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结

　　初冬的早晨就那么寒冷了，没想到过了中午也不见得好转，这座城市的气候总是那么不近人情，不眠不休的风一阵一阵的扑在人的面庞，吹的人生疼，空旷的操场上不时有人快速奔过，鲜有人会慢慢悠悠走完这不短的路程。
　　教学楼三楼的走廊上，李建东正坐在靠窗子外边的长椅上望着视野中不多余百分之四十五的灰蒙蒙的天空出了神，那片挤在无感情的水泥栏杆和四楼走廊之间的狭小天空，连云朵都分辨不出了，还剩下什么呢？
　　李建东叹了一口气，白色的气雾便从嘴里奇迹般的冒出来，很快消失在他的眼前。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只记得是有人让他把所有考试完成后来这里等着，于是他就来了，现在想想自己果然还是太年轻了，第一次作弊就被抓了，不过这跟第一次也有很大的关系。
　　太入神了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来自窗外的目光和后门的动静，这是李建东对此次失败做出的总结，要是多有几次经验肯定就不会再被那么简单的抓到，那些“前辈”们就很少被抓到，不过他们肯定也有被抓到的时候吧，而且第一次居多。
　　也不知道学校在处理“前辈”们是怎样的，应该不会开除吧，大概，可是除了开除李建东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惩处的办法了，这大概也是因为他之前几乎没受过惩处的原因的吧，连续三年的就读初中的三好学生啊那可是。
　　李建东坐着的木质的长椅因为长时间的暴露在空气中而脱落了不少的红漆，走廊上不断的有人走过，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或是两个人，或是三个人，或者一群人，他们激烈的讨论着，谁都想把话语权紧紧攥在手里，少有人看见孤独一人坐在长椅上的李建东，就算看见了视线也会很快转移，他们谁也不认识这个倒霉蛋。
　　现在李建东最担心的就是考试作弊的事情被他爸知道了，虽然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传到家长那里去，那就是学校的责任，可是人就是那么奇怪，无论多么细微的可能性，只要能够想象到的，人们都希望它能将现实取而代之。
　　李建东微微坐起来了一些，将手攀附在那高度设计的很不合理的窗檐之上，窗户的玻璃为一层层白茫茫的雾气所笼罩着，李建东直接用手把雾气擦去以便更好的看清办公室里的情形。
　　透过那个被擦的干干净净的地方，李建东看到，自己的班主任正在来回的走动，侧着头，说不定正在与谁通着电话，年轻的脸上呈现着只有在委托别人办事时才会显现出来的不好意思的微笑，
　　肯定是在给我爸打电话吧。李建东没有理由不这么想，他嘴里呼出的热情很快又将李建东的视线给隔断了，他重新坐了下来，长时间保持着这种不舒服的姿势由使得人厌烦，而且他已经得到他想知道的答案了。
　　关于自己的父亲，李建东也解释不清为何自己这么惧怕他，虽然有时会严厉的呵斥自己，但是至少从来没有打过自己，所有自己应该算是比较幸运的吧。
　　可是，为什么？
　　从初中起，李建东的记忆里，父亲的形象就是面无表情的，或是严厉的，好像总是在干着非常辛苦的工作，在家里和李建东共同度过的时间就不多，多数时间都待在他自己的卧室，和李建东交流的内容也绝大多数是督促他的学习。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绝不仅仅是初中，从小学的时候就有这个迹象了，只是那时学习还不那么重要吧。
　　那还是小学的时候，有一天李建东的母亲突然抱着尚且年幼的妹妹匆匆离开了这间拥挤的老式装修房，李建东记得十分清楚，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他父亲头疼坐在床头抹眼泪。
　　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吧，从那时开始李建东父亲看他的眼神多了些什么，随时好像都在说着，你必须努力学习，只有这样你才算是没有辜负我，好像又少了些什么，具体少了些什么李建东也说不清楚，让人很在意却无法琢磨清楚。
　　所幸李建东在初中的表现一只都非常不错，所有，也正是如此，这次的考试失利才会让李建东如此害怕他爸的知道以后的反应吧，正是因为没有经历过才会对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惧。
　　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他也不会责怪自己，等等，又来了，这万恶的侥幸心理。
　　不知过了多久，班主任打开了厚重的木质门，伸手招呼李建东进去，他顺从的做了。
　　为了响应学校省电的号召，办公室里还没有开暖气，所以这条教室里拿来的木板凳坐上去也会和走廊上的那条一样冰冷吧，李建东不安的看着他的班主任，一位有名的师范毕业出来的老师，李建东这个班是她担当班主任的第二个班，她在上学时的成绩时也不怎么好。
　　这些都是她将给班上同学们听的，且不论她的教学能力如何，就凭她现在仍能专心致志的批改试卷以及那在女式黑框眼镜镜框底下不急不躁的瞳孔，李建东就觉得她绝对不是新手了。
　　办公室里的老师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被晾在一旁的感觉让李建东很是难受，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班主任现在就把他痛骂一顿，也许这样会好受一些。
　　希望审判快些来临，自己是不是与得知自己得了死刑的犯人有些许相似呢？
　　又不知过了多久，李建东期盼的时刻来临了，不过多少，有些不相似。
　　虚掩着的的木门被一把推到了墙上，发出打雷一样的声响，一个头发和胡子都乱糟糟的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李建东的父亲，他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停下巡视一番后，直冲坐着的李建东而来。
　　李建东感到有些不妙，不自觉的站了起来，脸上勉强的笑容掩饰不住他此时内心的慌张。
　　啪！
　　响亮的耳光。
　　李建东的手慢慢伸向渐渐通红的左脸，不可置信的目光直直看着前方。
　　班主任显然没有意识到会有这一幕的出现，连忙扑上来，用瘦弱的身躯将李建东护在身后，
　　“兔崽子！我辛辛苦苦工作，供你吃供你穿！还有房子给你住！啊！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啊！我今天就要打死你个兔崽子就当我没有这个儿子了！”
　　男子睁圆了眼睛，透露着一股与形象极为不符的凶狠。
　　他居然敢打我，摸着火辣辣的面庞，感受着传来的阵阵温度，李建东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场景。
　　男子拉扯着班主任，想要把她推开，班主任显然有些抵挡不住，办公室里其他的老师见状也围了上来阻止男子，狭窄的过道顿时水泄不通。
　　李建东的悲伤逆流成河，一股强大的委屈感席卷全身，不可抗力的回忆起过往的种种。
　　“好，好，供我吃，供我穿，还供我住！你的眼里从来都没有我！只有你自己！”
　　李建东握紧了拳头，愤怒的咆哮了起来，
　　“我知道的哦！你只是把明知道自己完成不了的事情加到了我身上，希望我来帮你完成罢了！你个懦夫！你以为这样就有用了？”
　　“你再说一句！我打死你！兔崽子！”
　　男人疯狂的挣扎了起来，但他穿过班主任肩膀的在空中乱抓右手始终没有碰到李建东丝毫，就在李建东的眼前。
　　“来啊！打死我！打死我就没人帮你完成你想做的了，你这辈子都做不到了，再说了，你不是很想验证一下我是不是你亲生的吗？我死了就可以验证了。”
　　李建东越说越大声，他父亲就越是挣扎，场面就越是混乱。
　　“够了！”
　　班主任失控的大叫，她的尖利嗓音盖过了盖过了其他所有声音传遍整间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