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

　　不远处，那个经常在磨剑的老兵朝着叶紫笑吟吟的走了过来，一手端着一整碗的馒头，脸上的皱纹也好像被这微笑和风吹散了一般。
　　“年纪轻轻，不吃饭可不行。”
　　这个时候，大概也只有他还会找自己讲话吧。
　　叶紫其实有听人说过，说这位老人的精神有些不正常，现在看来，不正常的应该是他们才对吧。
　　自从上次认识他之后，虽然不常讲话，可每次遇见都有笑着打招呼，看上去，他也是脱离了群体的人，可能是因为年纪吧，所以才与被排挤的叶紫那么聊得来，至少叶紫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不用了，我不饿。”
　　的确，作为一个修炼者，饿，是很早以前就消失了的感觉，吃东西只是为了随时补充体力而已，倒是这个馒头，老兵的碗里一共才三个这样大的馒头。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那么畏畏缩缩的干嘛?”
　　叶紫只好笑了一笑，然后收下馒头放入口中慢慢咀嚼，有些甜。
　　“人吧本来都是一个德性，见不了别人好过。”老兵自顾自的说起话来，叶紫听得出来，他是想安慰自己。
　　“我活了这么久，才得出这么个结论，做人还是不要太出人头地的好，太出人头地就会……那个怎么说来着。”
　　“嫉妒。”叶紫适时的补充道
　　“对，对，对，就是嫉妒，还是年轻人懂得多。”老兵顿了顿，直直的面向朝叶紫投来的不怀好意的目光
　　“就好像这些人一样，他们见不了你好，所以就要害你，所以我说的没错吧，做人还是不要太出人头地的好。”
　　“但要是英雄又不一样了，如果是英雄的话，就不会忍让，他们肯定会把那伙人揍得满地找牙，他们就是要出人头地才好。”
　　“对不住啊，我不是说你不够英雄，我是说，我是说……”
　　“我懂。”叶紫善解人意的笑了笑，
　　“以前我就知道这个道理了。”
　　“您也被为难过?”
　　“没有，我是为难别人的那个。”老兵蛮不好意思挠挠头，露出一嘴的黄牙来。
　　“那个可真是真英雄，一个修炼者，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几个修炼者，他居然潜进了军营里当起了兵。”
　　“然后您就被教训了，因为您想为难他。”
　　老兵眯着眼睛，瘦长的脸上眼角的皱纹密集的挤到了一起，说不出是在笑还是在回忆。
　　一口馒头塞进嘴里，也不嫌太干了，老兵的目光放到了远方平原与天空的交际线。
　　看着老兵一双长满老人斑的手，叶紫突然觉得缺了些什么，
　　“老大爷，您的那把剑呢？”
　　“谁老了?”
　　老兵突然回头，老实说，叶紫都被他这突然的反应吓到了。
　　接着老兵好像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妥，一声不吭的转过去，便小跑着离开了，不一会，他就从另一个角落抱着一个长长的破旧白布包裹的东西过来了，叶紫估摸着，那布的年纪估计都比他大。
　　叶紫坐在这块大石头上，老兵走过来便小心翼翼的把旁边的泥土都打掉，然后又吹了口气，把灰尘给掉，做完这些后，老兵才把布包裹放在大石头上。
　　由于经常的摆弄，布的外观已经极为不堪了，就好像一张被撕成条状又强行拼接在一起的纸一样，随着白布包裹的一层层揭开，叶紫首先看见了一个色泽鲜亮的木质剑柄，接下来是同样光鲜亮丽的剑鞘，上面纹着一朵朵细细的梅花，庄重而不失典雅，看上去的确是大师之作。
　　“我可以看看吗？”
　　叶紫摸着剑鞘问老兵，老兵点了点头。
　　拔出长剑，寒光乍现，一股萧瑟之意顿时袭来，摸着锋利的剑刃，叶紫有种不赶快将手拿开就会被轻易切断的感觉，削铁如泥，叶紫想不到更多的词语来描述了。
　　剑是好剑，可惜，只是把普通的剑，叶紫尝试着将功力注入剑身，没有任何反应，这就意味着这把剑只是把做工很好的普通的剑，终究只是凡器。
　　把剑收入剑鞘，把它还给老兵，看着老兵看这把剑，叶紫觉得这不仅仅是看一把剑的眼神，真要说的话，他是在看自己的儿子，这样说都不为过。
　　剑虽然没有任何故事可讲，可这位持剑的老人，天天在营帐前磨剑的老人，在他的身上，一定发生过不少的故事吧，他也一定有着丰富的过去吧。
　　那么，他是真的吗？
　　叶紫给不出答案，但是由此，他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也有些问题，是关于李建东的，也许他能说出一些意料之外的话来。
　　“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什么您您您的，说你就好了，多别扭啊。”
　　“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老兵竖起耳朵听着，显然也很好奇叶紫会提出什么样的问题，
　　“假如，我是说假如，我顶撞了我爸，我该怎么办？”
　　“你爸?”
　　“我是说我父亲，爸就是我们那的方言。”
　　“方言啊，那还真是没听到过呢。”
　　“你说你顶撞了父亲?”
　　老兵疑惑的打量着叶紫，
　　“我是说假如。”叶紫不厌其烦的解释道，
　　“难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跑到军营里来?”
　　“不是我……”
　　叶紫一句话都没有说完，老兵忽然抓住叶紫的肩膀，拼命的摇晃。
　　“你必须要回去跟你那个，额，爸道歉！你必须离开这里，你要从这里逃跑！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现在跑还不算晚。”
　　老兵的神情莫名激动了起来，这让叶紫很是诧异，他从未这位看穿世事的眼里见过如此激动的目光，那根本就不是在看他。
　　“为什么？”
　　“三十五年啊！一待就是三十五年，我的父亲已经死了十年了，可是我都还没有回去看过，我家里兄弟姐妹七八个，如今也还不知道还活着几个，还活着的话，他们还记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个小弟。”
　　“既然你说能跑，那你为什么不跑回去啊？”
　　老兵松开了叶紫的肩膀，一把拔出长剑，高高的举起，剑身在暖阳的照耀下好像散发着万丈的光芒
　　“怎么能走?临走前我都答应好了的，我不闯出一片天下，不求得一官半职，绝不回去见他！”
　　“可是如今……”
　　老兵说着，摇摇晃晃的，身体突然向后倒去，叶紫连忙去扶，老兵却将叶紫的手推开，用剑充当支撑立在地上，
　　“可是如今，我已经行将就木，不但功名未就，父亲也早已经到了九泉之下，无缘再剑，只有这把剑！我一定要用这把剑来拜祭我的父亲，只有如此，我才能了却此生遗憾！”
　　老兵每一句话都声嘶力竭的喊出来，额头上的纹路激动的颤抖着，他高举长剑的手也微微颤抖着，叶紫不觉间便感到眼泪浸湿了眼眶。
　　这难以解释的感情，答案已于叶紫心中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