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科研队

　　皮肤黝黑的少年似乎很忌讳在外人面前说起纸鸢的问题，奈何谈起者是自己的爷爷，于是将怨气转嫁到满庭芳的身上，对他重重的哼了一声。
　　满庭芳对此倒是不在意，只是看着目中无“人”的纸鸢骤紧眉头。
　　若是忽略纸鸢那双眼睛绚烂到窒息的魅力，改从另一个角度试看，拥有一双宛如蕴含星云的眼眸这句话等于是，这个女孩有一双满是眼白，且在缓缓流动的眼睛，这种身体上的异象本身就带着神异，或者说诡异的性质。
　　陈老方才只是说道纸鸢的神智问题，并未提及眼睛，如果说纸鸢的眼睛同神智一样是一直有问题的，那么陈老方才应该说“纸鸢的神智和眼睛都有问题”才对，可是陈老并未说道眼睛，且并不以此为异，那么大概率说明纸鸢的眼睛是最近才这样的。
　　而且，纸鸢现在的状态如同牵线木偶，除了她亲近的陈老和黝黑少年，对其他人的言语皆没有反应，那么当日她为何又会主动张开双臂接住自己？
　　满庭芳凝重问道：“陈老，纸鸢的眼睛是一直如此吗？她这个样子又是怎么救的我？”
　　陈老又是一声叹息，先指指一个四方的木箱，又指指黝黑少年才说道：“他叫钟鸣，尚在襁褓的时候被扣在一口像那个木箱般大小的钟里遗弃，这小子当时在钟里嚎啕大哭，被我路过收养了，索性取名钟鸣，今年17岁。”
　　陈老拉起纸鸢的手说道：“纸鸢是两年前被我收养的，当时她躲在附近一个游民集市的垃圾堆里，怀里抱着一只非常精致的袖珍版纸鸢，满身各种的伤痕，有的已经发脓，招惹了许多苍蝇和蛆虫在身上，那时候她就已经神智恍惚的厉害，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身上的伤治愈。那年她看着有15、6岁，要比钟鸣年纪稍大，我就给她取名纸鸢，又让两个苦命的孩子认了干姐弟。”
　　营帐内沉默了一阵，三人都看着纸鸢，眼神黯淡。
　　陈老打破沉默道：“钟鸣这孩子性格执拗，一根筋，这处聚集点因为水源不足以支持大量游民取用，到最后就只剩下我们三人这一座营帐了，钟鸣陪着我这个孤老头子也很无聊，自从纸鸢来了以后，钟鸣就有了玩伴，纸鸢对这傻小子也是非常亲近，所以钟鸣对生病的纸鸢极为保护，要是因此冲撞了你，小满不要介意才好。”
　　满庭芳赶紧摇摇头，示意不会。
　　陈老继续说道：“纸鸢的瞳仁从前几天就开始慢慢变小，起初我以为只是得了什么眼疾，让钟鸣从昆仑墟采了草药给她吃，但从前日早晨，纸鸢突然失踪了，我和钟鸣翻遍聚集点四周也没找到她，正以为她被异兽杀害的时候，她昨天夜里拖着昏迷的你从昆仑墟的方向回来，眼睛的病也严重到现在的地步。”
　　满庭芳惊讶不已，竟然是纸鸢一个人救的自己？陈老和钟鸣找了一天，范围起码覆盖了这四周十公里，那么说明纸鸢这个瘦骨嶙峋的小姑娘拖着沉重的自己起码走了十公里的直线距离！
　　她是怎么做到的？
　　满庭芳正要追问，突然在营帐的幕帘之外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老人家，打扰了，我们可以进来吗？”
　　除了纸鸢，营帐内的其他三人互视一眼，满庭芳不明所以，没有说话。
　　陈老回答道：“请进。”
　　幕帘应声挑开，一行三人走了进来。
　　领头一人是一个双鬓微白的国字脸男人，之后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最后是一个留着短胡茬的中年男子。
　　三人都穿着相同的制式防沙服，这种如今非常流行的防沙服脱胎于旧时代的冲锋衣，由超高精密的仪器织就，针脚细密到令人发指，能够有效阻挡风沙的侵袭，某些程度上甚至可以看作是一层薄薄的铠甲，三人的防沙服与寻常的又有些不同，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口袋极多。
　　三人都带着短檐帽，那女子和中年人都稍稍低头，但满庭芳单凭下巴就觉得女子应该很好看。
　　双鬓微白的男人先扫视帐内四人，看到满庭芳时似乎有些意外，微微顿了一下才笑眯眯道：“呵呵呵，这位老哥，实在是打扰了，我是天山城天山学府的教授沈清明，现在兼任东域联盟昆仑墟科研一队顾问，这位是科研队队长梧桐儿少尉和副队长山青先生。”
　　沈清明先后介绍了另外两人，让满庭芳惊讶的是那个女人竟然是队长。
　　陈老自报名讳后，示意对方三人请坐。
　　他们也没有客气，沈教授坐在火灶的侧面，将正对满庭芳的中位让给女队长梧桐儿，那个名为山青的中年人只是站立一旁，神色严肃，昂首打量营帐壁上的双管猎枪。
　　沈教授表现得很热情，率先开口笑道:“陈老，明人不说暗话，先前我们的伙计也与钟鸣那个孩子交流过了，这次科研队选择在您这里扎营，水源只是一个原因，我们科研队此次的目的地在昆仑墟深处，要进入昆仑墟，选择扎营地点自然要距离上近一些，还有一个原因是，以往进入昆仑的日光城入口因为某些变化而不能再从那里进入，而从未经开发的区域进入就需要当地的向导带路，所以……”
　　沈教授看了一眼满庭芳，这才说道:“根据‘广寒宫’的资料显示，近十年来这处聚集点有且只有三个人的活动轨迹，当然了，纸鸢姑娘是两年前来到这里，广寒宫对此是有记录显示的，唔，挑选向导这件事，自然是对地势地貌越熟悉和入山的经验越丰富越好，所以我们一是想请经验丰富的陈老您受累带我们进山一趟。二是嘛，不知这位小哥儿是谁？又是什么时候来到昆仑附近的？直到昨天早晨，广寒宫的温控图仍显示这里只有三个人。”
　　这两个问题对于陈老来说，可都不好回答。
　　新时代伊始，频频爆发的各种自然灾害改变大量陆上地貌，新的神秘地域意味着新的原生资源和元素，应用最广泛的莫过于以深海银磁为核心动力的磁浮车。
　　但新的资源就意味着金钱和权势，会吸引众多探险家前往这些新的地域探险，但大多数人的结果都极为凄惨。
　　若是以往的昆仑墟，陈老或许还不会犹豫，但七天前那场惊世骇俗的陨石雨，此刻成为陈老心中最大的难关。
　　七天前，也就是满庭芳在‘小天柱’道观的那一夜，从西域诡异改道坠入昆仑墟深处的‘磅礴’陨石雨，再一次刷新世人对天灾的认知，不仅仅是坠落时那天塌地覆般的震颤和巨响，随后在昆仑墟周围的千里范围内，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的诸如暴雪、闪电、飓风等各种天灾，远比陨石本身带来的破坏要大，至于天灾为何如翻书般快速切换，无人能解释，最为大众认可的推测就是天灾由陨石引起的结论。
　　所以，如今的昆仑墟经过这番变化，必会如其他新生地域一般充满危险，陈老虽然向来自诩是个糟老头子，活的足够长久，但是钟鸣尚小，纸鸢神志不清，如果他深陷险境，那两个孩子又该怎么办？
　　至于满庭芳的问题，陈老是属于根本无法回答，因为他还没来得及问满庭芳的来历。
　　他担心的是，虽然东域的执法者向来以公正果敢，敢于牺牲著称，但联盟宪法对于犯罪者的处置极为严厉，即便是嫌疑犯，经常也会受到‘审讯’，这也是为当今乱世中受保护的平民采取的强效手段。
　　而满庭芳就算不是罪犯，可行踪成迷，如今处在陨石天灾的敏感时期，免不了一顿‘审讯’，对方可是有一位挂着少尉军衔的女队长啊。
　　满庭芳此刻表面平静，实则内心咒骂不止；“你个瘪犊子砖家，老子碍着你嘛了！为什么出现在这？管得着吗你！”
　　先前沈教授提到的‘广寒宫’，乃是新时代联盟将人类的共同目标定为宇宙旅行后，由东域独立开发的拟行星空间站。
　　这座纯钢铁建成的环球空间站，拥有一台占地一千米的超级计算机实时监视东域内发生的各类事件或活动，同时负责统筹、转载东域的网络信号，据传说，其上还搭载了东域研制的秘密武器，可以从太空打击地面目标，被称为东域的虚拟世界之王和隐藏在荒芜之地的罪犯头顶的诛邪之剑。
　　对方既然搬出了广寒宫，那么即便满庭芳不承认自己的一些言行，科研队这帮人也有很大可能直接拿出证据摔他脸上，然后将他关进小黑屋。
　　所以，满庭芳此刻只能无奈选择以不变应万变，闭嘴不言。
　　一时之间，营帐内陷入安静。
　　越是没有人说话，满庭芳越是紧张，众人若有若无的目光，加上自己本就心虚，尤其是对面那个梧桐儿，尽管她从始至终都未开过口，但满庭芳总觉得对方身上有一股难以描述的‘气势’在时时刻刻‘逼迫’着自己，如同将满搞得庭芳像架在火上烤一样，抬头不是，低头也不是。
　　那位女队长稍稍仰着头，帽沿下的发梢盖住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平静的看着满庭芳，容貌并非如何倾国倾城，但她的五官很特别，每一个单拿出来都只能用精致两个字来形容，但是你在精致前面加上再多个非常也不为过，尤其是这五官放在一张脸上，那就是两个字，舒服。
　　有过类似这种骑虎难下的经历的人大概了解，此时真的不宜左右张望，满庭芳绞尽脑汁的编排这自己来此的经过，脑子早就乱成了一锅粥，谁知时而瞟向那个梧桐儿的目光竟然像被漩涡吸引一样，渐渐挪不开眼睛，神魂颠倒的满庭芳愣愣的嘟囔一句：“这娘们儿还真他妈好看。”
　　这句话震惊了营帐内的所有人。
　　满庭芳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脸色慕然发黑再转绿，最后一张脸连同头皮都变成了红色，虽然昏迷时陈老给他擦洗过，但头发却还如同柳叶攒簇成一束，拧着旋的支棱在头顶，此时此景，满庭芳的脑袋酷似一颗红透了的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