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

　　清晨的阳光总是最夺目的，在深山老林中依然如此。
　　
　　青年早早起床开始打点他的行装，时光总是短暂的，三天时间眨眼飞逝，今天他便要走出这片山林了。
　　
　　“吱呀……”
　　
　　内门打开，木先生还是穿着一袭青衣，从他记事起木先生便是如此模样。
　　
　　更奇怪的是，木先生好像从不需要睡觉一样，青年曾经因为好奇深夜去偷偷观察，谁知竟被瞬间发现并被痛斥一顿，此后他便再也没有打过这份主意。
　　
　　青年见木先生出来打招呼道:“先生早上好，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
　　
　　“今日你不是要么？我便早点起来给你交代一些事。”木先生走到厅内的圆桌旁，随手把椅子抽出坐下，随后招手示意青年也坐过来:“先别收拾了，坐下边吃边说吧。”
　　
　　早餐也没什么，不过是白米粥就着木先生在屋后小院照料的一些青菜而已。
　　
　　在青年的记忆里，屋后永远是满园春色，不论什么天气什么季节，他总是没缺过菜吃的。若是想吃什么菜便提前和先生说，再去采摘时必然会有一片是他所喜欢的。
　　
　　青年打了两碟亲手腌制的咸菜端到桌上，又去盛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米粥推给了木先生一碗，今天他便要走出这片山林，所以米粥做的也比平日里厚实了许多，这也是木先生提前嘱咐过的。
　　
　　平日里煮粥总会等粥温和了再叫起木先生用餐，而今日却是木先生提前坐在了桌前。抱着滚烫的热粥青年不住得吹气，想让粥凉的快一些。
　　
　　然而木先生并不在意粥的温度，端起碗抿了一小口，看向对坐的青年，不急不缓道:“热就等一会吃，不要着急。这次你有什么目标么？”
　　
　　“没有，我只是想出去走一走。”青年放下了手中的热粥答道。
　　
　　“嗯，这封邀请函你拿着吧，他每年都会给我送来一封。”说着木先生便从怀中取出一个镶有金边的信封递给青年。
　　
　　青年接过邀请函，看着封面的字好奇问道:“至尊师？先生你何时收的徒弟？”
　　
　　木先生摇头否认:“不算徒弟，他是五十多年前我外出时在路上偶然发现的弃婴，后来我就带回山中收养了。”
　　
　　“大概三十几年前他便了，据信上说十几年前还和被称作妖圣人的妖修联手建立了一个叫山河馆的学院，教授百族文化。他这几年每年都会送一张邀请函请我过去坐坐，只是我没办法抽身前去而已。”
　　
　　“那他怎么不回来看你呢？”青年从记事起除了木先生就从未见过别人，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那人却不回来看望一次。
　　
　　“不是他不回来，而是他回不来。”木先生叹息。
　　
　　“为什么呀？”青年好奇道。
　　
　　木先生望着白粥有些入神，喃喃道:“因为只要出了这座山，除非有能力解开我设下禁制，否则想见我就只能等我抽身，这是玄云峰的规矩，不可更改。”
　　
　　青年轻轻点头，他明白木先生这话也是说给他听的，他若是再想回山中同样也需要遵守这条规矩。
　　
　　还好还好，青年心中庆幸，因为他很早之前就感觉自己可以解开禁制，只不过从没去试过罢了。
　　
　　青年没去撕开信封，只是拿着翻看两圈便放在袖中收好，疑惑道:“先生，你给我这邀请函的意思是？”
　　
　　“你第一次什么都不懂，先去他那里熟悉一下吧，外面和山中可是天差地别。”说完木先生大口喝了一口粥，掩盖着眼中的不舍。
　　
　　青年轻叹一声:“先生慢些喝，你说过粥是热的不能着急……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的，我也会把他带上来看你。”
　　
　　再怎么掩盖青年也能察觉到异常，木先生并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感，永远都是细嚼慢咽的人怎么会突然改成大口吞咽？除非就是心中有事。
　　
　　木先生难得的笑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碗对青年说道:“有心了，现在温度差不多了，吃吧。”
　　
　　一个时辰后……
　　
　　“先生你看我这身打扮可以么？”
　　
　　站在门外的青年穿着一身淡蓝色行装，手中拿着一本一指厚的药经，肩上扛着的长戟被青年用黑布缠住，戟头上还悬着一块白布和一个药葫芦，上面龙飞凤舞得写了四个大字‘悬壶济世’
　　
　　木先生仔细打量了一会，满意得说道:“可以，比平时精神许多，要带的东西都带齐了吧？”
　　
　　马上就要出发了，见木先生也满意自己装扮青年兴奋得说道:“带齐了，都收在袖中了。”
　　
　　“嗯，那走吧，我送你一程。”
　　
　　当头的太阳透过林中的树枝照射在了二人身上，二人一路交谈，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中午。
　　
　　在前领路的木先生挥手示意青年停下脚步，自己却快步走到一棵看似与其他树木毫无区别的古树下，回头大声说道:“记住，找到这棵树是解开这里禁制最简单的方式，你站在原地，现在我便送你出去。”
　　
　　青年快速观察了一下古树的周围，高声答道:“我知道了，请先生解开禁制吧！”
　　
　　木先生背对着他左手掐了个法诀，右手成剑指点在身前的古树上，青年只见自己身边的环境好似水波一般荡起了涟漪，周围景色也在迅速转变。
　　
　　“行了，顺着这条小路就能出去，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略带疲惫的声音突然在青年耳边响起，吓得他打了个激灵，他只顾着看周围景色的转变，竟不知木先生是何时走到他身边的。望着脚下通往西南方的小路，他知道他该离开了。
　　
　　青年眺望着绵延在密林中却通向外界的小路，把裹着黑布的长戟放在树上靠好，回身对着木先生躬身行礼:“浣玉衡多谢先生养育之恩。”
　　
　　木先生受了一礼后开口问道“嗯，我嘱咐过你的事你可都记得？”
　　
　　“都记得了！”浣玉衡认真回道。
　　
　　此时的他是第一次感觉到离别时的沉重，早已没了先前的那种兴奋，望着略有虚弱的木先生心中只有悲伤，在不觉间流出了泪水。
　　
　　“走吧，等会你该舍不得了。当年我送天权时也是如此。”木先生抬起头，目光从他身上眺过直视远方。
　　
　　浣玉衡起身抹了一把泪水，重新拿起依在树旁的长戟，低声说道:“先生保重，我日后必会回来看您。”
　　
　　说完他便不再磨蹭，转身踏上小路，大步远去。
　　
　　木先生说的不错，他若是再不走，真的会舍不得走。
　　
　　木先生望着青年远去的背影伫立许久，再回神来已过了小半个时辰，他扫了眼周围这片千年未变的森林，忍不住长叹一声，缓步走出禁制之外，抬手一指向天空射出一道青光，高声喝道:“金木雕，苍灵鹿，速来！”
　　
　　金木雕和苍灵鹿是他几千年前救下的族群，后来木先生传授了他们修行之法，这两个种族便迁移到了玄云峰禁制附近生存寻求庇护，作为交换他们负责帮木先生接收外界信息和接待一些特殊的客人。
　　
　　“唳！”空中传来一声长鸣。
　　
　　木先生眯起眼睛抬头观望，只见一只头上着两条金色长羽的巨鹰缓缓降落，周围的树木竟被它煽动翅膀带起的风压摧毁一片。
　　
　　巨鹰落地后在雾气中变成一个光头男子，他快步走到木先生面前，半跪在地上，双手抱拳抬头问道:“雕云有礼，请问大人有何吩咐。”
　　
　　“我说了很多次不必行礼。”木先生右手微抬，半跪在地上的雕云只觉被一股柔和的力气托起，他并没反抗，只是在心中感叹，努力修行这么多年，没想到木大人竟还是如此的遥不可及，也不知哪天自己也能有这样一身修为。
　　
　　雕云摸着光秃秃的脑门憨笑:“家父说过，大人说不必行礼那是大人的想法，但我们受大人庇护这么多年不能失了礼数。”
　　
　　木先生摇了摇头，金木雕一族性格直来直去一向如此，他们认定的事情多说也没用的:“怎么这次是你来，你父亲呢？”
　　
　　雕云咧着大嘴笑呵呵回道:“家父前几日受邀去参加妖王会，其实我觉得他就是嫌我妈太吵所以离家出走了……”
　　
　　木先生还未开口，身后倒是先响起了一位老人的笑声:“呵呵，狗屁妖王会有什么好参加的，照我说他也是借着妖王会的名头跑出去潇洒了。”
　　
　　木先生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飞快走来。
　　
　　老人来到木先生面前躬身行礼道:“鹿一见过大人，请问大人有何吩咐？”
　　
　　木先生对名为鹿一的老者点头算是回礼，看着眼前的二人问道:“刚刚从这经过的那个青年你们都看见了吧？”
　　
　　“看见了。”苍灵鹿分布在整片山脉中，而老者苍灵鹿的族长，在这片山脉中突然出现个外人，手下的灵鹿自然会向他汇报。
　　
　　金木雕则是雕族的分支，雕族的视力本就不错，再加上雕云来之前就在高空巡视，自然也是能发现的。
　　
　　“他再回这里时你们不要阻拦。”木先生说着从怀中摸出五个信封，递给雕云单独吩咐道:“这五封信你派人送给另外五位，不要耽搁了。”
　　
　　三楼又在袖中取出纸笔，飞速在飘在半空的纸上写了几笔，不等墨干便拿起对折，封在一个空信封中交给鹿一吩咐道:“你找人去跟着刚才的那个青年，小心隐藏，如果被发现了就把这封信给他，顺便给他带路送他出山。”
　　
　　“如果没被发现呢？”鹿一疑惑问道，他不懂木大人要做什么，如果是送信直接送出不就好了吗，怎么还要隐藏呢。
　　
　　木先生叹了口气:“如果两天后还没被发现，这封信就不用给他了，你们就传我的话，让他滚回来重新修炼。”
　　
　　鹿一点头，他这次懂了，这是大人怕青年外出有危险，让他派人去试探青年的警惕性。
　　
　　木先生见两人都点头了这才问道:“你们还有什么事么？没事我就回去了。”
　　
　　也不怪他急着回去，这里的禁制再过一会就会自动关闭，他可不想再费力打开一次禁制。
　　
　　“大人慢走……”二人对着木先生的背影躬身行礼。
　　
　　目送木先生回到了山中后雕云对老者告别道:“一叔，小侄任务在身，赶时间先走一步了。”
　　
　　老者笑呵呵说道:“去吧去吧，我也有任务在身，等你父亲回来别忘了让他找我喝酒，他还欠我几顿呢。”
　　
　　“一叔的话小侄一定带到，容小侄失礼先行一步。”雕云向老者拱了拱手，跳到天上变回本体极速远去。
　　
　　“呵呵和他老子一样，真是个急性子。”老者笑着摇了摇头，顺着小路慢悠悠向族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