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职业背锅人

　　玉林夜市在云都非常有名，或者说在全国都很有名，属于标准的网红打卡地。夜市在烧烤啤酒等常规配置外，以极负盛名的本地小吃，赢得了全国吃货们的一致好评。这样人流量巨大的地方，扩建就时有发生。
　　庄大地就赶上了扩建。夜市在步行街，他又要求走近路，从城北过去的出租车就不能直达，司机很怕背上宰客的恶名，很耿直地的挑了距离夜市最近的街区。庄大地需要穿过几百栋乱七八糟分布的待拆旧楼群。连接这些危楼的，是坑坑洼洼地的老水泥路和胡同间曲曲折折的羊肠小径。
　　算了，走过去吧。
　　还没有到夜市的黄金时间，庄大地一路过去也没有遇到几个人，倒是远远看到夜市招牌时，迎面过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小胖子。
　　一头飘逸的长发，戴了副黑框眼镜，身上很敬业地穿了一副电视里的灰白道士装，腰间挂了一块黑色的小龟壳吊坠，旁边挂了一个白布撑起的招牌，上面写了四个无边无际的大字：逆天改命。
　　庄大地一看这造型就认出是算命人。早几年老神棍带他全国各地刷江湖经验的时候，他有好几次也是这样的行头，不过他的道袍都是旧而不破，一尘不染，加上眉清目秀，绝对是仙风道骨范，眼前这货却油腻肮脏，不修边幅，很是猥琐。
　　小胖道士的近视也不知道是否有三千度，完全没有发现眼前这位绝对是一位道上的“大前辈”，在“咦”了一声之后，眼睛锁定庄彼得的额头：“施主，贫道看你乌云盖顶，印堂发黑，今晚定有血光之灾啊！”
　　“哦，怎么说？”什么年代了，还是这些没有新意的套词。
　　“施主怎么称呼？”不答反问是反客为主的常规套路。
　　“张强。”庄大地顺口胡诌。
　　“啊！你命里自带两张弓，一张射天狼，一张射女王。”
　　“从哪看出来的？”
　　“这不明摆着吗？张强，张强，左弓长，右弓强，不爱战场爱女王。”
　　庄大地终于有点吃惊：“拆字水平一般，不过在听到‘张强’这样的土味名字三秒后，就能直接上江山美人的套路，还句句单押，有文化有情怀，有温度有湿度，比那有嘻哈还是说唱啥的强多了，也算值回票价，只不过……”
　　“不过啥？”
　　“哥不叫张强。”庄大地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套路得逞的笑意却藏也懒得藏。
　　小胖道士想不到今天遇到的第一个客人就是来砸招牌的，反应也是奇快，淡淡一笑：“假作真时真亦假。‘张强’虽不是你真名，但冥冥之中的天机让你此时此刻说出这个名字，自有深意，贫道据此铁口直断，得出的依然是你的本命。”
　　“牛逼。”庄大地觉得这小子有点意思了。这时忽然有一阵微风吹脸而过，他感觉有沙子进眼，于是揉了揉眼睛。
　　小胖道士立即道：“天风过眼，万物归元。刚刚贫道已经用法力打开了你的天眼，有没有感觉看世界的方式忽然变得不同了？”
　　“让您失望了，并没有。”
　　“不急，你很快会发现天眼的作用。当今之世，妖孽横行，吾道正孤，少年人啊，拿起你的神弓，追随贫道的脚步，一起除魔卫……”
　　“别喂了，这是相金，回见吧您。”庄大地哈哈大笑，豪爽地扔下张一元大钞，扬长而去。
　　小胖道士也不嫌弃，抖抖小票，还附送了背景音乐：“施主你大胆的往前走，往前走啊，莫回呀头，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呀……”
　　小样，以为说个假名可以调戏贫道了？学算命的，那都是套路套套路，套个几十条路跟玩儿的一样。
　　小胖道士很有些得意，猛然想起一件事，暗说不好，正要去追庄大地，无意抬头，发现一个黑点在眼睛里由小而大，最后变成一只高跟鞋。他赶紧朝就地一滚，高跟鞋掉到地面，坚硬的金属鞋跟在青石地面上砸出一个大坑，火花和碎石飞溅。
　　尘埃落定。小道士觉得自己额头上粘乎乎的，伸手一摸，借着路灯一看，满手的鲜血，显然是刚刚被高跟鞋擦破了皮。
　　听到动静的庄大地回头。
　　两个人六只眼，大眼瞪小眼。
　　死一样的寂静……
　　“高人，你刚说有血光之灾的是我？”
　　“要不是贫道提醒，你刚刚已经……”小道士话说了一半，摸了一下腰间的龟壳，神情忽然变得很诡异，拔腿就跑。
　　“喂，说清楚再走啊！”庄大地手快，一把将小道士的道袍袖子拉住。小道士像是遇到瘟神，回头反手一划，一道白光闪过，割断袖子，随即脚下像是生出弹簧，一步跨越6米的距离，飞窜到胡同口。
　　“啊……”下一秒，胡同口的小道士爆出一声惨叫。一辆没有开灯的面包车，好死不死地正好从胡同对面开来，拦腰横撞了过来，小道士空中转体3600度，在空中盘旋半天，最后惨叫着摔倒在路边，手握的匕首甩出老远。
　　肇事的面包车没停，反而继续加速，瞬间消失在胡同口。庄大地想了想，决定还是先救人，走过去扶小道士：“高人，你没事吧？”
　　“别碰我！”小道士一把将他推开，好容易挣扎着站起，回头看向庄大地，鼻青脸肿，眼睛里却饱含热泪，“尼玛，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有多少仇家？”
　　“帅成我这样，已经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怎么会有仇家？”庄大地很无辜。
　　小道士咬牙切齿道：“见面到现在才十几秒钟，我都帮你背了两口黑锅了，你还敢说你不知道？”
　　什么黑锅？
　　这时楼顶一扇窗户打开，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探头看了一下，惋惜道：“啊呀，砸歪了，可惜了一千万！”
　　什么一千万？
　　“咯吱！”轮胎抓地声中，面包车又出现在胡同口，车上一个西装革履的秃顶中年男子探头出来，叫道：“姓庄的，你死了可别来找老子，有人出一千万买你的命！”发动机轰鸣，面包车像脱缰的野马，朝庄大地凶猛地撞了过来。
　　靠！果然都不是意外！庄大地愣了一下，随即破口大骂：“哪个龟儿子这么缺德，居然给老子标这么低的身价？”
　　“车都撞过来了，是关心身价的时候吗？”小道士很无语。
　　“这你就不懂了……”庄大地话说一半，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等看到小道士腰间黑龟壳时，猛地眼前一亮，想起某种可能性，嘿嘿一笑，改变躲闪的主意，迎着朝高速行驶过来的面包车扑了上去。
　　“不要啊……”小胖道士果然大惊失色，赶紧去拉他，不料脚下一滑，越过庄大地朝面包车，一屁股撞了上去。
　　“轰”人车激烈相撞。
　　画面惨不忍睹。
　　小胖道士还站在原地，不过发髻已经断裂，长发散开，嘴角流血，最醒目的是臀部的道袍已被撞碎，露出了白花花的屁股，而高速驶过来的面包车，竟被他一屁股硬生生将保险杠被顶弯，车子倒飞着出了胡同口，摔了个四轮朝天，还陀螺一样原地高速打转。
　　面包车司机被吓坏了，爬出车子，连滚带爬，一眨眼已经消失在胡同口。
　　“想不到真有背锅侠这种伟大的职业，哦不对，现在人家叫职业背锅人了……”望着小道士的惨状，庄大地终于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
　　翠花，上酸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