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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云轩在踏上山顶的那一刻，平生二十年的记忆就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一时间苏云轩有些恍惚，自己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走过了千百年岁月?自己为何会未死，这片荒原又是哪里，戚思霭和李道泽兄妹怎么样了，师尊又是如何……诸多疑问源源不断地涌现。
又或许，一切都以化作了黄土一抷，早已消散于时空中，再难寻觅?
苏云轩心绪大乱。
青衫客似乎洞察了苏云轩的心声，背对着苏云轩轻声开口：“不必担心，身处此方天地中，万古长空只一瞬。”
嗓音温醇，使人莫名的安心。
苏云轩点点头，双眼正逐渐变得正常，此刻抱拳一拜：“谢过前辈救命之恩。”
青衫客转过身，而后苏云轩看见了一张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的脸。
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那青衫客摆手道：“你已死，并未复生，何来救命一说?”
苏云轩有些混乱，自己现在和之前一般无二，这青衫客却说自己并未复生?
未等苏云轩发问，青衫客便虚手一引示意苏云轩坐下，并且自己已经低下身，盘膝坐在草地上。
苏云轩行了一礼，也跟着坐下。
二人相对而坐。
青衫客轻轻挥手，便是两个白玉酒壶出现在二人中间的草地上。
酒杯色泽温润，散发出丝丝缕缕的淡白色气体，有如仙家之物。
“请。”青衫客伸手示意。
苏云轩拿起其中一个酒壶，取下盖子于青衫客碰杯，而后仰头饮下一口酒酿。
酒酿色泽与金玉相似，入口微苦，而后愈演愈烈，最终完全咽下后苏云轩只觉得肝肠俱苦，像是要寸寸断开。
青衫客将壶中酒酿一饮而尽，淡笑道：“昔年旧酒，故人所酿，取天青海之晨曦，九幽藤之花苞，混以道泉水精酿造万年而成，人饮之则苦从心来，细品则肝肠寸断。”
苏云轩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青衫客饮着酒，时不时有酒水洒落将衣襟浸湿，他也全然不在意，自顾自的说起话来：“天地初开而众生衍，饱食得活则思长生，是以修行证道，踏足仙路。不择手段，只为踏道而上，与诸天共不朽。生生死死，百代更迭，得得失失，人间依旧……”
苏云轩沉默饮酒，一言不发。
他不明白，眼前之人的容貌为何会与自己一般无二，不只是相似，而是真的一模一样。
青衫客摇头道：“不必多想，等会我自然会把一切都说与你听。”
苏云轩轻轻点头。
“现在我们来说些其他的。”青衫客手指苍穹：“你怎么看待自己所在的世界?”
苏云轩想了想，答道：“光怪陆离，风云万象，浩然莫测。”
青衫客不置可否，又指向苏云轩：“那你认为人生如何?”
“只活了二十年，还不敢妄论人生。”苏云轩如实答道。
青衫客点头表示认可：“确实还不到时候，但想想还是可以的，前方路远，思之而行是有好处的。”
而后站起身，走向顶峰边缘，俯瞰下方那片无尽荒原：“世界，可以很大，大到没有尽头。”
苏云轩站在一旁，从山顶俯瞰荒原后他不但没有登高远望的豪气，反而更觉得自己渺小无比。菩提树上一芥子，大概就是如此吧。
“也可以很小，只在你我脚下。”青衫客言语平淡，苏云轩内心却震撼无比。
因为随着青衫客的话语出口，无边无际的荒原瞬间消散，整片世界没有了地，只剩下此刻二人立身的高山还矗立于虚空中。
言出法随，谈笑间天地生灭。
“天下风云变幻，个人往往被变幻的洪波所裹挟，随波逐流，糊涂一世。”青衫客说话间，荒原以恢复如初。“但有的人又会从中脱颖而出，手掌风云，力挽狂澜。”
天边顿时汪洋汇聚，波涛汹涌，雪白浪花一拍万丈。
“有人潜游其中，冷眼以观风波，伺机而求得利。”
汪洋之中蛟龙渡海，于水中时隐时现。
“有人不问波涛，心思如山，只求超脱物外。”
荒原另一处，群山连绵，拔地而起。望之则见山高水长，云遮雾掩，仙鹤飞舞。
“众生万象，很复杂，却也简单。”青衫客重新坐下，眼神专注于手中的酒壶。
苏云轩沉吟片刻后轻声开口：“想得太多，会很累的。”
青衫客摇晃着手中酒壶，看着壶中玉色酒酿慢慢涌出，缓缓流转，摇头笑道：“非也非也，天地众生，衍化更替，既是复杂人心，也是磨心之石。若是受得磨砺之苦，一颗道心自然蜕变，无垢无尘，又怎么会为其所累?”
“人生若无酣畅快意，活来何用?”
“人从生下，就注定了要和天地去争，争食物以养生存，争气运而立道统。生存繁衍，发展壮大，都是在天地，和大道相争。没有绝对的实力，哪里可能拥有大逍遥?”
苏云轩目光如炬，朗声道：“依前辈所言，拥有实力才有大逍遥，那要这天地间的规矩呢?难道拥有实力就是为了不遵守规矩?”
青衫客摇头：“自然不是的。这天地之间的规矩必然需要遵守，如此一来世间才有秩序。但是大逍遥也不是你所言的简单的超脱规则，拥有实力更不是为了打破规则，而是为了让这天下，没有人敢跃过规则来压你。不为束缚他人，只为不被他人所压制。这，难道算不得逍遥?”
一席话如同洪钟大吕，可谓一语点醒梦中人。
“晚辈受教了。”苏云轩诚心一拜。
青衫客微微颔首：“与你说了这么多，可愿随我修行?你也看到了，修行巅峰，移山搬海，摘星拿月也不过是小事而已。”
苏云轩一楞，随即笑道：“还是算了吧，前辈之言字字珠玑，晚辈也是心悦诚服。但到底比不得前辈如此超脱，还是更喜欢快意江湖一些。”
“你确定?若是你随我修行，你那方世界的大仇挥手间便可解决。你可以轻易毁去大秦皇室，可以随手灭杀幕后黑手，而现在则是危机四伏，一个不小心就要万劫不复。这些，你难道看不清?”青衫客有些诧异。
“这些自然看得明白，但总觉得那样，人生又少了些滋味，说不得我真有了那样的实力，反倒不会去在意这些了，那我修行又有什么意义呢?”苏云轩拱手再拜。
“善。”青衫客微笑点头：“倒是我唐突了。”
“吾道虽长，却也万古多寂寞啊。不学好，不学好。”青衫客放声大笑。
“我也曾以情入道，只是终究舍去，超脱之后，曾经故人皆不在啊。”
“我现在就与你说说事情的来龙去脉。”青衫客正过身子，缓缓开口：“我从前是你，而你不是我。”
苏云轩不解其意。
“你曾是我十世轮回之一，不过而今我已超脱出这方天地，是以不在和你有因果。不过你那柄血圭剑是我的本命道器一缕分身，所以我心生感应，只是没想到竟然会到了曾经转世之人所在之处，也就是你。但你这一世的轨迹本不该如此，大概是因为我涉足其中的原因。我原有意引你修行，但既然你不愿，我也不强求。我真身在这方世界之外，所以分身不能长存，既然你不愿修行，那我便助你复生一次，也算了结了此番因果。”青衫客顿了顿：“至于那戚思霭，此刻被一个七印武人抓住，用来喂养一株诞生了些许灵智的尸莲，要不了多久就会死去。”
“啊?！”苏云轩身子一颤，手中酒壶差点掉落在地。
青衫客摆手：“无需担心，将你的身体借我一用，即使不能在这方世界动用力量，一个七印武人一样只是个蝼蚁而已。只是你真的想好了，不随我修行?”
“前辈既说曾是我，不懂我?”苏云轩笑了笑。
“你信了？”青衫客反问。
苏云轩摇头：“不信。”
青衫客点头，也是笑道：“大善。”
“至于我这身体，本就是前辈所救，用便是了。”
青衫客大笑，挥手间两人身影消散。
数十万年未曾与人言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