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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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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炼制完五种材料之后,玄辰已经散去灵气,云炉内,火云自然而然就烟消云散了。
  白轩突然让玄辰往旁边避开两步,自己站在了云炉前,对着虎首风口屈指一弹,云炉内,火云再度滚滚升腾,呈现出生生不息的态势。
  仅是轻描淡写地一弹指,其中蕴含的灵力,便可以维持火云经久不息,比起玄辰需要源源不断地供给灵气,简直天上地下,十万八千里。
  只是玄辰还没来得及感叹艳羡,白轩便尤为郑重其辞地说:“接下来的一场修炼,和以往有些不一样,会很难熬。四瓶半的三色液,九天时间,一天比一天生不如死。在此之前由你自己决定,走还是不走这趟,人间炼狱!”
  玄辰瞬间严肃认真起来,白轩的话绝对不是玩笑,自己的老师,就没开过玩笑,他说是生不如死,是人间炼狱,那便真的会生不如死,真的如同行走在人间炼狱之中。
  玄辰问:“多难熬?”
  白轩竟是迟疑了片刻,然后才说:“扒皮抽筋,不过尔尔。”
  玄辰心头一震,双手攥紧,掌心有冷汗冒出。
  白轩说:“你可选择放弃,这不丢人,说实话,绝大多数人能不能活着熬过这九天都是未知数。许多人也许还会在中途,因太过痛苦难忍,而自尽解脱,都丝毫不足为奇。所以你放弃,我不会怪你,更不会因此心生芥蒂,敷衍对你的教导,你也依旧能走得很远。”
  玄辰沉默良久。
  白轩只是默默地等待少年的决定,没有表现半点烦躁不满。
  玄辰突然问:“如果我熬过这九天,没死呢?”
  白轩只说了四个字:“大道可期!”
  玄辰点点头,神色复杂地说:“在这之前,我想先下山一趟。”
  “可。”
  这段时间的修炼中白轩看着玄辰的境界一路高歌猛进,他看到“九乾融脉经”强化过后的经脉超乎想象的强大,可谓“超尘拔俗”。
  哪怕这本就是他的机缘,是他舍弃了来日可期的大道不要,给与少年的,亦是被其深深震惊。
  但是与此同时,他也看出了“九乾融脉经”的缺陷所在。
  也不能说是缺陷,应该说是,杯浅而水盈,则漫溢。
  是玄辰的体魄,哪怕已经走在修行路上多有时日了,仍是远远承载不了“九乾融脉经”的强大。
  所以如果玄辰的体魄不能完全驾驭“九乾融脉经”,那么本来是一块极佳极高踏脚石的“九乾融脉经”,反而会成为阻碍大道的拦路石。
  因为玄辰的渺小,他连这块踏脚石都爬不上去,只能仰视,感叹其高不可攀。
  唯有非人手段,才能成就非人之资。
  使得玄辰身体上的每一寸皮、肉、筋、骨、血,甚至是发丝,都完成一次彻彻底底的脱胎换骨。
  但是这个过程,必然是非人的煎熬。
  玄辰下山后,与林清、肖痕吃了一顿晚饭,简简单单,三人都很开心。
  平时话不算多的玄辰,今天鲜有的与夫妇二人有说有笑,聊的,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琐碎小事。从头至尾,玄辰都是满脸的笑意,很自然,没有半点的矫揉造作,好像平常其乐融融人家的孩童少年,与父母玩闹,欢笑。
  这一年,玄辰十四岁,过了年,是十五岁。
  直到蝶干碗净,玄辰跟夫妇二人说,自己往后的九天时间里,可能不回家,会在外面一直待上九天左右。
  夫妇二人脸色微变。
  少年依旧和煦微笑,说要更加刻苦修炼了,好像有了更进一步的突破契机。
  夫妇二人有些担心。
  等到林清收拾碗筷进厨房清洗,肖痕独自坐在饭桌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水,玄辰告别二人离开。
  林清从厨房窗户探出脑袋来叮嘱玄辰要小心,肖痕扭过头看向院外点点头,少年轻声一笑,说,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经历什么,更不知道那绝大多数熬不过那九天的人当中,会不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的狼狈,千千万万,不能让两人看到一点,不,是半点都不可以。
  这趟人间炼狱,少年想独自走一走。
  ——
  玄辰怎么都没想到,云炉之火云,竟也能为白轩所用,当做建造这间炼狱的工具。
  当白轩指尖的青色匹练延伸而出,他将半瓶三色液体均匀地缓缓倒在其上,青色匹练将其吸收,而后居然变成了与三色液体如出一辙的,青、红、蓝,三色相间。
  最后,玄辰眼睁睁地看着白轩伸出另外一根手指横着一划,就从云炉之内,引出一条火云长线,形如缥缈的白色长蛇,缠绕在变成了三色相间的灵力匹练之上。
  白轩问了玄辰一句:准备好了吗?
  玄辰刚刚点头,下一瞬间,缠绕着火云长蛇的三色匹练,骤然向他疾射过来,从玄辰的左手开始,迅速攀缘而上,绕过肩头,又侵袭向右臂,最后,将玄辰的双臂全部缠绕包裹。
  下一刻,匹练猛然一收紧。
  玄辰脸色霎时雪白,双目圆睁,眼眶内一下子就渗出了狰狞的血丝。
  “额啊!”
  少年根本就是本能地凄厉惨叫。
  那可是能够炼化坚硬如妖核的,是融化岩石精铁都搓搓有余的火云呐,就这样生生附着少年的在血肉之躯上。
  那种痛苦,就好像双手都浸泡进油锅内一般。
  但又有所不同的是,在三色液体的药力的保护修补之下,又能够使玄辰双臂的皮肉避免一瞬间就被焚毁成一滩血水,因此玄辰只能感受到那种仿佛在油锅内翻滚,但是又不会失去知觉,持续不断的痛苦。
  玄辰趴倒在地,在地上使劲打滚,双臂一下子像是沸油浸泡;一下子又像被一刀刀劈砍,直接切开皮肉砍在骨头上,砍得筋骨剧颤;又像是无数枚针,同时连根刺入,然后还在肌肉之中肆意游走,“穿针引线”;又像是被人狠狠地撕下皮肤,然后很快愈合,再重新被撕得血肉模糊;又像是有人拿着一把钝刀子切割他的筋肉,不依不饶,乐此不疲!
  他把头死死地摁在地面之上,用力地将额头贴紧地面摩擦,磨得碎肉与泥沙混淆掺杂在一起,可毫无用处。
  他又改为一次次“磕头”。
  砰!砰!砰……
  竟是在地面砸出了一个寸余的深坑,坑内满是鲜血,惨不忍睹。
  这种折磨,他只挺住了半个时辰,就意识丧失,气尽昏厥。
  又过了半个时辰,他缓缓睁开眼,是出于本能的苏醒,不是清醒!
  白轩二话不说,重新激射出去匹练。
  恢复了些许模糊意识的玄辰,好似被人以沸水浇到脸上,骤然清醒,继续在地上疯狂翻滚,痛苦哀嚎,这一次,他连表达煎熬的字词,都发出不来了,半个字,都发不出来了。一切的嘶鸣,都是声带颤抖导致。
  第一次醒来,他又坚持了一个时辰。
  第二次醒来,他再坚持了两个时辰。
  第三次醒来,一直到夜色深沉,他没有再昏死过去。
  结束于白轩散去火云、收回匹练。
  匹练之上,重新变回了原貌的晶莹青色。
  白轩双手负后屹立于山巅,少年蜷缩身躯,背靠着树,双目无神。
  他的一双手臂,鲜红如新生一般,薄薄的一层皮肤,仿佛手指一抹,就会擦烂,流出血水来。
  他有点想念才分别一个下午的父亲母亲了,他有点想念山下的生活了,他想到了小时候,想到了五年前在宗门的日子……
  他什么都想,一个都不敢遗漏,一个个都牢牢记在心里,以后不管到了哪里,都可以记着的那种。
  精疲力尽的他,一点都不感到饥饿,只是身心俱疲而已。那些药力,能够供给他所需的一切营养。
  他可以彻夜不眠,想尽所有零零碎碎的事情。
  第二天,是双腿。
  余出双臂的玄辰,终于不是只能用头颅来宣泄痛苦了,死死攥紧的双拳,指甲都嵌入了掌心里,一拳接一拳地捶打着地面,锤出了满地的坑坑洼洼,锤得双拳骨头粉碎,锤得十指尽数折断。
  这一天晚上,玄辰已经不能坐着背靠大树了,只能侧着身,躺在地上,背贴树干。
  双脚变成了一团肉球,顶端有十个微微凸起的小包。
  原先的脚趾,被融化了。
  第三天,是双臂双腿。
  这一天,玄辰昏死了十次。
  到了夜晚,玄辰不再去找前两天的那棵树了,随便找了个地方,趴在地上。
  十指,与及清晨才刚刚长出来的脚趾,都没了。
  如果说昨天这个时候,变成肉球的双脚上,已经出现了十个小包,是脚趾初生的迹象。那么以此类推的话,今天玄辰遭受的痛苦,显然是昨天的数倍不止。
  因为他的双手双脚,都只是一个个光秃秃的肉球,血红色,甚至可以看到脉搏跳动时的起起伏伏,却看不见芽苞待绽似的“小包”了。
  第四天,是躯干。
  这一天,玄辰从早到晚,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过。
  山崖之上,就只能听见骨肉与岩土碰撞的声音。
  他张大着嘴巴,却口不能言。因为五脏六腑,仿佛全部在被烧烤油炸,针刺刀割。
  脊椎骨、肋骨、胸骨、骶骨、尾骨,等等等等,所有躯干的骨头,反倒形成了一个熔炼五脏六腑的熔炉。
  整整一天,玄辰仅仅呕出了两口鲜血,便再无血可流了,血液被灼烧得接近凝固干涸。他甚至好多个瞬间,都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了。以至于他多次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这一天的夜晚,干枯如腐朽老人的玄辰,直直地坐在地上,低头痴痴看着摊放在膝盖的手掌,什么也不想了。
  才第四天啊,他就已经觉得自己差点就要死了,那么接下来的五天,自己会不会真的死在其中的某一天?
  玄辰不敢想,所以什么都不想。
  第五天,是全身。
  整个身躯,密不透风,连七窍,都被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了火云匹练之内,像是一个粽子。
  今天的玄辰,连动弹的资格都被剥夺了。那种被万箭穿心却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享受”的煎熬,真不愧是生不如死,不过尔尔。
  你连自尽的权利都没有了,还谈何“死”字。
  锈剑之内的一念,看到这一幕,也不得不感叹少年老师的心狠手辣。饶是曾经吃过的苦比寻常人家吃过的盐米还多,无数次在生死边缘寻求过涅槃的一念,终于也有所动容,担心少年会不会真的熬不过此关,真成了“粽子”。
  但是让一念万万没想到,少年老师的疯狂,迄今为止,也才不过尔尔,而已!
  因为第六天,白轩居然让玄辰,自己拿起火云匹练,然后自己捆缚自己的双臂双腿。
  一念忍不住破口大骂,差点要冲出去外面,质问那个道貌岸然、惨无人道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失心疯了!
  这哪是磨炼,这简直是要玄辰自己割自己的肉,自己剥自己的皮,自己抽自己的筋,还要自己喝自己的血!
  搞不好,是要让少年心境崩碎的!
  它眼睁睁地看着少年,满手鲜血地攥着那根火云匹练,很快那只手就血肉消融,剩下了森森的白骨。每往四肢上缠绕一圈,少年便要唇齿打颤,浑身哆嗦不止,一圈,往往最少就要花费一炷香的时间。越往后,动作越迟钝,少年遭受的痛苦,也就越深。失去知觉的右手拒绝听从使唤了,少年就只能改用左手,双手都只剩白骨,宛如死物了,他就用嘴叼。比手掌脆弱许多的嘴唇牙龈,不过眨眼,便涓涓地往下流淌血水。
  这一过程,说是惨绝人寰,已经太过温柔了。
  人间,可能无词汇,配得上形容此情此景了。
  最后晚上,玄辰看着自己血红的双手,努了努枯裂的嘴唇,沙哑地吐出四个字。
  “苦了你们了。”
  第七天,白轩要玄辰自己捆缚躯干。
  第八天,白轩玄辰要自己捆缚全身。
  等同于白轩做过的事情,要玄辰自己再做一次。
  原来璀璨的银发早已灰飞烟灭成了光头的少年,这天深夜,背朝弯月繁星,感谢双手、感谢双脚、感谢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好像真的,疯了一样。
  最后一天,白轩要玄辰捆缚自己全身,“作茧自缚”后,要他从里面,扯断一根根火云匹练,“破茧而出”。
  一个快疯了,一个却已经疯狂了。
  白轩之冷酷,让人发指。
  “作茧”,然后“破茧”。让你享受万般煎熬的同时,还要你从自己给自己作的茧之中,想办法自救。
  一念已经对那个男人麻木了,它只能坐在那方天地里,全神贯注,时刻关心着少年的心湖波动,片刻不敢懈怠。
  每扯断一根火云匹练,少年就像是狠狠地拉扯一次自己的心弦,一次一次的,心湖越发激荡不安,神魂震颤不止,几近崩碎。
  到了后面,在少年泪流满面地扯断某根火云匹练之时,已经成功身躯大半“破茧”的少年,心弦突然剧烈一颤,是要不堪重负,彻底断裂的迹象。
  如果心弦崩断,那么少年,一定会沦为疯癫痴傻。
  而不是“好像”,那般不痛不痒。
  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身体境况的少年,以为自己真要在最后的临门一脚,功亏于溃,死在这里了。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在白轩出手的前一瞬间,一念悄然神意一动,稳住了那根危在旦夕的心弦。
  白轩吁了一口气。少年接着“破茧”。
  一念轻声呢喃。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你已经走在,大道远游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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