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曦

　　也许今天除了有点冷之外，其他的都是些好事情，吧。
　　脑袋里久违的冒出了些积极的想法，按照那些医生的话来说，这应该算是个好的预兆，像奇迹一般，我也相信了这件事。
　　如果别人说就‘好事情’这点想法也算不上积极的话，那我可以断定他一定没有经历过头脑里满满都是消极想法的一天，更何况是我，一个都不记得抱着这种想法过了多久的人。
　　紧接着，脑袋里的下一个想法就是，不久后再跟小夕表白一次，感觉这次机会会大很多。
　　
　　开玩笑的。
　　
　　因为我知道小夕喜欢的是谁，再说了如果表白被拒绝的话会更难受的，如果成功的话之后再发现她只是为了顾及你的想法的话也没有多大的用处。
　　
　　所以，我主动退出了。
　　不知不觉，我笑了。
　　
　　脸上没有丝毫疲惫的样子，感觉可以在骑自行车时松开双手，和肩膀放平，然后闭上眼睛，像是教徒们接受自己所信仰的神明给予的馈赠一样。
　　但直到我再次睁开眼，前方依旧是一片漆黑。
　　我只是微微仰起头，望着夜空。
　　不知不觉，星空也亮了。
　　我便在这条路上，伴着头顶上的星空前行着。
　　回到家里，自行车停在了院子里，虽然只是个自行车，但它的上面有屋檐，下面是草坪，惬意得让我羡慕。
　　本来我是想把它停进车库的，虽然爸爸的车停在那里，但空隙足以停下它了，但，我把它停在了那里。
　　
　　虽然说是是不想让它蹭上爸爸车上的灰，但只是自己骗自己罢了。
　　那时候，爸爸每隔不久就会洗一遍他的爱车，但现在，虽然我已经很久没有进车库看过她了，但应该已经积了不少的灰了。
　　
　　不知道她会不会感到寂寞，应该会吧，可他已经不会回来了，关于这件事，我也无能为力。
　　所以，真正的原因，只要我自己心里清楚就可以了。
　　把自行车停到屋檐下后，我拎着塑料袋再想了想因为还要开门，所以就把自行车筐里的东西留在了那里，准备等开完门再回来拿。
　　走到门前，我习惯性地敲了敲门，然后等了几秒钟。
　　这几秒钟，我扫视了下自家的院子，
　　草坪已经枯黄，妈妈养的花也因为长久没人管理死了好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我和姑姑都不会照顾花草，狗的话我勉强还是可以的。
　　几秒后，我清醒了过来，发现没有人开门才想起来，已经没有人再会给我开门了，自嘲般地笑了笑，然后从风衣内侧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我回来了’四个字在幽黑的客厅中回响。
　　所以说习惯这种东西真的是很难改的，就像刚刚等人开门，回家通知之类的，虽然我更希望这种习惯可以一直不用改。
　　我顺手打开了灯的开关，客厅瞬间变得一片明亮，因为太亮了所以我又把灯调暗了一些，然后掏出衣服口袋里偷来的东西扔在地上，换好了鞋子，把我最喜欢的黑色风衣挂在了门口的挂架上。
　　按小时候的话，我带着这么多东西回来的话，他们一定会好好教育我的吧，爸爸可能还会生气的准备打我，到了那个时候，妈妈一定会使劲拦着爸爸吧，然后等我交代东西的来源后再跟我一起去道歉，虽然那个男人嘴里会吐出很多讨厌的话，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偷他的东西的。
　　可这次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来阻止我，没有人来斥责我，如果这就是自由的话，我宁愿不要，就算是被人称作笼中之鸟也不算什么。
　　一开始的时候我会趴在门口就放声大哭，但并不会轻松很多，每哭一次反而让我的负面情绪加倍，现在就好像已经麻痹了神经一样，我的眼睛连一丝酸酸的感觉都没有。
　　我驻留在门口好一会儿，才无奈重回现实。
　　手中一直拎着的塑料袋被我粗暴的扔在了沙发上，我转身走向厨房。
　　和平常一样，厨房亮了一盏小灯，灯光所照亮的只有餐桌上那一小点地方，一份封了保鲜膜的炒饭和一张纸摆在那儿。
　　我把纸条翻了一个面，拉出一把椅子坐在餐桌旁，想了好久之后才把手中按着的纸条翻了回来，但只看了个开头就团起来扔进了垃圾桶，还有那份封着保鲜膜的炒饭，被我连盘子一起。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向我道歉，只因为那天是因为她提议一起出去买东西，所以爸爸才会开着车载着妈妈和她出去，所以才会出的车祸？
　　
　　所以为什么她要向我道歉？
　　
　　如果她的逻辑是对的话，那我也该道歉，因为我那天没有强拉着他们留在家里，结果听到消息的时候我傻的什么都没做，跟一个脑残一样愣在那里，什么都做不了。
　　烦躁的心情再次出现，我不再想下去，重新拎起被我粗暴对待的塑料袋，走上楼，回到了我自己的房间，锁紧了门。
　　*****
　　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又在桌子上睡了一夜。
　　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才会想起自已忘了给电脑设置定时关机，但每次又故意没有去管，可能是脑袋里还留存了些童稚的想法吧，想着也许第二天家里的电器就会张嘴说话，当你睁开眼睛就会说一声'早上好'。
　　我疲倦的睁开惺忪的睡眼，转头向四周扫视了一眼，虽然很乱但不出几个小时就会焕然一新吧。
　　我扭头对着旁边的一张张镶在框里的照片说到：“早上好。”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照片的背面被我用笔写上了‘我们永远在一起’。
　　接着我穿好衣服，打开我卧室的门准备下楼吃饭。
　　‘今天吃什么呢？’打开门前我这么想着。
　　打开门后，我却什么都想起来了。
　　我再次睁开眼睛，虽然很疲惫眼睛却可以睁得很大。
　　我自认为这可以被称为吓醒，因为感觉上，我在醒来的时候是瞪大了眼睛的，直勾勾地盯着那张合照，这才记起了合照背面已经被改为了‘我，们永远在一起’，没错，这样才符合现实。
　　符合这残酷的现实。
　　我不敢确认刚刚是梦，所以我一直说梦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明明我根本没有经历过，也没有在现场看过，甚至连那个地方都没有去过。
　　
　　但我切切实实的看到了，他们的车上燃起大火，姑姑跪在地上大哭，一个画着浓妆，穿着光鲜亮丽的女人在另一边被警察盘问着。
　　我不知道用了多久才意识到刚刚是梦，只是感觉害怕，回过神来时全身上下的颤抖除了双手之外都已经停下了，但恐惧感依旧包围着我，如起初时一样浓郁，让我渐渐感觉到无法呼吸。
　　明明我的房间面向太阳，阳光却像故意避着我一样照进了卧室的其他角落，唯独我自身被黑暗盖住。
　　“我受不了了，谁能来，救救我啊。”
　　我极力地发出了一小点声音，却也好像精疲力尽一样。
　　当客厅的钟敲响七下的时候，我真正地醒了过来，紧接着，它敲响了第八下。
　　那个时候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和她约好了，今天去学校，就算真的呆不下去，她也会和我一起逃出去的，没错，这次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必须去，必须去...”我的嘴里不停重复着，还没反应过来就穿好了衣服，那是一套买完还没来得及穿的衣服，因为太薄所以不适合在这个季节穿。
　　我像个机器一样的重复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像被别人设置好一样走出门，机械般的锁上了门，顶着寒风，丝毫没有感觉到冷一样，向某个方向走着。
　　黑色的风衣挂在挂架上，自行车停在屋檐下。
　　走了多久，走了多远，有多少人看我，有多少诧异的目光向我投来。
　　我唯一记得的只有走过了多少红绿灯。
　　嘴里嘀咕着‘必须去’，眼睛盯着最后一个红绿灯，黄灯在闪烁，因为来不及所以我停下等待，耳朵里是刺耳的鸣笛声。
　　那一刻，不知道是什么将我从我的梦里拖了回来，时间放慢了，我可以看向四周，四周的人们惊愕不已，还有的人准备掏出手机。
　　唯一一个可以动的人是一个小女孩儿，她从我身边窜了过去，可能是认为黄灯的几秒钟足够自己跑过去了，但当那巨大的鸣笛和刹车声出现的时候，她停在了原地，可能是被面前的景象吓到两腿发软，完全动不了了吧。
　　我本可以无视的，平时也是无视的，但平时发生的事根本无法和现在相提并论。
　　所以，没有办法。
　　我冲了上去，计划着抱紧她然后像以前玩的游戏一样滚过去。
　　但这是现实，无比残酷的现实，我只能用最后的力气一把把她推了出去。
　　昨天晚上看到的星空好美，但，星空不该于我的世界闪亮。
　　我再一次，被命运背叛。
　　*****
　　直到最后一刻，我都认为自己本可以无视的，因为她与我无关。
　　但没办法，后悔的事情太多了，因为我不想再后悔，所以我冲了上去，身体抢在意识的前面，连恐惧都没来得及意识到。
　　结果到了真正的最后一刻，恐惧将我包围，车轮从我的身上碾过，我清楚感觉到脚部的骨头被碾成碎末，剧烈的疼痛通过神经传送到了我的大脑里。
　　
　　一瞬间，我感觉我像是疯了一样，脑袋里哭喊着，恳求着让这任何人都无法接受的痛苦快快结束。
　　
　　但是没有，时间只是极缓慢地推移着，慢慢地，大腿的骨头也被碾碎，碎裂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乞求着我从未相信过的神明，乞求这一秒钟能赶快过去。
　　我希望着，也许碾过我的车轮可以只碾碎我的腿，但当我许完这个愿望的时候，心脏以下就没有了知觉，神经也因承受不住这痛苦而断裂。
　　
　　当我已经分不清究竟是感受不到疼痛还是已经对这疼痛有所适应的时候，我已失去了所有知觉。
　　我的人生如走马灯般在我的眼前回放，在这漫长的一秒内。
　　如果昨晚没有见到小夕的话，其实一开始的计划是，我去杀死那个害死爸爸妈妈的女人，然后自杀的。
　　但最后我什么都没有做到，无论是约定，还是复仇。
　　到了最后，我的愧疚比恐惧还要浓烈。
　　虽然我的头已经动不了了，但我依旧能看到四周，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灵魂出窍吧。
　　我的灵魂望向四周，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没反应过来的表情，然后望向我刚刚救下的女孩儿，她趴在地上还没有起来，不会是我刚刚用力太大了吧，如果让你受伤了那不好意思了，但我已经没有机会向你道歉了。
　　而且我食言了，也没有机会再向她道歉了。
　　至少请让我看到，看到当她见到我时知道我在最后一刻都没有忘记她，看到当她看到我这副样子时留下的眼泪，那样我就能知道我在她的心里到底占了多少份量。
　　
　　可，还是算了，与其这样的话，不如看她笑得样子比较好，这样，我也会感到幸福的吧。
　　没有一点声音，一丝阳光，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只是感觉身体很沉重，在不停的，不停地下坠到深渊里。
　　这就是死亡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会有一种放松下来的感觉。
　　漫长的一秒过去了，最后连我的头骨都无一幸免。
　　我没有和电影里一样灵魂在手术室门口注视着关心我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到来，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人关心我。
　　我现在只是一滩肉泥，连送上手术台的资格都没有。
　　我的人生，最后在愧疚中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