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些年 那些事

　　在我家乡的那个小城，地处松嫩平原的边缘。除了玉米地就是树林与望不到边际的荒草滩，年少时的我时常喜欢捧着一本书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一边乘凉一边看书，那时的我从未去过远方，看着书里矛盾故乡，沈从文的边城，历代名人所描述的名山大川，那是我从未接触过的未知世界。虽说这里地处大兴安岭的山脚下，隔了一个县城就能看见大山，可我从未离开过这里，这个地方除了平原还是平原，我甚至连山都没见过，我身处这里，对外面的未知世界充满了向往。
　　那几年开始，国营的企业开始大量倒闭，很多工人开始下岗，有一部分人决定去南方发展，更多的人留在本地找份零活，养家糊口。我父亲所在的粮库是首先倒闭的一批，当年挤破头都想要进的单位所有人都面临着下岗丢掉工作。粮库里一批又一批的粮食不知运往了何处，一个占地面积全城最大的单位变为一片荒地，父亲下岗后没有了固定的收入，只是隔三差五的找些零活糊口。但父亲酗酒赌钱的毛病仍在，家里的经济状况变得更为困难，每次交学费的时候都会一拖再拖，即便后来免除了九年义务教育的学费，可老师变相收取的补课费复习资料的钱更贵了，即便上学要交个水费，买个本子甚至买支笔回家要钱都要被一骂一顿，父亲说“天天上学要钱，干脆别念了，自己打工去吧。”后妈会说“去找你那个死妈去，你那个死妈这么多年给你拿过一分钱抚养费吗？你上学还得花钱，是这个家欠你的吗？这个家没你多好？你怎么不死呢，你就是多余，死了多省心。”
　　我听着这样的话心里很难受，后妈也就算了，一个亲生父亲如此对自己的儿子让我倍感薄凉。一个只知喝酒赌钱逃避责任的酒鬼，一个是把怨气撒在我头上的后妈，还有一个与我在家里待遇与我成反比的姐姐。这种环境，只想让人快些长大，离开这里。
　　那时候我的后妈养了一条狗，狗的的待遇是每天火腿肠，鸡腿，米饭都不吃。而我，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我只能吃着冰凉的馒头配一点辣椒酱。早上从没有过早饭，饿着肚子上学，时常在上午第二节课的时候饿的胃痛，从小营养不良。又黑又瘦，脱掉衣服就可以看见身上的肋骨。我的床前面是一条沙发，沙发上睡着狗，而我睡在狗窝的后面，只要我坐在床上，屋子里面就看不见我，而我的床也是那条狗的厕所。每天狗在我的床上拉屎撒尿，而我那时除了握紧拳头什么都做不了。我无法阻止那条狗在我床上拉尿，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连家里的一条狗都可以捉弄我。
　　只想快些再快些长大，离开这个视我为仇寇我视为炼狱的地方，只想可以自食其力养活自己，不用再遭人冷眼，也不用被人说是多余的累赘。在这样的环境下我知道的知道我应该不会再读几年书了，只是不确定离那一天还有多远。
　　十一二岁，我切身体会了什么叫连条狗都不如。我连一条狗都不如，我又拿什么和姐比呢？十一二岁的年纪，我始终思考活着的意义，活得连条狗都不如。活着的意义，我始终不知道，也找不到答案。
　　每次学校开家长会时，别人的父母都会坐在孩子的左右，只有我，从来没有过，每个孩子都会过生日，都会有生日礼物，而我从来没有过，也从没期待过。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几月几号所生，没有亲情，没有家人。我十一二岁，我一无所有。
　　小时候很少能够看见我掉眼泪，而半夜睡不着觉的时候我会一个人蜷缩成一团偷偷的哭，我会想为什么我的妈妈不要我？为什么她不要我又要来看我？为什么她从来不给我拿一分钱的抚养费。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命运为何要如此捉弄我！如果当初把我送走，哪怕去孤儿院也好过这样。活的如此痛苦，倍感煎熬。我恨我的母亲。
　　那个时候流行收集一种叫做游戏王的卡片，我利用卡片收集倒卖换取从中赚取零用钱，我时常在学校操场里与人换卡片，我通过这种倒卖手段的赚零用钱。也使我手里的卡片越来越多。让我偶尔可以去小卖部买些零食改善一下生活。
　　那年我辛辛苦苦攒了一年的卡片，里面有很多那种能直接卖钱的稀有卡，全部被我的后妈扔到了垃圾桶里，我看到自己攒了一年的卡片不见了，就去问她。继母说“我扔了，怎么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扔了就是扔了怎么了？”
　　我感到很火大大声喊道“你有病啊。”
　　我的后妈当时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把我打出了院子，一边打一边骂，周围所有的邻居都出来了，后妈一边打我一边说“你们看这个小畜生，我每天供着他吃供着他喝，他还骂我”！
　　邻居们也是指指点点，那些眼神，有嫌弃，有厌恶，有怜悯，有人面无表情，有人在笑。
　　我握紧拳头朝着外边走，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感觉心里真的好恨。我想就此离开，再也不回来，可我无法自力更生，很无力，也很无奈。
　　父亲家里是那种铁质的大门，有一个可以拔下来的门栓。有一天家里的门栓不见了，我的姐姐和继母都怀疑说是我拿着给卖掉了，可是我真的没有，一家人都认定了是我干的，可他们却都没有亲眼看到，就一口咬死了这件事。这真的很可笑。硬是要我承认，要不然不准我吃饭。结果那一天我都没有吃饭。到头来全家人却说是我死犟，不往死了打是不会承认的。不光外边的邻居，就是这个屋子里的人，也早早的就在脑海里把我定义成了他们想象中我该是的一种人，至于哪一种，肯定不是他们喜欢的那种人。
　　说到吃饭，当初最感谢的就是王毛了，那时候上学我没有早饭吃，偶尔早上去找王毛都会在王毛家蹭一顿早饭，每天王毛都会有一块钱的零用钱，我们两个会买一袋面包，一人一半，有一次王毛的姥爷看见了，到我家去告状。开头都是一些闲聊，然后突然问了我一句“我们家王毛去买东西，你怎么说是你的钱呢？”我没有听出那句话的意思，事后父亲说以后不要去吃别人家的东西。从那以后我就不再和王毛一起吃东西了，哪怕是饿肚子。
　　但我多年以后一直记得那半块面包的情义，也很庆幸在我的少年时会有这么一个朋友。
　　还记得我与王毛一起在玉米地旁边的杨树下吃田螺，树荫下很凉快，树上麻雀叽叽喳喳的叫着，树下少年欢笑着，那棵树填满了我在那个城市的记忆，有关于那座城的回忆总是少不了它。
　　那时夏天学校里到处都有人玩水枪，教导处冷不防的突然出击，把学校里所有的水枪全部没收扔到了厕所里。我们那时候的厕所是建在外面，下面挖一个很深的大坑，上面盖着厕所，后面是个露天的粪池。
　　那天中午放学我与王毛一起去厕所，看见了厕所下面大批的水枪，我与王毛商量趁着没人来上厕所，看看能不能捞上来。要是这么多的水枪捞上来可就发财了，我们一直在学校晃悠，等到中午学校差不多没人的时候开始准备捞水枪，两块砖往下面一扔“砰砰“”的两声，两块砖头都是在屎的表面牢牢站稳，感觉表面似乎挺结实的，继续往里面垫了一片砖头王毛直接就跳下去了，却不知道砖头能站稳人可未必。
　　王毛跳下去后就开始往只听噗哧的一声，砖头直接就陷到了屎里，随即就是王毛的脚，转眼就陷到了脚脖，王毛吓的够呛，回头冲着我大喊“拉我。”我赶紧趴到粪池边上拽住了他的手，将他拉了上来。
　　当时我也吓的够呛，没想到这屎坑这么深，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把他往上面拽，拉上来后发现王毛脚裸下面全是墨绿色的已经在粪坑里发酵了很久的屎，一闻那股味，差点没当场晕过去，一顿干呕，脸都憋红了，赶紧跑开！跑远了我蹲在地上看着王毛的样子差点笑出眼泪来。
　　王毛一看怒了一遍往脚上扬干土一边说“你你跑什么啊，过来帮我擦啊。”
　　“卧槽大哥你饶了我吧，再说用土也擦不干净，你等着啊，我去教室里打桶水过来”说完我就赶紧往学校的水房跑，用洗拖把的桶打了一桶就赶紧往厕所后跑，王毛臭气熏天的在厕所后面站着，周围围着一群绿色的黑色的苍蝇围着他嗡嗡的叫着，场面甚是壮观。演义小说里有香妃引蝴蝶，如今面前就有王毛引苍蝇。
　　等到我提着水过来的时候，王毛已经快让苍蝇给包围了，大批的苍蝇围着他飞舞，王毛在那桶里用手一边洗，一边埋怨道“你也不知道拿块抹布。”
　　厕所后面的声音引起正在厕所里面上厕所那些同学的注意，此时王毛正在桶里面洗脚，他们走到后面看到了王毛那沾满绿屎的鞋，然后问我们怎么回事，我们自然不能实说，就说上厕所不小心掉下去的。让他们纷纷竖起大拇指大呼牛逼，当天下午王毛就成为了名人。好多人都听说了学校有人上厕所掉刀了粪坑里，有认识的碰到了就会说，看，就是他，那个拉屎掉厕所里面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