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呲啦！包装袋被拆开的刺耳声在安静的客舱内响起。
“呃呃！”卷毛猛地惊醒，从床上弹了起来。
“抱歉，吵到你了。”伊萨从袋子里掏出一个面包塞入口中：“正好，我刚刚领了早饭，过来吃点吧？”
卷毛翻身坐在床边，看着空无一物的地板：“我的鞋子呢？”
“我放进你床下面的柜子里了，味道实在有点大。”伊萨慢条斯理地咀嚼着面包：“并且我不建议你现在拿出来，影响咱俩的食欲。”
“那真是对不起啊，咱没有洗脚的习惯。”卷毛歉意地挠了挠后脑勺，拉开窗户的遮光板。
窗外是一片深沉的夜幕，黑暗笼罩着地面的景色，远处天空上一颗明亮的光球发出柔和的月光。
这颗光球便是天秤座的太阳，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依次在四大陆盘上空飘过，等到它完全进入炎之陆盘，便是这里新一天开始。而当它远离陆盘时，黯淡的光芒又让它成为夜空月亮一般的存在，倒也算是天秤座较为奇特的景色。
“这会儿还没天亮呢，你就起来啦？”卷毛掏出属于自己那份的袋装面包和保温餐盒：“真不愧是你，这么自律，要不说怎么你这么强呢······”
“不，我是被你的呼噜声吵醒的。”
“咳咳，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卷毛脸上的歉意更浓了，他一边拿出面包咬在嘴里，一边打开餐盒：“哇靠，居然是肉汤！是肉诶！”
“不介意的话我的这份你也可以拿去吃。”伊萨把他的餐盒推过去。
“诶？你不吃吗，这么香的。”
“不用，你吃吧。”
“那你总不能光吃面包吧？”卷毛起身准备去翻柜子：“我之前还从老巢带了些罐头出来，你要不要······”
“别别别别！”伊萨连忙伸手制止了他：“实话告诉你吧，我不喜欢这些肉，这份汤里用的肉和你那些罐头里的肉差不多。”
“你能闻出来这是什么肉？”卷毛惊讶地挑起眉毛。
“当然，毕竟我不是人类，鼻子会比较灵敏。”
“是吗，我还蛮好奇的······这不就是常见的家畜肉吗？”
“确实是家畜的肉，不过······”伊萨突然露出一副诡异的笑容：“你真想知道这是什么肉？”
卷毛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算了，我怕知道了我就吃不下了。你又不愿意花那些金币，我还得指望着我的罐头呢······要知道，再怎么低劣的肉，都不是我们这些穷人能随便吃得起的。”
少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你自便。”
早餐就在伊萨的细嚼慢咽和卷毛的风卷残云之下结束了，等到服务员前来收拾垃圾的时候，飞船外面已经亮起了晨曦的曙光。
“哇哦，奥兰多你快看，那是什么！”
伊萨顺着窗外看去，只见布满红褐色岩山的大地上，四列圆柱形的人工孔洞仿佛轨道般整齐排列在地面上。在这些巨型孔洞上，一座巨大的蛛型机甲正在缓缓行进着，六支钢铁构成的机械巨足尖端均为圆锥形，每一次巨足落下都准确地插入地上的圆柱形孔洞。而机甲的背部驮着一个巨大的圆盘，上面可以依稀看见许多建筑的轮廓。
“是个移动城市。”伊萨曾在书上看到过这样的庞然大物。
“移动城市？你的意思是，那个东西上面是个城？”
“没错，我们现在在天上，所以看不出那个东西有多大，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在它脚下看看，一定非常震撼。”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卷毛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座移动的钢铁巨兽：“地上那些大洞是干什么用的？”
“一方面是稳定落脚点，一方面是节省耗能。你看见的地上的那些孔洞，底部都有一个冲压发电机，能够将足尖落下的巨大势能加以转化成能量，再从足尖外附的充电板回馈给城市的动力系统，大大减少了动力的损耗。”
“······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确实是很棒的设计，事实上移动城市也可以脱离这些轨道进行移动，它们的足尖可以牢牢钉入地面和山壁，因此几乎可以胜任任何地形。”
“那他们为什么要建造这样的移动城市呢？”
“最开始设计出来是当做军用要塞或者战争武器的，不过后来也发展到民用用途上。例如著名的迈伊尼金属公司就有数十座移动城市，一体化执行采矿，冶炼，锻造和塑形工作，一座移动城市所容纳的设施足以让原料直接变成商品。此外还有很多商贸公司和学院也会建立在移动城市上，以此满足四处奔波的需要。”
卷毛转过头来，眼里满是崇拜的光芒：“哇你连这个都知道，怪不得这么强······”
“这和强不强没有关系。”伊萨解释道：“我只是平时喜欢看书，书里面写了很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如果你也经常花时间看看书籍的话，也会像我一样了解很多东西的。”
“是吗······”卷毛的语气突然有些落寞。
“奥兰多，你一定出生在富足的家庭吧。”
“嗯？为什么这么说。”
伊萨有些不解，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卷毛如此凄凉的面色。
“我呀，以前生活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是个被国家遗忘的地方。”
卷毛开始娓娓讲述起自己的故事。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得学会种地，学会做饭，学会照顾好自己，在粮食没有成熟的时候，我每天都要花上大半天的时间来寻找树果或者冒着危险去打猎，冬天还要收集柴火，因为不这么做的话，我或者我家里的某个亲人就会饿死冻死。”
真是悲惨的生活。
“······抱歉。”
卷毛摇了摇头：“其实我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在你们观赏书中精彩世界的时候，我却必须为了晚上能够有一口吃的而四处奔波劳碌······运气不好的时候，我可能连着两三天都找不到吃的······村子里每到饥荒时期就有人饿的发疯变成了堕鬼，我的父亲也是因此而死的。”
“真是遗憾······那······你有没有试过去镇子上打工呢？至少可以混口饭吃吧？”
“我试过了。”卷毛自嘲地笑了笑：“可我不是你啊，奥兰多，你长得又帅气，又这么强，还见多识广，到哪都是受欢迎的存在。”
他黝黑的手掌抚摸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似乎想要遮住他同样黝黑的脸庞：“可我只是个人类，一个连平凡都算不上的，低贱的人类。”
“你无需这样贬低自己······”
“这是镇上的人这么称呼我的。”卷毛别过头去，让伊萨看不见他的脸色：“明明都是人类，可是我在他们眼中连畜生都不如······也对，谁会需要一个没什么相貌，又愚昧无知的村夫呢？于是乎我只能去建筑工地，凭着自己仅有的一点力气干些体力活，最后终于赚到了几个银币······”
“至少你还是赚到了一些，总归是好事。”伊萨出声安慰道。
“啊哈哈哈哈哈······”
卷毛突然笑了，笑声里满是酸楚和苦涩：
“然后我在回村的前一天就被抢劫了，所有的钱都被抢走了······我两手空空地回到村里，两天后，我的母亲饿死了。”
伊萨没再说话，只是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难以呼吸。
“后来我就加入了土匪——既然别人可以抢我的，那我为什么不能抢别人的呢？可是我始终不敢杀人，因为我的母亲教导我不能为了自己的私欲杀害别人······你知道嘛奥兰多，我有的时候都挺恨我的母亲的，如果不是她教给我这些，我就可以理所当然的杀人，然后拿走他们的财物，养活自己的家人了。”
“······这么做是不对的。”
“那我活成这副模样就是对的了吗！”
卷毛的声音开始变得颤抖：“我真的好恨这个国家，明明还有那么多跟我一样不幸的人，可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和政府却整日沉浸在他们虚假的辉煌中，对我们的哀嚎充耳不闻，对我们的生死视而不见！”
伊萨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他感觉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我真的很想报复这个国家，如果我像你这么强，一定会组织一场反叛吧······可是我做不到······我累了，真的很累了，我不想再给自己增加任何负担了······”
卷毛转过头，伊萨清楚地看到他的眼中有荧光涌动，他就这么真挚地看着少年：“结果直到遇到你，我都没有杀过任何人······我果然不是个当土匪的料啊。”
“这说明你的良知还没有完全泯灭。”
“是啊，可是对我而言是好是坏呢？我只想老老实实地活着而已······如果不是经常去索伦镇进行净化，我应该早就被这些负面情绪腐蚀成堕鬼了吧。”
“我看未必，你其实挺坚强的······”
“告诉你吧奥兰多，如果这次我们真的赚到了钱，我就找一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建一座庄园，再回到村子里，把我的爷爷和妹妹也接过来——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
“会活着的。”伊萨拍着卷毛的肩膀：“一定会活着的，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谢谢，你真是个好人·······”卷毛揉了揉眼睛：“如果我是个女孩的话，说不定就对你以身相许了。”
“但你个大老爷们说这些感觉有点恶心······”
“是啊，真tm恶心。”卷毛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之前的落寞和愤慨早已消失不见。
窗外原本红褐色的沙土也已经变成了黄沙。远处，一座深蓝色钢铁筑成的镇子屹立在黄图上。
他们到达荒石岭了。
“好像没看见空港呢。”卷毛看向地下的镇子。周围是一艘艘型号不一的客船，大家都在争先恐后地在镇内的一片开阔地降落。
“这样偏僻的小镇确实不太有可能设空港。”伊萨皱眉道。
顺带他还偷偷瞟了一眼卷毛，对方的脸上已然看不见之前的沮丧，依旧是一副无所事事的平常脸。
就好像之前他所有的怨言，所有的愤怒都是幻觉。
没有合适的停泊点，所有的飞船不得不悬停在空中等候机会降落，伊萨目光所及之处就有十多艘飞船排列在空中。
“哎呀呀，看来我们还要等好一阵才能下船啊。”卷毛双手抱在脑后：“要不奥兰多你再去睡会儿？看你起的那么早来着。”
“好吧，到时间了叫我。”
“得咧。”
伊萨翻身躺在床上，心里却不断回荡着卷毛的说过的话语。
“明明还有那么多跟我一样不幸的人，可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和政府却整日沉浸在他们虚假的辉煌中，对我们的哀嚎充耳不闻，对我们的生死视而不见！”
这就是现实吗······
到底哪边才是现实呢？
他记得在浮岛上面的生活，是那种和谐美满，安居乐业的幸福生活。氏族里的族长和族人吃的是一样的肉，穿的是一样的绸；父亲可以无所顾忌地跟元老们开玩笑，元老们也可以当机立断揍他一顿；哪怕是身处不同氏族，大家也亲密地如同一家人一般，可以互相谈笑风生吹牛扯皮·······
但是今天他发现，这个世界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浮岛终归代表不了世界。
他第一次理解到了什么是贫穷。
他第一次理解到了什么是阶级。
他第一次理解到了什么是不公。
他或许也理解到了什么是虚伪和真实。
伊萨忍不住身上抚摸舱室的金属墙壁——
这样精密昂贵的飞船，它代表着这个国家的富裕和辉煌。但是当它穿行之时，上面的人可曾注意到，下方那些仍在苦苦挣扎的渺小人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