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他们是来送死的

　　沉闷的蹄声骤雨般响起，由远而近。滚滚尘土中，一群骑士身影渐渐浮现出来。几面赤红色的旗子首先穿破烟尘，翻卷在春风中，上面用蓝色丝线绣着公爵家族徽章：盾型图案中，断裂的巨剑插在一个狰狞的蜘蛛形虫类生物上。虫子长着一张人型的脸，满身坚硬甲壳，八条长肢蜷缩着，末端锋锐如刀。
　　那是公爵祖父塔伦费克斩杀蛛魔小旗督，受封男爵，从此建立塔伦家族的象征。
　　40多名高大健壮的骑士沉默行进着，长枪、钢盔在正午的阳光中闪闪发亮。他们戴着钢铁半盔，穿着细小钢环串接而成的暗灰色链甲衫，外披着无袖红色罩袍，上面锈着家族徽章。
　　胯下的赫古斯塔龙鳞马轻快地小跑着，高大强壮的身躯上布满细小的鳞片。这是一种优良珍贵的重型战马，据说有稀薄的巨龙血脉。速度不是最快，但防御性和耐力较好，承载力惊人，短途冲锋爆发力很强，是重装骑兵的最好选择。
　　人群中，身材略显单薄的塔伦哈瑞紧紧追随在父亲身侧。一年多的战场生涯尚未消泯少年的好奇与活力，他不时用热切的目光注视着父亲高大的身影，又忍不住转头四处张望。
　　他是公爵的养子。母亲早已去世，亲生父亲作为熔炎军团士兵，新纪元50年战死在帕巴平原的豪尔费坎山口，之后由塔伦德里特公爵收养了他。
　　哈瑞14岁“战能天启”，16岁从凯隆城军事学院毕业后，就跟随养父驻守“哭泣壁垒”。经历一年多的激烈战斗，如今刚步入中阶武士行列，已算世人眼中难得的天才。
　　他不是公爵唯一的养子，与他有类似经历的兄妹还有三个。
　　大哥塔伦科林19岁，熔炎军团中队长泰勒韦伯男爵之子。新纪元52年，父亲战死在帕巴平原的阿卡托草原，母亲改嫁。暂未获得能力，缺乏武技天赋，正跟随公爵领首席执政官比尔汉克大人学习政务管理。
　　弟弟塔伦杰弗瑞，14岁，农夫之子，新纪元56年，家人全死于黑魔教徒之手。就读于凯隆城军事学院，暂未获得能力。
　　小妹塔伦蒂亚，8岁，熔炎军团士兵之女。新纪元59年，父亲战死在“哭泣壁垒”，母亲病故。现跟随珊朵拉小姐身边。
　　哈瑞目光掠过行进中的公爵卫队，以他不算老练的战斗经验审视着。
　　因为身处远离战场的王国腹地，他们没有穿戴沉重的全身板甲，但这些身经百战的战士依然保持着高度警惕。
　　10名手持长枪、鸢盾，腰悬长剑的圣武士，紧紧围绕着父亲和军团首席法师高德弗里戈。
　　然后，20名父亲亲手训练出来的巨剑战士分布在队伍前后。他们腰插短剑，五尺有余的双手剑竖插于马腹左侧，坐骑鞍袋中还携带着重弩。
　　10名游骑兵也散布在巨剑战士队列中，他们腰佩弯刀，长弓和圆盾放置在坐骑两侧。
　　队伍前面几十码，两名游骑兵负者探路和警戒。其中，伊莱特尔是“熔炎”军团的游骑兵大队长。尖长的耳朵和俊秀的面容代表着他半精灵的血统。
　　今年72岁的他依然一副年轻人的模样，毕竟半精灵的寿命不及纯血精灵，但也远超人类。伊莱特尔的年龄作为半精灵来说，的确还是一个不成熟的青年。
　　一阵低低的咳嗽声传来，哈瑞停止张望，把担忧的目光转向父亲。
　　塔伦德里特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远方。公爵有着常人难及的高大身材，他没有穿戴战甲，只披着一件红龙皮袍，外面蓝色天鹅绒罩袍上绣着金色的家族徽章，皮腰带上插着短剑。那件红龙皮袍坚韧柔软，自带元素及魔法抵抗效果，普通刀剑难以损伤，是精灵族将军朱利尔斯所赠。
　　他的双手巨剑“炎炙”插在马腹侧，长长的剑身随着战马的步伐轻轻摇晃。
　　精钢半盔下，德里特的脸颊削瘦、线条坚硬，顿特人代表性的略尖耳朵包裹在头盔护耳中。淡绿色眼眶中，灰蓝色瞳孔像雪风一样寒冷。褐色长发和满腮短须已透出斑斑白色。一条深深的伤疤从他右脸颧骨一直划到下颚，伤口闪现着诡异的暗黑光泽，使得这张脸仿佛饱经沧桑的岩石。
　　不时的，公爵用戴着皮手套的手握成拳头，抵在嘴唇上低声咳嗽。哈瑞知道，那是深及肺部的伤口引发的。父亲衣服掩盖下的躯体上，纵横交错着好几条巨大的黑色伤疤。和脸上的伤口一样，这些黑魔族大领督留下的伤口里饱含着诅咒，纵使枢机大主教的力量也难以驱除。
　　队伍凌晨起出发，从“哭泣壁垒”的定向空间门传送到霍图森王国塔德尔加王城，紧接着传送到凯隆城，又马不停蹄的踏上凯隆丁大道。经过四个多小时的跋涉，哈瑞只觉浑身酸软，大腿间隐隐作痛。
　　再坚持一下，现在离沃丁镇只有50多里了！他想，再有一个多小时就可以彻底休息，也可以见到珊朵拉妹妹了。
　　一年多没见，她是否依然瘦弱？马上就成年了，应该长高了不少吧。
　　越过树篱村小道的时候，伊莱特尔侧头扫了一眼，突然有点不安。他缓下马速，用锐利的细长双目疑惑地紧盯村口。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与他并行的卫队副队长格罗迪爵士也勒住战马。七级高阶武士、结实魁梧的壮年汉子腰间插着长剑。他一边问道，一边警惕地打量四周。
　　道路上空无行人。右侧是无遮无拦的草地和小土丘，几十码外有一片硬栗树林，浓密的树荫安静无比。左侧是一眼望尽的燕麦田，几个农妇在田间忙碌着，村口隐约可以见木塔上的警卫。
　　很正常的小村庄，没感觉有异常。
　　“有点不对劲，说不出来的感觉……”伊莱特尔吸了口气，“我似乎……闻到了血腥和死亡的……”
　　“敌袭！”他猛地大喊，同时以眼花缭乱的速度摘下长弓，搭箭、拉弦一气呵成。
　　示警声还未在空气中消散，弦声已响起，几十码外的硬栗树冠中，一个黑影惨叫着跌下。
　　格罗迪爵士只来得及抽出长剑，抬眼已看见一片弩矢从硬栗树林里嗖嗖飞出，却是射向后面。
　　此时，公爵卫队的战士们已迅捷反应：圣武士们竖起盾牌，将公爵、哈瑞、弗里戈法师护在中心；巨剑战士们向四周分散，挥动巨大的双手剑准备迎敌；游骑兵们张弓搭箭，准备反击。
　　十几枚弩箭被纷纷挡住和击落，无一漏网。
　　一枚绑着幽黑石块的弩箭突然“轰”地炸开，黑雾迅速蔓延，将整个队伍笼罩住。第二批弩箭从黑雾中呼啸穿来，大多数不射人却射向坐骑。几匹马中箭痛嘶起来。
　　一群灰袍人挥舞刀剑从硬栗树林冲出。伊莱特尔张弓射倒两个，其他灰袍人不管不顾，径直冲入黑雾中。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中，战士们冷静的结阵戒备。哈瑞手持巨剑，紧张的护在父亲身前。
　　德里特公爵没有抽出他的“炎炙”巨剑，只是端坐马上冷眼看着，一把将哈瑞从身前拽开。
　　身材高瘦、年过半百的高德弗里戈法师，依然红光满面、保养得当，头发不见一丝岁月痕迹。穿着精致的白色法袍，戴着尖顶帽，衣袍领口八道金线彰显着八级高阶魔法师的身份。
　　他高举法杖，法杖顶端的蓝水晶闪出一道夺目的亮光。“强效闪光术”驱散了四周的浓雾，一个个黑袍人现出身影来。
　　巨剑挥砍，羽箭攒射，兵刃相接，痛呼惨叫声不绝。短短一会儿，战士们就停下了武器，在他们面前已没有一个还能站立的敌人。
　　袭击结束得太快太轻易，让他们有点茫然。环顾战场，只有几匹马受了点轻伤。而这些灰袍人，甚至都没冲破外围巨剑战士的拦截。
　　这些袭击者除了一个中阶法系能力者具有少许威胁，其余都仅有初阶力量。以公爵卫队全部中阶以上的实力，几个人就可以轻松杀光他们。他们凭什么来袭击公爵？
　　八级高阶武士，卫队队长班尼迪扬克子爵下马查看片刻，他扭头对公爵叫道：“大人，是黑魔教徒！创世永生会！带队的是通缉榜上的杰勒米。”
　　德里特公爵灰蓝色瞳孔一缩，“保持警戒！他们不是来刺杀的，”他的嗓音低沉，略带嘶哑：“他们是来送死的！”
　　十几具黑魔教徒的尸体凌乱的倒着，鲜血汩汩流淌。此时，血液如被无形的火焰烘烤着，冒出股股红色薄雾，宛如活物一般蔓延爬行，从四面快速围拢过来。
　　一个个半透明的灵体在薄雾中忽隐忽现，扭曲疯狂的脸上发出恐怖的尖啸。
　　“小心！是黑魔‘灵魂血咒术’！血雾有剧毒！”高德弗里戈法师叫道，“还有，小心魔灵！”
　　班尼迪扬克子爵果断下令：“退后警戒！”
　　10名圣武士分开后退的战士们走到前列，举起武器：“神说，凡邪恶和污秽，必将被光明净化！”
　　一团团净化之光从他们的武器上点燃，闪耀出夺目的金色光芒。血雾在光芒照耀下滋滋消融，盘旋飞舞的魔灵一触碰到金光马上尖声惨叫，融化为袅袅青烟。
　　但还有大量血色薄雾向后退缩，虽然被净化之光逐渐消融，依旧包围住众人。
　　德里特公爵蓦然转头，死死盯着树篱村方向，神色阴沉——
　　那里，令人全身颤栗的巨大魔能气息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