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浑天阁1

　　浑天阁在成夏京外约三十里，在一处下临大河的群山之中。虽然交通不便，但也是气势恢宏的大宫殿，若不身临其境，很难想象，人皇殿所代表的尘世帝王权势威严，与浑天阁相比，顿时矮了一截。
　　夏陆天地灵气虽然不均，但总量有恒，好比矿藏的日产量，每天不多不少，修真者们不把它利用完，其它生灵也会利用掉它，作为万物灵长，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天星灵气来自七曜，比较恒定，除非遮了天。而地脉灵气就不一样了，偏爱钟灵毓秀之地，也就是名山大川这类。夏陆修行宗派的名山洞府，都是重要的龙脉节点，而人皇的治所成夏京，说是风水宝地尚可，若论起龙脉节点，绝对没有这等规格。
　　人皇殿之所以无法与浑天阁相提并论，就是因为灵气环境的绝对差异。浑天阁本身就建筑在地脉灵气节点上，又通过护山法阵加持，对环境调和利用，将崇山峻岭变为如今的浑天阁，名列仙门正宗的修真界大门派。
　　“果然是世外神仙地啊！真难想象，这样的宝地会与成夏京近在咫尺。”
　　与国师并肩在浑天阁内游览了一会儿，人皇对浑天阁的历代经营十分感慨，他即位时间不长，如果按照修真界的规矩算起，人皇的品阶还要在浑天阁主之上，只不过他还接触修真界的内规不多，少有往来。
　　人皇也非常羡慕国师拥有的仙门传承，虽然仙门正宗之上更有大门派，但体验了这种神仙地的出尘和灵秀，立时觉得那金碧辉煌，描金嵌玉的皇城庸俗不堪。
　　“九天师兄，我尚未年至廿五，还不能进入任何一座宗派本山。”人皇也不清楚，为何浑天阁主会突然发动遁阵，将他带至浑天阁的本山。
　　“老朽已经等不到七日之后了。”九天丈人叹道。“倘若闭起山门，还有七日寿元之数，若是师弟焚表，搬请老朽出山，那寿元就立时如风中之烛，此刻身命已尽，就要灯枯油尽了。”
　　人皇大惊失色：“师兄，这……唉，师弟成了戕害你的罪魁祸首了！”
　　“天意难违，这与你无关，老朽已经安排好身后之事了。”
　　九天丈人引着人皇来到摘星楼，只见广场上已经聚集了许多浑天阁弟子，约莫有二三十人，都在楼前列队站着。
　　九天丈人和为首弟子交代了几句，便引着人皇直入摘星楼，人皇只感觉心中有愧，一句话也不说地跟着九天丈人来到摘星楼中。
　　摘星楼内和在外面看着截然不同，从外面看去，它是有屋顶的，但进了楼中便再也看不到了。在高阁的穹顶之上，有一座镶嵌在藻顶上的复杂法阵，背景是深不见底的宇宙，星团、星曜都是用无数的晶石镶嵌而象形，五曜更是五颗稀有的大块灵石镶嵌而成，显得格外突出。
　　历代先贤更用天文阵法，以五颗灵石为中心，构出了五曜地脉法则。
　　夏陆常说天地灵气是修真者之本，地脉自有灵气，而空中灵气又从何来？当然是自星曜而来。太阳自然是最主要的星曜，其次为月曜，再次为木火土金水，这些都是离大地最近的星曜，天上灵气就是这些星曜中地脉灵气穿破天极，投射在太极天的天地之间。
　　五曜地脉法则也是浑天阁不传之秘，在摘星楼穹顶能够为五曜灵气的强度增幅，锻炼修士更强的天星灵气吸纳能力，所谓“摘星”便是此意。
　　只可惜人皇修为尚浅，对眼前这些一无所知。
　　九天丈人笑了笑，为人皇讲解道：“阴阳九局乃是浑天阁的禁学，用之妨碍自身。但老朽寿元已近枯竭，因此生机断绝，也不怕什么妨己了。不过老朽也和师弟一样，对蛰仙之说想有所洞见，看看这个蛰仙出世，到底是福是祸。”
　　人皇想了一会儿，垂手立在一旁，不再劝说浑天阁主。九天丈人也不多说，很快就在穹顶之下摆开了阴阳九局的阵法。在人皇看来，阴阳九局单从阵法而言，并没有预想的那么惊天动地、神哭鬼号，只是有异于一般套叠圆周的复合阵法，是九宫方格的复合阵法。
　　九天丈人指着刚才布置下的书案，示意人皇将所见的一切都写下、画下，并叮嘱道：“站到阴阳九局外面，不要动，一会可能会出现阵法幻象，不用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只管画和记录，能记多少就记多少，千万不要进来。”
　　浑天阁主随手把自己手中的拂尘递给了人皇，接着袍袖一拂，产生出一股柔和的力量，不由分说，把人皇卷到了书案后头，自己只身入阵。
　　九天丈人站到九宫正中正位，从道冠上拔下剑簪，凌空一抖化为长剑，左手持了，在各宫方位上点出罡斗步位，都发出淡蓝玄光。又从腰间金鱼袋中取出一管玉笔，右手持了，开始法驾引导。
　　人皇在书案后坐定，左手搦笔，吃满了墨，右手按着草宣，注视着阵中的一举一动。阵中九天丈人已经开始颂唱，都是古语，同时手中玉笔开始在空中描画。人皇顺着笔法望去，依稀是在描画古代道字，他对这路古代道字并不熟悉，复临下来也是全然无用。
　　九天丈人渐入元灵合一的状态，随着颂唱的进行，先前在空中临画出来的古代道字开始具形发光，一个接着按照八宫属性在空中慢慢飘了过去，人皇心想：“这些必然是古代祭天之文，能感天动神，按照自有属性分门归类，且看生出什么幻象好了。”
　　五色幻字越写越多，有些飘飞入八宫之中，开始扭曲幻化为各色线条，还有一些漂浮徘徊，老修真者手中长剑凌空点出，点在这些游弋的幻字之上，将之一一点入各宫。这时各宫法阵中的线条轮廓开始能会意了。九天丈人颂唱之音渐渐高亢，玉笔画字效率强起来了，似乎八宫成局之后，再析字就顺畅了。
　　人皇眼中大有惊讶之色，有些线条轮廓，已经成型，他才意识到，是自己的反应慢了。连忙一口气排开八张草宣，按照线条轮廓，飞速地描画下来。
　　按浑天阁主的说法，阴阳九局是与天地间的伟力沟通，道字和语言都属于古代遗产，需要极大精力去导引，因此这些景象此刻只有人皇一人看到。
　　在人皇看来，阴阳九局所引导出的，分为图录和谶纬两种，人皇即位时间虽然只一年，道行不深，却精擅书画，长于记忆，不用低头便能用笔画下图录，迎合九天丈人引导天衍的节奏。
　　阴阳九局中幻化的第一局中，图录是一只人头鸟身的怪鸟站在树上，树下躺着一个头戴冠冕的王者。人皇并不能完全会意，心中暗想：“难道这幅图的意思是说，王者会死于传说中的九天玄女之手，那岂不是我被怪鸟杀死？”
　　人皇想到这里，微微一笑，笔走龙蛇，将这幅图录在草宣上绘就了，又在旁边加上一行注释，都是自己所解出的一些观点。他心功有成，绘图的时候可以眼不视笔，但要写字而非抄录，就要低头边想边写了。再抬起头来，见第一局中的幻象竟然微有变化，那人头鸟身的怪鸟双翼展开，嘴唇的位置画出形来，似乎张开了鸣叫。心下大奇：“我已经尸横就地，九天玄女娘娘为何还要开口说话，是宣读我的罪状么？我既然已经身死道消，那么我的罪状，念给谁听？再或者，她是在唱挽歌？”
　　他不敢再想，连忙去看第二局中的图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