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章鱼

　　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占城人民依依不舍地把中国贵宾送到港口，郑和率领舰队朝真腊国出发。
　　占城王为了表达谢意，硬往宝船上塞了很多礼物，珠宝玉石当然不在话下，还有水果、海鲜等当地特产。
　　铁牛可真是大开眼界，这批海鲜不仅种类繁多，而且个头都不小，有两尺长的龙虾，海碗大的螃蟹，手臂粗的海参……“长到这么大可真是不容易，估计得十年八年吧！吃了还真是有些可惜，但不吃又留着干嘛呢？总不能一股脑地把他们倒入海中吧！我可还没有迂腐到无可救药的地步。”铁牛心中想道。
　　“在想什么呢？”郑和问道。
　　“哦！我在想这么多的海鲜一时半会儿可吃不完，总不能每顿都吃龙虾螃蟹吧！”铁牛敷衍道。
　　“这好办！虽然其他方面我不如你，但是要论起吃来，我还是有点经验的。”郑和笑道，“全部用水箱养起来，想吃就让厨师现杀现做，相比用冰块冷藏，这样吃味道更加鲜美。”
　　“这倒是个好办法。原先我只佩服你十分，现在我可是十二分佩服了。”铁牛不忘恭维一句。
　　两人哈哈大笑，兄弟加战友的情谊尽在一笑之中。
　　宝船无所畏惧地踏浪前行，郑和与王大人在船头摆好棋盘开始厮杀，铁牛独自一人欣赏着海景。绚丽的火烧云把海水映得一片通红，白色的鸟儿在海面自由盘旋，船头适时出现了几只海豚，时而跃出海面，时而潜入水中，像是在给宝船引路。铁牛差点就忍不住跳下海去和他们一起玩耍，可又怕惊吓到他们，只能在船上羡慕不已。
　　“将！郑大人，认输吧！”王大人笑道。
　　“悔一步行吗？”郑和可怜巴巴地问。
　　“那可不行。”
　　“就一步。”
　　“半步都不可以。”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
　　铁牛暗自好笑，这就是威震天下的大明水师巡阅使吗？怎么跟村里下棋的老大爷一个德性呢？赶紧上前解围，“吃饭了，散了吧！”
　　晚餐很丰盛，主角当然是海鲜了，铁牛吃了三个大龙虾和两只螃蟹。中国美食名扬天下，厨师把海鲜做得很美味，他甚至都不想念那甘甜可口的青草了。
　　“天呐！”郑和忽然一声惊叫，“铁牛王，你怎么把龙虾壳给吃了？”
　　“我这叫做物尽其用，只有这样才能充分利用他们的价值，一点也不会浪费。”铁牛理直气壮。
　　“此话怎讲？”王大人诧异地问。
　　“龙虾壳富含钙质，适当地吃一点对身体很有好处。”铁牛一本正经地说。
　　“是吗？那我也尝尝。”郑和张嘴一咬，“哎哟！”只听一声惨叫，门牙都崩裂了。
　　王大人忍俊不禁，幸好自己慢人一步，否则也要吃苦头。
　　铁牛哈哈大笑，“郑大人，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这可不像是你的行事作风啊！”
　　“搞了半天，原来你在捉弄我？”郑和一脸幽怨，先是被王大人将了一军，现在又被铁牛王耍了一把，我们还能不能愉快的做朋友？
　　“是我的不对，我给你赔罪。”铁牛双掌一搓，坚硬的龙虾壳变成粉末簌簌而下落入杯中，斟了一杯酒递给郑和，又倒了一杯给王大人，笑道，“这样吃才不会有事。”
　　吃完饭，三人泡上一壶香茶，然后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直到过了戌时才各自回房睡觉。
　　铁牛练了两个时辰的纯阳无极功，对自己的进境还算满意。夜已深沉，除了海浪声宝船一片宁静。忽然，船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虽然声音极其细微，但还是瞒不过铁牛的耳朵，以他现在的修为，方圆十丈之内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了如指掌。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铁牛心里有些纳闷，走出房间一路寻找，最后来到了厨房，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厨房设在宝船顶层的最后面，靠海的那一面有两个大窗户，方便排出油烟。占城王送来的十几箱海鲜全都放在这里，地上有两道很粗的湿痕，从窗户一直延伸到水箱，像是脚印但又不能确定，就是铁牛自己也没有这么大的脚印啊！他又四处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水兵们正在睡觉，这个时候不应该劳师动众，有什么事白天再说。
　　第二天一大早，厨师慌慌张张地前来禀报，“郑大人，昨晚厨房进去了小偷，丢了不少海鲜。”
　　郑和治军严谨，不得允许水兵绝对不敢偷吃偷拿，既然发生了这种事情，肯定是要调查清楚。
　　“是不是你自己记错了？你把昨晚的情况详细说一遍？”郑和虽然在铁牛面前总是嘻嘻哈哈没有半分架子，但在下属面前还是很严肃。
　　“我没有记错。”厨师非常肯定，“昨晚我离开厨房时正是亥时，我每天都是这个时候下班。几位大人喜欢吃海鲜，所以我很用心地照料他们，每天上下班之前都会换些新鲜的海水，再把数量点算清楚。今天上班时我一数发现少了两只龙虾，一只螃蟹，一只海参。”
　　铁牛问道：“每天下班之后你都会锁好门窗吗？”
　　厨师一听慌了，赶紧跪下请罪，“因为厨房没有什么重要的物品，所以我只是把门窗关上却没有上锁，请铁牛王郑大人恕罪。”
　　“这不是什么大的过错，以后你多加注意就没事了。”铁牛笑道，“我现在有点饿了，你去做饭吧！”
　　郑大人铁面无私，铁牛王平易近人，传言果然属实。厨师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返回厨房开始自己的工作。
　　“其实昨晚我也发现了厨房有动静，今天厨师就说少了几个海鲜，这两件事肯定有关系。”铁牛若有所思，“到底是谁干的呢？没有命令水兵们肯定不敢偷吃。如果是海鸟，门窗紧闭根本进不去，而且也没有这么大的力气制服这些生猛海鲜。这件事情有点古怪，我建议舰队在此休整一天，晚上我在厨房埋伏，如果那个小偷还敢来偷东西，一定会人赃并获。”
　　“我同意！”郑和点头说道，“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竟敢如此胆大包天。”
　　吃过晚饭，铁牛早早地来到厨房，先让厨师提前下班，然后伏在桌子后面耐心地等待。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雪白的月光透过窗户将厨房内照得一片明亮。
　　到了子时时分，外面船壁上传来了声音，跟昨晚听到的一模一样，好像是指甲划在桌面上，非常的刺耳。不一会儿又听到“吱呀”一声，窗户从外面被人推开了。
　　一团粉色的东西从窗口爬了进来，它的上半身已经进来了一大截，可下半身却还在不停地往里爬，终于它的身子全部进来了，月光下出现了一个庞大的影子。
　　铁牛数了数，它有八只手，每只手都有六七米长，不停地在空中挥舞着，好像一个巨型蜘蛛精。“自己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可这东西倒是从未见过，到底是什么怪物呢？”铁牛心里不停地寻思。
　　那怪物七手八脚地朝水箱爬去，动作很快，看着这些美味的海鲜，它的口水都流了出来，几只手停在空中似乎在举棋不定。“我可真笨，这些都是我的囊中之物，随便吃哪一个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想那么多干嘛？真是自寻烦恼。”它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道。
　　怪物用两只手趴在地上，两只手扶着水箱，剩下的四只手全部伸了进去，抓起一只龙虾用力一拧，两尺多长十多斤重的龙虾就头尾分离了。它急不可耐地将虾尾塞入嘴里一顿狼吞虎咽，口中还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好像小孩子在嚼豌豆。它其中的三只手好像长了眼睛，此刻正眯成了一条缝，铁牛可以想象得到它现在应该很开心。
　　果然，那怪物把虾尾吞下后眉开眼笑，连声称赞：“真好吃，真好吃。”长手往后一扬，龙虾头准确无误地从窗户中飞了出去。它拍了拍肚子似乎意犹未尽，伸手又朝一只螃蟹抓去，“这个季节的螃蟹膏肥肉多，味道简直美极了。可惜的是少了一瓶好酒，这里的主人太没品位了。”一边说一边摇头，心里很是遗憾。
　　幸亏美酒都放在酒窖里，否则又让它得手了，吃了我的东西不打紧，还嘲笑我没有品位，太不厚道了。铁牛越想越是郁闷，走出来大吼一声：“住手！你这个小偷，这下还不人赃并获。”再不出来阻止它，损失只会越来越大。
　　怪物大吃一惊，想不到这么晚了竟然还有人在这里，但它很快就若无其事了。虽然做贼的确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可是它已经习以为常，又不是第一次，怕啥？“你不知道打扰别人用餐是很不礼貌的吗？”它用手上的眼睛瞟了一眼铁牛，显得很恼火。
　　铁牛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板着脸说：“你偷我的东西吃，还怪我打扰你吃饭，讲不讲道理呀！”
　　怪物嚣张地说：“我章鱼保罗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和我讲道理，我也不会和别人讲道理。”挥舞着手臂就朝铁牛冲了过来，两条缠住了他的头，两条缠住了背，还有两条缠住了脚。
　　“章鱼？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是了！它是一味中药，医书上有过记载。”铁牛想起来了。书上描述说章鱼生活在海中，喜欢吃龙虾螃蟹，遇到危险还会喷出黑汁，但寻常章鱼只有几公分长，而它的体型却这么巨大，足足有六七米长，难道是成精了吗？
　　保罗把铁牛紧紧地缠住，一边发力收紧一边哈哈大笑，“我现在给你上一课，以后走进别人家餐厅时一定要记得敲门。”可它好像忘记了一件事，这个餐厅原本就是这条水牛的，自己才是不速之客。
　　铁牛觉得身上好像搭了几根湿布条，又腥又臭还粘粘乎乎的，这让有一点小洁癖的他很是不爽，抓起章鱼的一条手在铁角上一刺，顿时就断了一条。
　　保罗疼得一声大叫，从口中喷出一大股黑色的液体，怪手也纷纷从铁牛身上松开。
　　铁牛看到这一团黑汁，心想有可能是毒水，虽然不惧怕它的毒性，但弄脏自己的头发又要再洗个澡，这么晚了实在是太麻烦。他把身子往旁边一闪，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强劲有力的黑汁
　　贴着脸颊射了过去，把一堆碟子碗筷全打翻了。
　　趁此机会保罗逃到了窗户边，顺手把橱柜上的几把菜刀叉子朝铁牛丢了过来，紧跟着“扑通”一声遁入海下，一转眼就不见了。
　　铁牛出了厨房从甲板上纵身一跃，跳入海中紧追不舍。比赛游泳？我铁牛可没怕过谁，双掌往后一拍，庞大的身子犹如一条灵活的小鱼往前疾射而去，不一会儿就追上了章鱼。
　　保罗挥舞着长手奋力划水，领教了铁牛的厉害后它的一门心思就是逃跑，谁知这条水牛阴魂不散又跟了上来，无奈之下只得故伎重施，转身喷了一团黑汁，借着这股力量往后弹射出去。
　　铁牛身边的海水变得漆黑一片，赶紧双臂一划离开黑水区域。他一边往前游一边仔细寻找，追了一里多路却没发现章鱼的踪影。想不到这家伙溜得倒是挺快，不愧是做贼的出身，我就是把大海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你揪出来，铁牛那股不服输的脾气又上来了。
　　前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珊瑚礁，在水中散发出五光十色的光芒，许多小鱼小虾在附近游来游去。珊瑚礁上似乎有个眼睛微微眨了一下，立刻又不动了，虽然只是刹那间的变化，但还是逃不过铁牛的火眼金睛。“这不是那只章鱼吗？想不到这家伙还能变幻颜色隐藏身体。”他心中一乐。
　　保罗那只败露自己行踪的眼睛狡黠地盯着铁牛，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其实你不应该叫保罗，应该叫宝气，想玩是吗？那我就陪你好好玩玩。铁牛靠近章鱼身边，口中自言自语道：“这个小偷躲到哪里去了呢？”往前一步大脚重重地踩在它手上。
　　保罗虽然疼得呲牙咧嘴，可它既不敢叫出声来也不敢躲闪，只能在心中暗暗叫苦：“这个瘟神可真是令人头疼。保罗加油！一定要坚持下去。”
　　铁牛心中暗笑，伸了个懒腰气喘吁吁地说：“追了这么久，好累呀！先休息一会儿。”庞大的身躯往章鱼头上坐去。
　　这要是坐实了还不把我给压成一团肉饼啊？保罗再也忍不住了，高声求饶：“水牛大哥，别坐，别坐，我认输了。”把身体从珊瑚礁上伸了起来，几条长手像海带一样在水中舞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偷你的东西吃了。”
　　终归还是我赢了！铁牛哈哈大笑，“你怎么知道我的船上有海鲜？”
　　保罗哭丧着脸说：“那天我在海中游泳，看到船上丢下来很多龙虾螃蟹的内脏，这是我最喜欢吃的，于是我把手牢牢地吸在船底，等到晚上就爬上来偷吃。”
　　铁牛故作凶狠地大吼：“那你知道错了吗？”
　　保罗低着头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偷窃是一种很不光彩的行为，也可以说是犯罪。”铁牛严肃地说，“你要是饿了就要通过自己的双手……不是，通过自己的四双手去获得食物。不劳而获的人是最可耻的，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保罗拍着胸脯保证，“我再也不做小偷了，下次我就去抢别人的东西。”
　　铁牛差点晕倒，强盗比小偷更可恶，这家伙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眼睛朝它一瞪，“偷也不行，抢更加不可以，只能靠你自己的劳动去获得食物。”
　　保罗傻眼了，这还让不让人活啊？但它不敢反驳，只得点头答应。
　　铁牛摆了摆手，“你现在可以走了，记住我说的话。”
　　保罗用四只手做了两个抱拳礼表示感谢，然后舞动长手朝远处溜去，瞬间就逃得无影无踪了。
　　宝船上，郑和还在耐心地等待。铁牛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说到如何戏弄保罗时还是忍俊不禁。
　　“章鱼我经常见到，可最大的也就一米来长，像你所说的巨型章鱼倒是没有见到过，早知如此我也躲在旁边开开眼界。”郑和觉得很遗憾。
　　“那家伙又腥又臭，有什么好瞧的？”铁牛是一脸的嫌弃。
　　“你说得也有道理。”郑和笑道，“马上要到真腊国了，那里有个很著名的寺庙叫做吴哥窟，到时我陪你去看看。”
　　“好啊！我现在去休息，到了你就叫我起床。”铁牛回到房间倒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