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东野军团

　　经历了十余日，张亦天所领的那支小队渐渐向着他所期望的方向步入了正轨，而更喜的是，他们从县尉大人那里领到了第一份俸银——这是他们第一次通过正大光明的手段获得的银两，不由得欣喜万分。
　　“没想到你小子竟然还有这一手，这才几天的功夫，就将那些纨绔子弟和兵痞子收拾的服服帖帖。”在领到了俸银之后的一日后，他们三人便选了城中云溪楼小聚，在小聚中，东皇楚向张亦天伸出了大拇指赞道。
　　云溪楼是东野城中最大的一座酒楼，雕檐映日，画栋飞云，楼上可俯瞰真陵河之风光，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的细碎夕光，淡淡的檀木香味充斥在身旁，明流却有些坐立不安，挑眉道:“东皇，你怎么这么奢侈，到这云溪楼来消遣，你不知道在这儿吃一顿饭需要花多少银两吗？”
　　“哈哈，”东皇楚豪爽的笑声顿时在楼中扩散开来，惹得周围的宾客投来了异样的目光，然而他却并未在意，或许是他根本就不在意，续道，“按照你的说法，咱们现在身份不同了，出入要有乡绅的风度，更何况只是一顿饭而已，再说了，昨日不是刚发了俸银吗？”
　　“不过你选的这个地方确实太过扎眼了……”说着张亦天看了看楼内的那些大腹便便的乡绅们，听着衣着华美妆容艳丽的女子们的美妙琴奏声，也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我可是对云溪楼的饭菜垂涎已久了，尤其是那几道招牌菜，真真是馋死人了……”说话间东皇楚不由得流下了口水，那一副贪婪的样子，就像是饿死鬼投胎了一般，眼巴巴的望着旁边座上的美味佳肴，直盯的他人发觉后挪了挪椅子，遮住了他的视线。
　　“菜来喽！”随着小二的一声叫喊，美味可口但叫不上名号来的一道热腾腾的菜被端了上来，东皇楚瞪的圆溜溜的双目散射着贪婪的光芒，仿佛要将那道菜一口吞入，小二撇了撇嘴，半提醒半劝道:“三位军爷，请慢用。”
　　“多谢小二哥了，这是酬银。”明流自怀中取出了些许碎银，学着那些乡绅的样子向小二拱了拱手，将碎银递给了小二，而后又道，“烦请小二哥帮我们催下菜。”
　　小二乐呵呵的取了酬银塞入了有些沉甸甸的袖中，心满意足的应声退下，自去忙自己的了，东皇楚却是拿筷子敲了敲明流的手，怒道:“你这才是浪费银子！”
　　明流淡淡道:“在这些大酒楼，有时候你看不见的花费会比饭菜还要高，那些乡绅来这个地方，并不是为了那些饭菜，而是那些看不见的享受，这才是真正的消遣。我敢说，如果不给他们一些酬银，等你把这道菜的盘子舔干净了，第二道菜也不会上来，而且等你下次来的时候，不会再有人伺候你，说不定还会看着他人的白眼被善意的赶出去。”
　　东皇楚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也不愿在这个话题上逗留，而是转到了刚才的那个话题，令刚要高谈阔论的明流顿时如同点了哑炮:“张亦天，可否把你收拾那些纨绔子弟和兵痞子的绝招传授我一下，好让我也好好的收拾一下我手下的那些人。”
　　他的声音故意放的很大，惹的四座再度投来了异样的目光，一道道目光仿佛一把把刀子，要扎到他的身上，只是他并不在乎，然而明流却在乎，在那些人的目光中感觉身周布满了满弦待发的利箭，令他浑身极不自在。
　　“我的绝招对于你未必适用。”夕阳在西空渐渐坠落，仍旧带着暖意的夕光透过窗桕洒在了张亦天的脸庞，将他的脸映的微红，令他看起来仿佛吃醉了酒一般，只是他说话的声音却并不暖，反而有些寒意，“其实也不是什么绝招，因为他们怕我。”
　　说话间他看了看对于这个话题不感兴趣或者说是刻意回避的明流，故意拔高了声音，学着东皇楚的腔调道:“要想地位稳固，那便让他们彻底的怕你，而不是一味的退缩忍让。”
　　三人不止一次的聚在一起谈论进入东野军团后的事情，东皇楚一直保持着高调，用拳头解决问题，队中更无人是他抗手，因此他很容易便赢得了自己的地位，张亦天则是恩威并施赢得人心，自打破旧制破格用比武选拔伍长的方法便可看出，在打压了刘安海之徒的同时又笼络了新晋伍长的人心，而明流却常常避而不谈，然而据张亦天的了解，明流面对着那些武力并不如自己的乡绅子弟却是选择了迁就与忍让，这也令明流在军中被这些人利用并掣住了手脚。
　　因此，今日小聚中张亦天说的那番话，或多或少有些针对明流的意思。
　　听闻张亦天那一席话后，东皇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附和道:“对，拳头里面出真知！”然而明流却听出了张亦天话中的隐意，尴尬的也附和着点了点头，只是这种尴尬的神情却被张亦天看在了眼里。
　　
　　虽然在队中恩威并施赢得了一定的威望，但张亦天那种向旧制挑衅的做法，就像在小孩子斗牛一般，势必会遭遇到壮牛的怒火与反扑，而刘安海等人虽然向县尉告状不成，但在张亦天之上终究还有个屯长，而刘安海等人便将张亦天这种疯狂的做法捅到了东里屯的屯长段嗣延那儿。只是他们在状告张亦天的罪行时，也添油加醋的将其罪行粉饰了一番，诸如公然向全队成员挑衅、更不将屯长放在眼里等等。
　　因此，在每月一次的屯部集训中，张亦天毫无疑问的被屯长段嗣延问罪，而他也早已料到刘安海之徒并不会善罢甘休，是以他也并未惊慌——早在数日前，他便已经通过明流和东皇楚对此人有了一些了解。
　　东野军团东里屯屯长段嗣延为东野县唯一的盐商段锐之子，传闻段锐之兄段述在郡城中任都邮，常代表郡守督察县乡，宣达政令司法，案验刑狱，检核非法等，无所不管，权势极大，是以苏县令和县尉大人也礼让他们三分。
　　段嗣延更是在县中捐了个东野军团的屯长，掌管着东野县东部区域的治安与执法，而其府邸在东野城东，是以城东一带几乎是他段家的势力范围，更何况苏县令和赵启明之府邸也尽在城东区域，他的权责更是极大极重。
　　“你就是那个靠着斩杀了尖嘴豪猪被县尉大人收入东野军团并破格提为队长的小子？”在每月一次集训的广场上，段嗣延当着整个屯部一百多人的面，傲慢不逊、毫不留情的手指着张亦天道，“你以为麻雀飞上了枝头就能做凤凰了吗？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此人极度的傲慢无礼，出言不逊，而且说话直白，这也是基于他那身后的强大背景，让他在东野县说话毫无顾忌，而且他这话恐怕也是很多乡绅子弟心中想说但慑于苏县令和县尉赵启明之威而不敢言的，因此其他的四名队长以及所有的伍长也是暗暗点头称是。
　　大夏王朝等级森严，然而“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的思想却已深深的扎根于张亦天的心中，所以在他的眼里没有贵族平民之分，没有乡绅乞丐之别，因此段嗣延的那句话对他来说相当于一句废话，张亦天根本不会在乎。
　　只是本以为此人会先问罪比武争夺伍长一事，没想到他竟然拿此来压自己，张亦天不由得冷笑一声道:“我加入东野军团完全是县令大人的意思，不是我自己的意愿，其实我并不想加入其中的，至于你怎么想，我无权干涉，也无需为自己辩白，因为那毫无意义……呃，抱歉，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段嗣延自以为很有攻击性的一句话，原以为对方会发怒或者自卑，不料刀尖仿佛刺到了一团棉絮上，对方竟然不以为意，还回㨃了自己一句，令他顿时如同吞了苍蝇一般。
　　因为家大势大，在东野县中算是一号人物，其他的乡绅子弟平时都是敬着他，就连苏县令和县尉大人都对他礼让三分，从出生到现在，还从未有人如此违逆过他，而今日竟然被一个从城中底层爬起来的毛头小子踩了一脚，他竟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此种情况，是以只能气的跳脚，指着张亦天的鼻子语无伦次的道:“你……你……不怕我罢黜你的队长，把你重新打回麻雀的行列？”
　　这句话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极具有威慑力，然而张亦天却满不在乎的摊手道:“刚才我也说了，我无所谓，再说了，这个队长也是县尉大人封的，你恐怕还没这么大的权力吧？”
　　“哼，赵启明也得听我的！”平时傲慢惯了的段嗣延也是口不择言，而且他平时也见到赵启明对自己家都是毕恭毕敬，是以也天真的以为县尉甚至是县令的权力也是自己家赋予的，赵启明自然会听自己之言，就像整个东野县是他段家说了算的一般。
　　其实东野县各个乡绅之间都保持着很微妙的关系，虽然平时看起来互相吹捧，和谐相处，然而互相之间却又勾心斗角，都在想办法打压对方，特别是互相之间有利益冲突的，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思虑着如何打倒对方，而想要打倒对方的最好方法莫过于通过权势，因此，那些乡绅子弟也是想方设法的进入东野县的权力核心，而东野军团显然是一条捷径，因此东野军团的这些主要成员之间也暗中斗争着，当段嗣延不经大脑的说出这番无状之言时，所有人都缄默了下来，也都默默地记了下来。
　　张亦天虽然也觉得段嗣延这番话有些无状，然而他对于这些乡绅之间的明争暗斗没有丝毫兴趣，更不会为了这一句话就去告发他，只是淡然的道:“我无所谓，随你的便。”
　　“好，既然你如此硬气，不给你点颜色，你恐怕还以为我段嗣延是好惹的——听说你与你那两名兄弟斩杀了尖嘴豪猪，又挫败了刘安海，想必武功定然非凡，那么接下来，就请你到训练场上，一一指点他们一下吧，”段嗣延说着指了指其他的四名队长，又道，“也顺便让我也看看你的武功！”既然无法在嘴皮子上与对方一争高下，只能通过手上的功夫来较高低了，段嗣延也意识到，或许只有这种方法才能让其折服。
　　“唔……你终于回答了我那个问题了。”
　　“什么问题？”
　　“你的名字啊？不过你这个回答似乎隔了好久了。”
　　
　　东野城东郊十余里处的一片空地上，枯黄的草木顶着旱的龟裂的地面渐渐钻了出来，令这一片空地也葱郁了起来，然而这些草木怎么也没想到，多年未曾在它们头顶上践踏的一双双脚，今日竟是突然驾临。
　　“如果不想受皮肉之苦，就请拿出你斩杀尖嘴豪猪的本事来吧！”一个粗犷的声音道。
　　从那个粗犷的声音中，草木们可以判断出声音的来源应该是个壮硕的汉子，然而话音刚刚落下，刚刚挣扎着冒出地面的嫩芽便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摧残——青丝履在它们头顶碾来碾去，青绿色的嫩芽顿时被摧残断，而后被另一双麻鞋碾入泥土之中，草木与泥土混为一色。
　　那边一株刚刚挣扎着及人之高的枯瘦小树正将须根深深的扎入地下可怜的吮吸着渐渐枯竭的水分，不料被一双宽厚的肉掌拔了起来，狠狠地甩了出去，刚刚发出的青绿嫩叶瞬间纷纷坠落，只剩下了几条光秃秃的枝条，上面兀自挂着在和煦春风中飘摇欲坠的嫩叶，而可怜的须根仍在卖力的深入地下吮吸水分，却已经不知该将水分输送向何处。
　　而那正贪婪的享受着和煦春风的一丛灌木，渐渐地舒展开了柔软的枝条，向春日和其他草木展示着那妖娆的身姿，然而它在慵懒的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之际，一个壮硕的身躯却猛然撞了过来，它还未来得及娇羞的收缩身姿，便被狠狠的压在了那个肥硕的身躯底下，红花绿叶随着受到了惊吓的蜂蝶纷纷飞起，飘离了那妖娆的身躯。
　　其他未遭受荼毒的围观草木，在侥幸的躲过了一劫之余还没忘了关注一下场中的情形——在肥硕的身躯猛然飞起跌入灌木丛中时，那个清瘦的身子也是咄咄咄的倒退了十数步，右手兀自捂着印上了粘着青绿与枯黄草叶的小腹处。
　　“咳咳咳……你败了。”清瘦少年看着那个已经飞出去倒在了灌木丛中的肥硕身躯，冷冷的道，“如果你不服，大可再试试。”
　　肥硕的汉子想要再站起来，却发现全身上下各处肌肉筋骨酸痛不堪，真是难以想象，那个看起来清瘦的身躯内，竟然蕴藏着如此恐怖的力量，力量着身之时，如同石块落于冰面一般，顿时向着力点四周扩散，疼痛也向四周蔓延开来。
　　不只是他，就连旁观的其他人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尤其是将要与其比试的另外三名队长，虽然不服气，心中还是不由得赞叹了一番:“不愧是斩杀了尖嘴豪猪的人，果然有一些本事。”
　　段嗣延却冷哼了一声，喝斥道:“王络你是个废物吧，白长了这么大的块头，亏你还是个队长，白白辜负了县尉大人的栽培，竟然连一个混迹在底层的穷小子都打不过。你王家在东野县上也算的上大户，若不是看在你老爹整天巴结我爹的份上，我现在就可以将你逐出东野军团！”
　　说着他冷冷的剜了一眼正倒在灌木丛中呻吟的肥硕身躯，不再去理他，而是转向了一个高挑的少年，抬眼看着他道:“孙希，你不是自诩东野军团中武功排名前十吗，现在就拿出你的本事来，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穷小子，别像王络那个废物那样，莫得丢了乡绅的脸面！”
　　对于他这种毫不留情面的当众斥责，王络也只是敢怒而不敢言，毕竟段嗣延为东野军团东里屯的屯长，是他的顶头上司，更兼其家势比自己家势大，也诚如段嗣延所言，父亲有时候也要靠着段家这棵大树，是以王络更是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既然对方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只能将满腔怨言尽数泼在了那个让他当众出丑的张亦天身上。
　　当他将怒火转嫁到张亦天身上时，那个高挑的青年孙希早已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他在整个东野军团中算得上一号人物，武功本就不弱，而且张亦天在与王络对战了一番之后体力大损，更是受了些伤，更何况他这种乡绅子弟从骨子里就看不起张亦天这种从底层浑水摸鱼般爬上来的小人物，是以他一出手就下狠手。
　　“王络，你在他身上受到的屈辱，就让我帮你还回来吧，不过到时候你可得好好谢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