块，这块倾注我半生心血的琉金却澄清如溪泉。九百年来，差得不是铸造师的手艺，而是生灵间的高低。那些曾经摧毁人类文明的嚣张魔兽，哪怕活得比人类长几百年、几千年，骨子里，他们也比不上真正高等生灵！哪怕同样死去近千年，它们的骸骨也比不过龙的骸骨！瞧这琉金，就是最好证据！”
“看来，你也确信，这是泽尔堪若拉的骸骨？”
“不然呢，莱恩？”乌拉斯直视他的眼睛，“如果你告诉我，这不是泽尔堪若拉的骸骨，那以我的认知，简直找不出另一个比它伟大的生灵。如果你告诉我，这枚乌拉诺斯之泪，是用次于泽尔堪若拉的生灵遗骨制成，那以我的认知，更想象不出泽尔堪若拉本尊有多恐怖！”
在乌拉斯坚定的目光下，莱恩忍不住再度开启黑匣子，他欣赏着琉金，宛如收藏家欣赏冠绝人间的艺术瑰宝。
“我该如何使用它？有的人将琉金作为涂层，覆盖刀刃，为的是利用琉金破开硬物的属性；有的人将琉金磨粉藏在药丸里，制成溶解内脏的剧毒；有的人则将琉金掺进其他的东西里，精炼武器。”莱恩摇头，“本来我打算采用最后一种做法，可现今亲眼看着它，便觉得将它掺进别的杂质中，是亵渎。”
“是的，亵渎。”乌拉斯不能更同意。
莱恩思考片刻，有了新想法：“那么，只剩最后一条路：械。”
“械？”乌拉斯思考这个读音下有什么他所知的内容。
“是的，北陆的械。”莱恩答。
“北陆的械？”乌拉斯摸下巴笑起来，他可真算得上闻所未闻。
“是的。”莱恩解释，“我们业内——猎手，无人不知北陆的械。”
乌拉斯冷笑：“得了吧，还业内，以捕杀魔兽为生的疯子，能凑出多大的‘业’？除了你组起来的公会外，便只剩些掉钱眼的亡命之徒。”
莱恩颇不好意思，但他不把乌拉斯的打趣放心上，耐心地向乌拉斯解释：“北陆有一个神秘的家族，他们生产附带灵力的武器‘械’，秘密供往西陆。”
“北陆？”乌拉斯起了兴趣，“如果说这话的人不是你莱恩而是别的任何人，我都要嘲笑他‘傻子，《波乐游记》看多了吧，北陆哪里有什么人？自从大陆崩裂，北陆便成了千里冰封的‘无人之境’，可既然说这话的人是你，是你莱恩·布朗克，我便要多个心眼，认真地询问你，北陆有人迹？”
“是的乌拉斯，北陆确有人迹，我没有欺骗你。”
“诚然，北陆在凡人眼里确实是不折不扣的无人之境，那里终年积雪，可怕的温度能将人的血液冻结，你若是从上空看去，除了冰雪还是冰雪，九百年来积攒下来冰雪垒成一座座巍峨的高山，划分出一块块雪地。可是乌拉斯，那里有人。《波乐游记》并非痴心妄想。”
《波乐游记》原名《波乐情诗》，相传乃圣战时期吟游诗人波乐所作，它有五篇，分别为《西游记》、《东土行》《北原游》，《南极诵》和《辽海的深渊》，全诗用通俗的语言，倾诉着被圣战拆散的恋人间的思念。《北原游》的第一句便说：“我亲爱的故人，您说得对，哪怕千里冰封的北境，也有人。”后代冒险家以《波乐游记》为凭据，乘船冒险，开拓去往其他三大陆的航线，不过除却北陆航线成功外，其余的探索皆以失败告终，西陆的人也开始怀疑，是否所谓的东陆、北极皆是前人的妄想。
“北原有人，但北原人避世而居，藏身于皑皑白雪中，无人能觅。”
“那你如何找到的？”
“咳。”莱恩脸红，“那日，金跟我闹了点脾气，撒气的时候，不小心震塌了一座山。”
“嚯。”
莱恩继续说：“北原人，拥有和我们，和血兽截然不同的能力，他们仿佛大自然孕育的精灵，他们让雪地长出巨人，然后他们便站在巨人的肩上审视来人。他们用冰雪而不是火焰打造出一件件神奇的兵器。他们将打造出来的兵器称作械。”
“当时他们忽然从雪山的脊线冒出来，无论我朝左看还是朝右看，皆是十米高的巨人。他们个个白发蓝眼，那通透的眼睛成了雪地间唯一的色彩……我做好负罪道歉的准备，没想到他们却盛情款待了我。”
“款待你？凭什么，凭龙？”
“不是，他们款待我，是因为他们中有人认定我是救世主。”再谈起这段经历，莱恩像在讲一段幻想小说的情节。因为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乌拉斯哈哈大笑：“你？救世主？众神在上，平平顺顺的好时代，你去拯救谁呢，大英雄莱恩·布朗克？”
莱恩也笑：“他们与世隔绝太久，是有些执拗。不过他们自认定我是救世主后，便带我参观了他们居住的山洞以及制造械的厂房。”
“很难想象乌拉斯，如果不是精灵，怎么能有人围着一堆冰块，光是念咒，就让冰块消融？哪儿可是北原乌拉斯，没有一点暖意的北原，可冰雪却在我眼前融化了，露出包裹在里面的生物化石。”
“生物化石？”
“是的，生物化石，看起来……看起来像是某种大型节肢动物的化石。”
“而且你知道吗乌拉斯，他们让我拿起那化石，化石在我手里仅仅是死气沉沉的化石，可当化石回到他们手上的时候，一切变了，僵硬的化石在他们手里融成一团泥，任他们双手搓揉。他们搓完后，吹一口气，械就算是完成了。”
“这么神奇？”乌拉斯惊呼。
“是的，乌拉斯，就是这么神奇。”莱恩点头，“你是铸造师，你有血兽，你能操控灵力，你用火焰和稀有材料创造灵器，可是乌拉斯，那个民族不是，那个神秘的民族既生不了火，也没有得力的炉灶、趁手的工具，他们只有冰雪和化石。可他们却一样，生产着强力的武器。”
“然后呢，那武器，究竟和我的作品有何不同。”
“乌拉斯，械不仅仅和你的作品不同，而且，它和西大陆所有的铸造师作品都不同。”莱恩从云戒中拿出两颗珠子，乌拉斯小心翼翼地接过珠子，放在眼前仔细打量。
“或许械没有灵器样式丰富、功能繁多，但是有一点，是灵器赶不上的——械无需蓄能，也不对使用者有任何资质要求。”
“我目前无法向你演示，但我要说的是，这两个珠子里蕴含着巨大能量，你只需要将其投掷出去，就能产生巨大的爆炸。另外，它还有一个功能，浓缩灵石。这么小小一块所含的灵力，相当于一间房子大小的灵石所含的灵力。”
乌拉斯摩挲着两颗珠子，思考。铸造师所造的灵器基本分两种，一种是辅助性的，即充当使用者和环境中灵力的桥梁，使使用者更容易汲取灵力，还有一种就和手里的珠子类似，可填充式。即使用者在使用完灵器内含的灵力后，可采用灵石补充灵力，灵力补充完毕后，可继续使用。近四百年来，由于血兽式微，人们更青睐于后者，造就了铸造师身价暴涨的现况。
乌拉斯问：“这东西的灵力在耗尽后能填充吗？”
“不，消耗干净里面的能量珠子就会碎掉。”
“那有何用？”乌拉斯说，“浓缩灵石我也有涉猎，无需充能的小型灵器也比比皆是……”
“可乌拉斯，它重要的地方在于，不对使用者设限。换句话说，它不需要灵力催动，无论你是无法孕育血兽的普通人，还是灵力稀薄的小孩老人，都能使用，而这一点，灵器永远做不到。”
乌拉斯惊愕。
灵器的使用前提：你必须有灵力注入。
不得神明宠爱的凡人（无法孕育血兽的人），不配享受神明的恩惠（不配使用灵器）。
“所以，猎手喜欢它，毕竟弹尽粮绝的日子多如发丝。而它，是加在身上的一道护身符。”
“这玩意儿……”乌拉斯说，“迟早会风靡整个大陆。”
“不会的。”莱恩笃定，“除了我，还没有任何一个外人，被那个家族接受。”
乌拉斯看了莱恩良久。
“所以，你打算，把乌拉诺斯之泪带去北原？”
“是的，或许那个古老的家族的冰雪，能创造灵感。”
“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