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许

　　俗话说的好，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作为许家酒楼的掌柜，老许今天累的够呛，一大早就起来忙活到中午，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不过看着眼前整整齐齐装满的两大车货物，流点汗还是值得的，入秋以来老天没怎么帮倒忙，田里收成还不错，两车货物卖掉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虽然跟眼前自家人满为患的店里没的比，可好歹是自己亲手带人一起种的不是。
　　说是掌柜，其实没什么实际权力，大头全在媳妇手中攥着，店里伙计后面大厨加上门前的小二合计六七口人，媳妇说东，他们不敢往西，管理的服服帖帖。也许媳妇嫌弃老许杵着碍眼，于是将他赶往门前右侧自家摆的一个小杂货摊位，卖一些杂七杂八的零食和玩物，有时候老许连大门都进不去。
　　叹了口气，老许擦去头上的汗水，好在儿子很听话，没事老往自己这跑。
　　特意上去前跟两个相识的车夫各种叮嘱，路上一定要慢点，注意安全之类的，目送着两车相继驶出了青霞镇，老许才晃晃悠悠的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歪身看着店里忙里忙外的身影，其实当个空头掌柜不错。
　　这几天陌生的住客特别多，虽说镇子不大，但很热闹，不远十几里之外的地方天天打仗，青霞镇是离的最近的一个热闹小镇，也不归那俩交战之国管辖，有些官爷有事没事就会带着四五个彪形手下前来吃酒，自家酿酒可是一绝，喝了一碗还想第二碗，劲不大，吃再多也不耽误事。
　　这不三四个腰间佩刀的壮年男子刚从跟前走过进了店里，只是不知里面早人满为患，大汉们也不恼火，拎几壶酒就走，毕竟都是熟面孔，老许趴在窗户跟前偷偷往里瞄了两眼，嚯，满满当当。
　　虽然大多不认识，除了兵爷和连夜赶路的骡夫行商之外，有几桌陌生客人引起了他的注意，有一伙人占了两张桌子，他们五六个人穿着统一样式的华丽长衣，身前清一色的赤色长剑，虽未出鞘，可剑气森森，不太好惹的样子，旁边摆放着蓑帽蓑衣，看情况应该远道而来，另一伙则穿的杂七杂八，身前武器啥都有，喝个酒动静还整挺大，就很江湖人士了，儿子很喜欢这类脾性的，店里其它人也不敢说些什么，低头扒拉着饭菜，统一着装的那伙人估计忍受不了那乱糟糟的气氛，但是被一位明显属于领头青年的给拦着，几个人也就强忍不发。
　　就在这时，一阵刺痛传来，扭头一看耳朵正被媳妇揪着。
　　“让你好好的在外面招揽顾客，不好好看着摊位，你扒在窗户上干什么？”徐娘半老的媳妇还特意加重了手中的劲道。
　　“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赶快认错才是唯一的活路，结婚以来，最怕的就是这一捏捏肉被揪手中的滋味了，被治理的服服帖帖，私下跟许西试过，奈何儿子神经大条嘛事没有，老许特不服气。
　　但是不服气归不服气，还能咋地，跟媳妇打一架啊，打又打不过。
　　眼看老许乖乖的站回摊位之后，实际掌事的老板娘走到摊前，低头轻轻的对着老许说道：“今天店里人多，你赶快把这边收拾下，随我进去帮忙。你搁这儿扒拉了半天就没看出里面那一丝丝微妙的气氛？万一闹起来砸坏东西了是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老许连正眼都不敢看媳妇一眼，忍着耳朵传来的剧痛，快速收拾摊位。
　　对面卖各种编织物的老李扯着嗓门喊道：“哟，许大掌柜今天是遇到喜事了？这刚开摊就收摊，着急回家生孩子？”
　　余光看到媳妇已经走了进去，还在匆忙收拾摊位的老许一边揉着耳朵一边对老李说道：“别闹。”
　　“来喽，客官您要的烧鸡，新鲜热乎着呢！”店里小二扯着出了名的嗓子把菜端在了豪情万丈一脚踩在凳子上的粗髯大汉身前。
　　“剩下的呢，快些端上来，耽误了大爷的大事，有你们好日子过！”一手拿着烧鸡胡乱啃了几口，一手拎着酒壶就往嘴里灌，含糊不清的嚷道。
　　“好嘞，大爷您稍等，小的马上给您端出来。”小二转身就看到了刚走进店里掌柜，眼看老板娘在埋头算账，给掌柜递过去一个神秘的眼神，老许假装作没看到，快步走进了后厨。
　　平日里谁都欺负老许，连店里小二都跟自己不正经，堂堂一个大掌柜整天呆在门外看着摊位，太折面子了，晚上得趁儿子睡了找媳妇理论理论，老许暗暗下决心，虽然之前理论过无数次，媳妇总是不当回事，无一例外都无果而终，对面老李常常笑自己是天生当门神的料。
　　眨眼之间老许和小二俩人麻利的将酒菜给上齐了，老许累的不行，大早上的忙到中午，一口气还没喘匀，斜倚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忙里偷闲，斜眼打量着这些陌生的顾客。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五六个华服年轻公子哥呼吸匀畅面色红润朝气蓬勃，比邻桌那几个大老粗可强太多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打家劫舍的土匪似的，真是痞性难改，以后儿子可千万不能往这方面靠。
　　正在这时，为首的年轻人注意到掌柜正在看向他们，于是站起来缓缓走到老许面前，抱拳轻行一礼开口道：“掌柜您好，在下林牧芝，眼前这几位都是我的同门师兄弟，我们来自离这千里之遥的青云山青莲剑宗，此次前来有几件事情要办，不知可否打向您听一二，这是我师门令符。”说罢从衣物之中拿出一枚淡蓝色木制令牌。
　　老许在青霞镇摸爬滚打多年，虽说开了这家酒店短短十几年，平日人来客往的，什么江湖人士没见过，就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可这什么青莲的宗还真是没听说过，不过不碍事，有啥讲啥，于是将木牌赶快还与人家，开口道：“无妨无妨，公子言重了，老夫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力而为。”
　　“刚询问了下店里小二，奈何他好像什么都不清楚。”为首年轻男子边说，边悄悄的塞给老许一锭银两。
　　哟，懂事。
　　老许扭头看了下还在低头算账的媳妇，看来没被发现，抓在手里掂了惦，挺重，好像刚刚眼前的年轻人说还和小二询问过，他娘的，那小子绝对也收了不少，不能便宜他，虽然这些事都归媳妇管。
　　“啊，现在挺忙，您几位不是要在这里住好些天吗？等我忙完这一阵，找个地方您问个清清楚楚，我给您回答的明明白白，您觉得如何？”老许注意到又进来一队官爷，连忙跟眼前男子说道。
　　年轻人也看到了，此时他们也吃喝的差不多，反正都在这家店里住着，等会也无妨，这店看起来有些年头，老板肯定知道不少，对于上头交代的任务会有很大帮助。
　　于是抱拳道：“您先忙，我们出去转一转，晚上回来找您聊。”
　　老许连忙回道：“您客气了，应该的，应该的。”说完看到年轻男子带着一众青年从旁边上楼而去，老许便朝着几位官爷走了过去。
　　“好久不见好久，几位爷是来吃酒的吧，您看这风尘仆仆的，路上受累了。”老许谄媚道。
　　“哈哈，许掌柜好呀，不碍事不碍事，老规矩，六菜一汤，酒的话先来两坛垫垫底，解解馋。”边说边大马金刀的坐在刚腾出的位置上。
　　老许连忙过去和小二一块收拾桌子，此时旁边几位‘江湖大爷’自然也看到了，规规矩矩的喝酒吃肉，刚才的嚣张气焰瞬间全无，大气不敢出一个，这年头，谁是真的大爷，站一起比一比就知道了。
　　“拿来。”后厨门口老许伸着一只手对着小二说道。
　　“啊，拿什么？”小二继续装傻。
　　“不给点颜色是不是觉着酒楼不晓得谁姓是吗？”只是老许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小二愣了一下，麻利的从裤兜子里拿出一锭银子，丢给了自己慌不择路的跑进了后厨。
　　老许还没拿稳当耳朵就又被揪起来了，一只秀手伸向眼前。
　　“拿出来吧”自然是稍微闲下来的老板娘。
　　叹口气，老许只能认栽，把小二那锭银子放到了媳妇手中。
　　“没了啊”眼看媳妇的手一动也不动，老许想哭的心都有了，这什么世道啊。
　　“手快酸了哦，在酸之前还不拿出来的话，后果自负哈。”
　　老许无奈的拿出藏于贴身衣物之中的那锭捂得热乎乎的银子，哭丧着脸转身去收拾客人走后剩下的狼狈餐桌。
　　“哼，还想跟老娘玩藏猫猫，不知道老娘天生嗅觉灵敏吗，这些个宝贝疙瘩怎么可能逃得过我鼻子”一边亲吻了两下手中的银子，一边开心的拿钥匙打开柜台下一个上锁的铁箱，里面可都是留给儿子娶媳妇用的。
　　夕阳西下，忙碌了整整一天的老许终于有口喘气的机会，端着给中午那些年轻公子哥准备的饭菜，如约来到房门前，轻轻扣了两下，开口道：“贵客你们在吗，晚饭给您送上来啦，劳累开下门。”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年轻人都在，想起中午答应人家的事情，老许放下饭菜之后并没走，开口道：“中午您不是说过要问什么来着的？现在有时间，您尽管问。”说完呵呵一笑。
　　有钱能使鬼推磨，再说那可是不常见的银子，一壶酿酒才值几个钱，何况还是双份，腹中早就准备好对面要问什么问题的答案了，就算自己不知晓，一下午时间可不是白白浪费的，早润色了个七七八八，放眼整个青霞镇，还有谁能比得过老许我。
　　窗外太阳已落下很久，黑暗逐渐笼罩着青霞镇，家家户户火烛挨个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