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石定轸心中考虑清楚，当下也不再隐瞒，将如何认识郑经，郑奎又如何看到金翅喙凤蝶被‘五轮血灵符’所伤，再到街头遇到郑经尾随而至。石定轸干脆利索，大约花了半柱香的时间，将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老妇人见他说完，对旁的不在意，却对周小婉刻意问了几句。
　　“照你所说，那金蝶是自愿跟随你的小婉姐姐回家？未使旁门手段。”老妇人追问道。石定轸道：“正是！两只蝴蝶而已，还需要怎地？”老妇人咧嘴一笑，复又正色道：“既然你今日是为寻仇而来，老婆子便求你一事。”
　　石定轸口舌张开，有些发蒙。老妇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对他的神态却清清楚楚，道：“四郎与我那孙儿有错在先，老婆子便舍了这张老脸，请你放过这一段，不要再找他们的麻烦。当然，我也不想平白让你罢手，便与你三粒‘月影流光草’的草籽做赔礼。你看可好？”
　　“？？？”石定轸不光头脑发蒙，简直快要傻掉了。这个结果简直出乎他的意料。
　　“啾啾---”，画眉鸟儿轻叫了数声，小脑袋在老妪脸上蹭了又蹭。
　　老妇人轻‘噢’了一声，像是才想起什么，道：“我这‘月影流光草’倒也不是寻常之物，你只需佩戴在身侧，平日里吐纳调息定会有所助力。现在我也不多说，日后你自然知晓。老婆子与乾鱼观的诸位道友有些渊源，你这小子既然是他们的再传弟子，我便再送你一个‘玲珑结’，权做善礼。”
　　老妪自说自话，伸手从床角拽出三根‘月影流光草’的叶茎。掌分三山，指叠经纬，三根纤草如走马灯般在她手中翻转。只见她双手越结越快，渐渐看不清原有轮廓，屋内的光线状似被她吸引，点点光霞凭空而生，纷纷投入她的手掌范围，隐没不见。
　　“天道乾阳，地门坤阴。夫复玲珑，阴阳相续。结！”老妇人猛然双手相交互握，用力向中心一挤。石定轸不明就里，只能旁边看着。近日连番遇到稀奇事，陡然觉得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往日里在山中却有些孤陋寡闻了。
　　老妪额角微微见汗，显然用力甚巨。她双手缓缓摊开，一只半寸大小的银色草结出现在掌心。草结紧致密实，被她勾连纵横结成罐状形态。表面染着乳色微光，正在脉脉而动，看上去形似活物。“去---”随着老妪一声轻斥，草结悠然自她掌心飞起，仿佛被无形的手托着来到石定轸面前。
　　“这---”石定轸心中犹豫。看着这草结甚是神奇，可是此前与她并无交情，忽然弄个莫名其妙的东西放在身边，心中始终觉得古怪。只是看老妪方才郑重的样子，也不好多问。
　　“啾啾---”，画眉鸟儿又起叫声。老妪听了嘿然一笑，道：“你倒是谨慎，想不到我千老婆子送人东西还要这般作难。既然东西已经送出，便再说上几句，如果你还迟疑，就当老婆子枉做小人。”
　　石定轸双手抱拳道：“小子心中却有疑惑，不知老人家为何如此？按说我与郑经有些过节，即便你拿了我，那也是理所应当。”老妪摇了摇头，落寞着道：“我郑家虽说不是什么世家豪门，却也知因果循环之理。倘若今天非要拿了你，不是不能，实非我之所愿。儿子有错，老婆子只能竭力补救，消灾弥祸---‘月影流光草’的种子我已放入这玲珑结内，若是你不喜欢此物，我也不强求于你。老婆子好清静，此处已经无事，你自去吧！”老妪语声透着疲惫之意，淡淡的说着。
　　草结在石定轸面前微一沉浮，像是要被老妪收回，却被石定轸一把抓在手中，口中道：“多谢老人家厚赐！我这便走了。”他心中转过念头，以这老妪的身手，十个小贼也是灭了，犯不着为此大费周章。况且只是个草结而已，虽然透着古怪，但是小贼不信自个儿连个死物也对付不了。
　　石定轸朝老妪躬身一揖到底，千老太太坦然的受了。既然已经拿了郑家老太太的好处，他也不再寻郑经的麻烦，沿着原路退出郑府。“赶紧去找那兹提传话，办完事就去衙门瞅瞅。若是张富生无事，我正好回去熟悉军营诸般事情。”
　　石定轸绕过县衙，就看到一户高门大院独自毗邻，与周围最近的建筑都在五丈开外。府门飞梁拱柱，雕马驻石，比奥鲁府的规模还盛三分。府门外，十六名兵丁一字排开，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只是有一溜排着三十几人的长队，从门房延伸而出，蒙、汉、色目各色官员恭恭谨谨的候着。远远的，还有一堆仆从侍卫，挑着各色的礼盒跳着脚朝这边瞅着。
　　“诸位大人请了---”门房外站着一个绯衣仆人，乐呵呵冲着排队的拱了拱手，“我家大人方才回府，一路车马劳顿，让我告诉诸位大人知晓，从现在起只能再见十位客人。后面的诸位就别排了，明儿请早点来。”
　　石定轸走得近了，只见那说话的人矮墩的身材，虽然是仆人的衣衫，却是浑身珠光宝气。腰缠金丝软带，手指上红蓝宝石的戒指又带了两枚，胸前挂着南珠颈坠，显然在府上地位不低。
　　听到这仆人装扮的人说话，队伍中顿时传出窃窃之声。排在十名以内的官吏表面不动声色，却在心中暗自欢喜。后面的官吏有些不甘心，秋水望穿似的在后面瞅着，其中一个高瘦的官吏跳将出来，高声叫道：“我们在此已经等候了三四个时辰，还请管事向镇守大人说项，使大人知道我等的诚心。我们不敢耽误大人功夫，只是想在年节前看上他老人家一眼，说说话就走。请管事辛苦一趟，若是大人突然改了主意，我们必然不会忘记管事的辛劳。诸位大人说是不是？”
　　“不错，不错，我们既是如此想的---”
　　“这位兄长实在是说出我辈心声，确实如此---”
　　“还请管事通禀一声，好让大人知道---”
　　高瘦的官吏一带头，等待的众人轰然应了。
　　绯衣人一抿嘴，脸上的肉褶轻颤，道：“各位大人实在是为难小人了。也罢，这天寒地冻的大家都不容易，我家大家慈悲心肠，想来会知晓大伙的辛苦，那我这就再跑一趟？”面上挂着笑意，管事向众人一拱手，转身施施然向府内而行，身后自然响起阵阵恭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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