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赐咒出山

　　满庭芳拨开身前的树枝，站上前面的崖畔远眺一会儿，忽然怒骂道：“狗日的神仙！你直接用雷劈死我、摔死我、砸死我算啦！”
　　自那日天师将他丢下有“小天柱”之称的道观山巅后，至今已经过去了三天三夜。
　　算上之前的一天一夜，满庭芳已经整整四个日夜没有进食了，此时还能有力气骂街，一多半是因为腹部一股邪火直顶在胸口，憋得难受。
　　矮崖大约五六米的高度，底下是一条缓缓而下的山涧，有泉水从崖缝流出，再沿着山涧去往远方。
　　按天师所说，满庭芳脚下这块地界已经属于昆仑圣地山脚的边缘，仙人遗留的洞府行宫稀少，加上两千年来没有充足的灵气供应各处山门阵法运转，只要别乱走，估计危险不大。
　　然而三天之内，在这极美的绝峰峻岭之下的山谷间行走，满庭芳不只没有找到任何可以充饥的食物，反而时常被吓得魂不附体。
　　要么是被山泉冲刷的光滑平整的山壁突然如镜子一样破碎，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紧接着就从里面吹出忽冷忽热的怪风，那风冷的时候犹如冰刀戳面，热的时候犹如岩浆涌动，却没有任何破坏性，吹出后反而与周围的环境奇异的融合在一起。
　　要么是本来万里无云的蓝天中悄无声息的塌出一个宛若黑洞的漩涡，倒垃圾一样轰隆隆的往下倾倒破烂的亭台楼阁，缓缓消失后又不知要在什么地方继续倾倒，时而响起的“隆隆”声搞得满庭芳一惊一乍的抬头看天，生怕自己被乱石砸死。再或者某座山包突然震颤鼓起，从中站起一个手持石斧的十几米高的石头巨人，一言不发的挥舞石斧砍伐周边的巨树。
　　第一次见到石人时差点将满庭芳吓尿裤子，还以为是什么吃人的妖怪，后来慢慢发现那石头人只是沿特定的路线往返，手中的石斧机械式的挥舞，宛若石头傀儡。
　　不止如此，往往在满庭芳看不见的地方，响起各种古怪的声响。能辨别的比如山体崩塌的声音，比较奇怪的比如山体中响起的琴瑟鼓乐，还有诡异的比如悉悉索索的爬行声，最恐怖的是一些闻所未闻的禽鸣兽吼，那些叫声乍听之下犹如人类发出的单音节文字，比如“囚”，比如“牛”，比如“婴”，大多数都拉出长长的尾音，响如擂鼓。
　　在这深山幽谷之中，除了那些奇怪的声音，只有水源的附近会有流水声，除此之外连虫鸣鸟叫都没有。
　　满庭芳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在这个地域，如果没有强大的实力，最好保持安静！
　　一通发泄之后，心里反而空落落的，饥饿感和心慌随之而来。原本来此的目的是圆梦和求死，但在经历过这么多诡异的事情后，满庭芳悟出一个该死的道理，人的潜力真的是无限大，只要有更大的苦难加身，过去的一切都不是事儿，在恐惧面前，人类最先激发的一定是求生欲，如果没有，那么他绝不会感到恐惧。
　　满庭芳左右看看，刚才的喝骂貌似没有引来奇怪生物的窥探，矮崖右手边有一处塌坡，可以下到山涧之中。
　　满庭芳看看手中树枝上的叶片所指的方向，正好与山涧溪水的方向重合，他忍着胃袋抽筋似的阵痛，手脚并用的爬下山涧，在溪水中踉踉跄跄的向远方疾走。
　　那段树枝是天师临走时从道观前那颗古树上折下的，也未见天师如何施法，他只是虚攥住长有几片树叶的枝杈，从根部向枝梢一撸，便交予满庭芳，嘱托要其按照叶片所指的方向赶路，便能离开昆仑圣地。
　　当满庭芳观看树枝，发现枝杈上本来各自指向四方的叶片此时奇异的保持指向同一个方向的姿态不变，仿佛硬化了一般。
　　那时天师在此地停留的时间似乎已经不多，根本不理会满庭芳疑惑的神色，而是嘱托道：“如无意外，绝地禁灵大阵被少瘟神女破开的口子很快就会闭合，树叶所指的方向是我帮你挑选的一条几乎没有危险的出路，但记住，本天师也不确定那个破口多久会闭合，所以路上一定要快。”
　　满庭芳闻言脸色发黑。
　　天师玩味笑道：“本天师授予你一些造化，若是两千年前，想要这些东西除了诚心毅力，更要有一定的资质和福缘，而且为了表示尊重，还得在本天师的山门前跪个三五年才行，你小子是捡了大便宜了。”
　　满庭芳的眉梢眼角具都跳了跳，心中无语。
　　天师伸手在道袍大袖中摸索一阵，掏出一枚玉简来递给满庭芳，霎时间似乎又觉得不够神圣，已经伸到半路的手中玉简忽然发出金色的光晕，天师才满意道：“将它贴在你的额头，将心神沉浸其中。”
　　满庭芳的眼睛被眼前神异的玉简吸引住了，傻傻问道：“呃……什么是心神？”
　　天师道长似乎有些无奈，喝道：“愚钝，就是……就是心念，放在额头后，想看里面的内容就会看到了。”
　　满庭芳哦了一声照做，刚一动念，便“见”一片青色的空间，其中无数金色的小字如蝌蚪般游进自己的脑海。
　　满庭芳闷哼一声，赶忙将玉简从额头取下，即便如此，脑袋仍是一阵阵的眩晕。
　　身旁的天师适时解释道：“大量文字涌入脑海，自然会有些眩晕，多经历几次后便不会再如此。”
　　天师忽然朝西方群山行礼，而后负手望天道：“此玉简内有修道和修身的功法各一道，修道之法取自一部无上道经，其名你不必知晓，这里只是其中引气炼神的基础法决，但也足够你修炼到半仙之体了，若是别有机缘，做个寿元悠久的地仙也并非不可能。至于那道修身的功法，名为《刀剑总纲》，是我未列仙班之前，在三界游历时结识的一位异人所创，这部总纲所载功法由剑转刀，皆具剑道、刀道之精髓，若辅以顺手的兵器，天上地下难有数合之敌，可惜我那位朋友……算了。”
　　天师道长瞧了瞧满庭芳，说道：“至于施主你嘛，练练剑就行了。”
　　满庭芳状似很认真，庄重的聆听教诲，但嘴角明显抽了抽。
　　天师道长继续道：“本天师在那道玉简上施加了一道小法术，其中的内容自会被你铭记于心，终生不忘。但此中道决功法，不可言，不可书，不可传，切勿违背。”
　　天师道长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道：“这之后，本天师再赐予你一道手段！实际上，你说它是法术神通可以，法宝令箭也可以，也算是变相的赐官，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谨慎使用它，小心因福生祸。”
　　满庭芳本想张口询问，但天师没给他机会，单手朝他一挥，满庭芳立即感觉身体如失重一般升空悬浮，他本能的舞动四肢，想要找到平衡，嘴中哎哎呀呀的鬼叫，问天师要干什么。
　　天师也不理会，左手手掌虚托着满庭芳，另一手并指对着满庭芳划动，如同以人为布，以指做笔，凌空画符。
　　就在天师的右手开始挥动时，满庭芳便觉得心口开始瘙痒，并有微热的触感，像是有软体动物从心口处向上爬，但瘙痒很快就被心脏如同被攥起的剧烈痛感掩盖，而且随着触感向上延申，心脏如被松开，转而变成胸骨和锁骨如同正被刀削斧刻一般疼痛，满庭芳仰面在空中翻滚，双脚乱蹬，双手拼命的要解开上衣查看胸口。
　　但那触感的游走的速度很快，也就几次呼吸的功夫就到了脖颈，这时剧痛眨眼消失，转为钻心的奇痒，满庭芳只得回手用力扫摸脖颈，但什么都没有摸到，而那道触感在满庭芳的脖颈上饶了几个圈，最后仿佛重重一点后消失不见。
　　天师也同时收起右手，再放下满庭芳后，负手而立，含笑望着满庭芳。
　　满庭芳躺在地上，衣裳半敞，汗水从脸上滑落，嘴唇微微颤抖着，好像在呢喃什么。
　　天师笑道：”小友比我想象中的坚强许多，说实话，我也没想到将敕神令施在人身会有这样的变化，第一次嘛，可以原谅的对不对？而且既然小友扛过来了，那么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不必介怀。“
　　满庭芳躺在地上，偏过头看向天师，眼角两道湿痕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眼神无力中透着委屈和幽怨，看上去分外可怜。
　　天师轻咳一声，抬头看看夜空，哎呀一声道：“时间不多了，本天师再交代你几句，此咒名为敕神，你在凡间以法力催动身上的咒文，再配以口诀、手诀和步法，便可敕令附近的仙神，供你调用。但要注意对他们客气点，凡间尚存的仙神是奉各自尊长的旨意，或看守行宫、或维持封印，即便多是些职位微末的小官，也不是你能小视的。另外，你法力微末，使用敕神令会有限制，嗯……，按你现在的状态来说，敕神范围大概约一里，等你稳固引气境后，会有所改善。”
　　忽然，天师道长本生灭不息的衣摆开始消散，整个人从脚下慢慢变得虚幻。
　　天师自语道：“香火耗尽了？糟了，口诀还没编……呃……还没告诉你呢，等等我想想啊。”
　　天师虚幻的身体在两点之间来回疾走，嘴里颠来倒去的念叨几个词。
　　一分钟后，天师喝道：“满庭芳，记住了，‘奉天寻狩，持令遣神，属地仙灵，速速降世临凡，敕！”
　　此时天师的身形头颅皆已消散，仅剩一条手臂临空一挥，将满庭芳送下”小天柱“的山巅，空中仍有余音回荡。
　　“速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