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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若苍穹有光 / 第七章 苏怀柔

第七章 苏怀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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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溪宁郡城内此时一片惶恐不安。
  延展的街道两侧,酒楼,妓馆原本正是热闹的时候,歌姬在琴瑟和弦下翩翩起舞,周遭买醉的汉子们通红着脸扶栏哨声不断,呈酒的小厮来来往往,那些有钱的主洋洋洒洒着一掷千金,直到玉兰街尽头出现了一道人影。
  在重重楼阁之顶,有人一跃而上,挂在了残月之前,漆黑的夜空下,那人一连向着薛府的方拍出了十二掌,掌掌携带着有如山崩的气势,在惊雷般的动静中,丛丛泥瓦升天,薛府的大门坍塌在了一片废墟中。
  “薛家老贼,还不快快滚出来受死!”
  苍劲十足的声响传遍了大街小巷。
  随之而来的,是在那道身影坠落之际,另一道人影从薛府内踏破房檐直冲而出,擦破气流的呼啸诡异凄婉,两人一触即发,拳招相撞,皆是气流涌动,好似雷鸣大作。
  郡城内,警戒的梁丘国驻溪宁郡守卫军闻风而过,铁骑火光风驰而去,转眼间,便已经将白宇街到玉兰街两条街口封锁。
  城内人心惶惶,酒馆妓馆纷纷锁闭大门,住户紧闭门窗。
  街头巷尾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自从二十年前,梁丘国彻底实行制度改革后,严禁了诸多县郡之内武者私斗,这一夜,是惊雷吼林穆南与薛家老族长薛巍昂时隔多年的又一次交锋。
  “姜还是老的辣啊,两个老头加起来两百多岁了吧?瞧瞧,这动静可不小。”身着红黑相间衣装的年轻人蹲在楼阁顶端,脚下踩着瓦片,对身旁刚跃身上前的下属啧啧称奇道。
  眼前气劲流动,微妙的气机四处流转,两道身影你追我赶,有来有往,彼此碰撞下,撞进了一条陋巷内,眼花缭乱的拳影交错,砖瓦四起,两人踏步而过,原地只留下碾碎的石粉残渣。
  “大人,守卫军已经封锁住了林薛两府所有的进出口,就等着您下令了。”下属如此说道。
  “下令?下什么令,阻止这两个老怪物动手吗?你敢吗?还是觉得我有这个本事?”年轻人回道。
  “属.....属下不敢。”
  “那就好好看着吧,反正附近几条街都是两个老家伙的家产,打坏了犯不上我们心疼,只是盯紧了别让其余人有出手的机会,两边府上,还有两位内息境没有露面,别让他们接触。”年轻人摆摆手说道,目光紧紧留意月色下方两位白发老人的交战。
  “属下遵命。”那人领命后翻身而下。
  年轻人继续紧盯战局。
  随着两位老人越战越勇,年轻人肉眼已经逐渐跟不上他们的交手速度。
  都说溪宁郡为启梁国南方第一大郡城,数十年前曾是风云之地,有两虎相争,不分高下。
  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
  旧的火焰已被扑灭,新的大火重新燃烧。
  至那城中一阵巨响后,持刀老者明了时机已到,在一声令下后,林府四十三位淬骨武者齐齐现身。
  这几乎倾尽了林府大半的战力。
  内息强者终究有限,淬骨武者才是一个家族的中坚力量。
  淬骨贴身,几乎是在短短一瞬间内,那些实为诱饵的大筑期守卫一边倒的败下,在富贵港阴暗处,真正的薛府战力终于浮出了水面。
  两家对决,正式的拉开序幕。
  持刀老者快步如风。
  他正是林家另一位内息境强者,洛松明,又被称作洛老,年轻时曾是南方诸郡有名的快刀,有片叶不沾身,刀过不留情的美誉。
  在扑杀展开之际,洛老已是轻身跃起,脱离了林家一众武者,孤身一人跃下河岸,脚尖轻点水面,靠着一股气劲托住身体,飞身上了三帆大船。
  刀光绕身,在洛老落入甲板后,诸多守卫仓惶落逃,三名薛家黑衣淬骨武者分别从暗处突袭,却没能撑过三招,皆落于水。
  “还不现身吗?”洛老目光紧盯高阁,随后一刀劈下,凌冽的白色刀光闪亮,那高阁在刀光落下后木屑横飞,直被劈开一道缺口,敞露出内在的奢华。
  “洛老哥,好刀法啊。”
  华袍老人于内缓步走出,拍手叫好。
  “人人都说拳怕少壮,依我看洛老哥这刀是越老越快。”华袍老人不吝赞赏。
  “废话少说,薛曜,交人与交手,自己选择。”洛老冷声道。
  被称作薛曜的华袍老人,正是薛四海口中的五叔,薛家的上任副族长。
  “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洛老哥这些年与林穆南那老东西相处久了,倒是性格变得乖僻许多了。”薛曜摇头道。
  又是一道刀光闪起。
  薛曜闷哼一声,拂袖抬手,一股气劲从掌心喷发,与刀光相撞,彼此消耗之下,反倒是薛曜弱了一截,那刀光破开气劲,撞入了他怀中,薛曜连退两步,服袍撕裂一道长口,这才止住了势头。
  “斗了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你还真是不客气,哈哈,走着。”薛曜不怒反笑,脚下一蹬,身形化作一道晃影,直向洛老扑去,他拍手一掌,洛老持刀接住,反手又是一刀。
  两人一者以刀御气,一者以掌为劲,气不破劲,劲不缠气,一时间竟是难以分出高下。
  转眼,脚下甲板,大船周遭,却是深受迫害,只在两人胯下苦苦晃动支撑。
  洛老持刀以快为变,是一心想要闯入高阁。
  只是薛曜哪能如他所愿。
  缠斗之下,薛曜憋足了劲,终于瞄准一个空荡,与洛老互换了一招。
  那一刀至他左心口划下,留下一道血痕,薛曜却是一掌打实,强烈的气流从掌间迸发,直直将洛老拍出了大船,落回了岸上。
  他长笑一声,紧跟着飞身下船,两人再次纠缠不下。
  ......
  “好厉害的两个老头。”苏清从一片坍塌的木梁中钻出身来。
  他目光所及,掠过码头丛丛人影,直到河岸上,在银白色的月光下,两个老人时而上升,时而落下。
  刀光如凝,气劲成风。
  强烈的声势下,水波流流,汇聚成圈。
  苏清忍不住心生向往。
  只是念头很快转下,他抬起头来,鬓发紊乱,沾满了灰尘,望向头顶的高阁。
  就是这里了。
  苏清一鼓作气,脚踏斜木,借力攀上了刀光劈开的缺口。
  映入眼帘的是华丽的屏风摆桌,以及方才两个老人交手下船身摇晃散落一地的点心水果。
  苏清搜索着房间,大致是隔开了两间里屋与外厅,不算宽敞,很快他便得出了结果。
  “小姑不在这里?”苏清大惊。
  “这怎么可能!”
  他踏回正厅,环顾四周,心内泛起了一股焦虑。
  是我一开始就想错了方向?
  是了。
  如果他们抓了人,肯定不会安排在显眼的地方。
  那小姑会在哪儿?
  苏清左右互望。
  透过浅薄的窗花纸,在右边相隔不远,有一艘三帆大船静静的停靠在河岸边。
  “在剩余船上!”
  苏清惊醒,一个激灵后,即刻准备跃身下船。
  只是走到了一半,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码头上正是双方交手的时候,之前那些守卫境界相隔远不如我,我还能应对,现在如果冒然闯下去,万一被薛家的人缠上,我岂不是又误事了?”
  苏清想起了那个名为陈风的汉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要是再对上,恐怕他就没那么好运能脱身了。
  不行,得想个既不用上岸,又能通向其他船上的法子。
  苏清原地辗转,很快瞄向了高高竖立的桅杆。
  有了,他眼前一亮。
  两条船之间相隔不远,只要他站的位置足够高,应该能够一跃跳到另一艘船上。
  时不待人。
  眼下那些碍事的守卫在两个老头交手之际早就逃跑光了,无人阻碍下,苏清顺着牵引船帆的长绳攀爬,没折腾几下就站稳在了桅杆之上。
  手扶麻绳,身侧白帆在轻风下缓缓拍动。
  苏清往下瞄了一眼。
  码头上人影密集,那些你来我往的打斗已经看不清了。
  “距离不算太高,这样跳下去应该没事吧?”苏清双脚微颤,隐约有些发憷。
  “不管了,拼了。”
  他咬了咬牙,没有更多的时间让他犹豫。
  于是他蹲下身子,往腿上使劲,纵身一跃,像是一只踩水的飞鸟划出一道弧线,险险越过了两船之间的距离。
  双脚往下,轰隆一声,还没等他站稳,巨大的后劲就推着他的身子在甲板上连滚几圈,终于在撞到围栏后停了下来。
  “疼疼疼!”
  苏清头顶挨了一下,撞得他两眼发昏,两腿像是注铅一样动也不能动,此时一股奇异的麻痹滋味至下而上的盖过了浑身的腰酸背痛。
  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慢慢的恢复过来。
  “恩?已经清醒了?”
  有人在耳边说话。
  苏清浑身一震,强行定神看去。
  浅色长袍的男人正蹲在眼前笑吟吟的看着他。
  薛四海!
  苏清心中大怒,还不等他作何反应,那男人已经一拳打来。
  “不是想见你小姑吗?那就再多睡一会儿吧。”
  在陷入一片黑暗之前,苏清听见了薛四海这样说。
  ......
  “好家伙,洛老哥你真不留情了?”
  两人悬浮水面,几乎不带停留的身影交错。
  薛曜猝不及防下,被洛老劈上了一刀。
  洛松明好使快刀,有一技绝学名为尺连决,意在瞬间的贴身出刀以速破防,看似一刀,实则数刀齐发,这些年来许久不曾交手,备不住又有精进,薛曜吃不准对方那一刀下到底劈砍了几次,不由调动浑身的气劲凝聚双手,以劲强行抗刀。
  铮。
  一声刺耳嘹亮的金属碰撞声响起,余音绕耳久久不绝。
  那把狭长的刀身闪了几下白光,被裹携在了无形的气劲之中。
  薛曜憋红了脸,仍在苦苦支撑。
  最终,刀身劈开了气劲。
  长刀划出一道流白的弧线,血点如墨绽放,洛老复又踢出一击。
  滚滚白浪分割两潮,薛曜至水面飞撞而去。
  洛老双手持刀,紧紧跟随,准备补上最后一刀。
  却不想即将临岸时,一道形同鬼魅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洛老身后。
  那身影乌黑的长发随风而动,垂面拖拳,然后一拳递出。
  漆黑的拳劲裹着迫人的风压,看似朴实,实则暗藏杀机。
  洛老心头一凉,薛家什么时候又出多了这么一位陌生内息,他抽身正要应对,而另一面受了一刀,本该负伤的薛曜却挥掌一拍,散去了冲击,嘴角咧起一丝阴寒的笑容,再次卷浪冲来。
  糟糕,中计了。
  洛老心底一沉,身形并未因此动摇,只对身后即将近身的薛曜视而不见,眼神凝重的面对那漆黑拳劲下的身影。
  短短一瞬间,拳刀相触,那黑发身影似狂似癫,低声发出凄厉的叫喊,双拳似长鞭挥舞,迅速拍打而出。
  嘭嘭嘭。
  急促的拳影如风,诡异的拳劲像是细小的银针,洛老虽是抵抗住了绝大部分,仍有些许气劲溢出,仿若蛊毒般钻入肺腑,直捣心脉,不消片刻,一股血气涌上,洛老嘴角含血,那薛曜的掌劲即将到来。
  一缕剑光从天而降。
  长袍猎猎,红黑衣装的男人挥剑挡在了薛曜与洛老之间。
  “二对一?有点意思。”
  那男人说着,持剑一撩,银白的剑气扫向了薛曜。
  “明鸿朗!!!”
  薛曜脸色大变,避而不接,急速退去。
  另一面的黑发身影见时机已去,撤了几步,而后跃起,与薛曜一同归岸。
  洛松明虽是负伤,但终究是一名内息,继续纠缠下去,恐怕谁也讨不了好。
  “还能一战?”
  忽然现身的明鸿朗背身问道。
  “年轻人,别小看老家伙啊。”洛老拂去嘴角残血,明鸿朗笑着点了点头。
  ......
  “小清儿,醒醒。”
  “快醒醒。”
  朦胧之中苏清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缓慢的睁开双眼,只觉得头疼欲裂,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干净整洁的房间,他本想爬起身来,但双手双脚被绳索捆绑动弹不得。
  “小清儿,我在这里。”
  声音再次传来。
  苏清精神一震,心急火燎的拼命扭动身躯转换方向,忙喊道:“小姑?小姑是你吗?”
  很快,他便怔住了。
  在房间的角落里,流光的铁索高悬,熟悉身影盘膝而坐,双手正被束缚在内。
  一直悬挂的心终于安稳,那些什么心气啊,抱负啊,思虑啊,通通被抛之脑后。
  苏清在这一刻被打回了原形,他到底还是个孩子,眼泪不受控制的噼里啪啦往下掉:“小姑,我......我......我终于找到你了。”
  “乖了乖了,小清儿不哭,小姑没事的。”熟悉的身影一如既往的温声宽慰着,如同还在榆兰巷的祖宅似的。
  这一下更为要命了。
  哇一声。
  眼泪啊鼻涕啊全混在了一起,苏清泣不成声道。“我......我遇见了薛四海,他打了我一拳,我......就晕了过去,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小姑这不是没事嘛,别哭了,你这样哭着,小姑心里也不是滋味。”声音还是那么的温柔。
  “可是我真的很害怕啊......怕你出事了......跟爷爷还有爹爹一样......所以一听见消息就拼命的来救你了......”
  “小姑怎么会有事呢,小姑答应了要一直保护好小清儿,就一定会做到的。”
  “那你......那你还被人抓了......”
  “够了!给老娘憋回去!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唧唧的像什么样!”
  那女人终于暴露出了本性,苏清瞬间噤若寒蝉,眼泪全吓了回去,表情呆滞的看着自家小姑。
  “好了好了,小姑错了,小姑不该凶你,但是接下来小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你先别急着哭,听小姑慢慢说完好不好。”
  “很......很重要吗?”
  “非常重要。”
  “比从这里逃出去还重要?”
  “嗯,差不多可以这样理解。”
  “那为什么我们不先想办法逃走后再说?”
  “够了!从现在起,你闭嘴,听我说!”
  “小姑,你又凶我......”
  “好了好了,小姑错了嘛,乖乖小清儿,你听小姑说,好不好啊?”
  “好......”
  .......
  残月正中。
  岸上的两人早已恭候多时,见明鸿朗与洛松明落地,薛曜脸色难看,当即发难:“好一个溪宁郡守,放着城内大乱不去理会,却跑到郡城外来多管闲事了。”
  启梁国限定了郡城内严禁武者相斗,条令却不涉及城外,这些年来,许多利益纠纷,多半是抓住了这条漏洞得以解决。
  “什么大乱?倒是劳烦薛五爷指点迷津了。”明鸿朗束剑笑道。
  “你真以为我薛家不敢上王都状告你玩忽职守?!”薛曜沉声道。
  “还有人敢玩忽职守?这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明鸿朗故作吃惊:“五爷你真得告他一状了,别的不说,晚辈定当第一个站出来替五爷您摇旗助威。”
  “少装蒜!”薛曜冷声道:“小子,识相就赶紧退去,明天一觉醒来,我们薛家还当你是溪宁郡守,否则国师大人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薛家世代产矿通商,自从上一辈起,就与启梁国国师连枝同气,林家则与王都巍王建交,这在启梁国内不算是什么秘密,以至于在明鸿朗之前的多任郡守从上任以来,多由两家主导,反倒是明鸿朗上任不久,一扫了先前的污秽之风。
  一者是明鸿朗本就有内息的修为,二者是两家多有内幕,知晓此人与启梁国军方有关,颇有背景,只是这几年来国君病危,启梁国朝政被国师与巍王分割,薛家虽不在意对方,但碍于军方面子,一直没有机会捅破这层纸,现在触及底线,薛曜自然直言不讳。
  “那我真要掂量掂量了,洛老啊,不知道那位巍王是不是也像国师大人一般不好说话?”明鸿朗笑问道。
  洛老面不改色:“巍王知人善任,喜好结交朋友,当然远不能与国师相比。”
  “那就好,得罪一名国师换来巍王的友谊,这笔买卖横竖不亏嘛,怕只怕王后她老人家可能会不高兴了,真叫人苦恼啊。”明鸿朗长叹一声。
  薛曜听闻此言,心底却是一抖。
  他想起了关于明鸿朗的一则传言,那位当今王后殿下,太子生母,是为明姓。
  明姓在王都是为望族,只是关于明鸿朗此人,薛家多次打探下,都没能查出与明家有何关系,而近几月来,国师大人闭关不出,薛家安排吉乐山远赴王都,除了办事之余,也有查探消息的意思。
  此时没想到,一直闭口不谈的明鸿朗反而率先漏了口风。
  薛曜面露警惕:“你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五爷您就别瞎想了,今晚之事,天地良心,当真与郡守之位无关,您要再提人,晚辈就接不住了。”明鸿朗耸耸肩,又说道:“忘记给您道一句了,晚辈在出城之前,已经自愿辞去了郡守之职,现在是无官一身轻啊,刚巧出来散散心,瞧见您这二对一,心底那股侠肝义胆实在藏不住,没办法,只好热血淋头,仗义出剑了。”
  薛曜不是傻子,当即明了,冷笑道:“好一个侠肝义胆,林家老东西是把那件宝物许给你了吧,真是舍得下本。”
  “什么宝物?”明鸿朗一愣:“晚辈听不太懂了,五爷要是真有什么好宝贝可别一个人藏着,晚辈见识少,比不上五爷见多识广,得让晚辈好好长长见识才行。”
  “老五,这小子油嘴滑舌,多说无益,赶紧动手吧。”
  垂老沙哑的声音响起,这次说话的却不是薛曜了,而是在他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黑发人。
  洛老从始至终一直紧盯着那险些要他命的黑发人,盘算着对方的底细,见对方终于开口,神情一变,忙问道:“你当真是侯镇?几年不见,怎变成了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
  “你认错人了。”那人身体微颤,缓缓抬起头来,透过额前密杂的发丝,依稀可辩的是一片毫无血色的苍白,双颊犹如青年般细腻。
  洛老神情微惚,下意识的喊出声来:“不可能,就算你的样貌变了,但你的声音我不可能会忘!”
  在许多年前,启梁国南方有两快,一为快刀洛松明,二为快拳侯镇,两人自年轻时就互相争斗,随后步入中年,各自踏入了林府与薛府的大门,这么多年来坊间一直常有争议,双方较量,到底是拳快,还是刀更快。
  相互斗了大半辈子,洛老可以确信的是,那人的声音,他绝不会认错。
  这些年侯镇一直于薛府内闭门不出,洛老只当对方修行又有精进,却没有想到再次见面时,会是这般模样。
  黑发人垂头不语。
  薛曜笑道:“洛老哥,你认错人了,这位是我薛家新任座上客卿,断然不是侯兄,你还真是老了,先前那刀绵软无力,要不是为了引你入套,你真当我打不过你?”
  “放你娘的屁,侯镇,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薛家的人对你做了什么!”洛老心中一股怒气涌上。
  薛曜揉了揉耳侧:“差点以为眼前站的是林家老东西了。”
  “我已经说了,我不是侯镇!”薛曜身后的黑发人终于爆发出了压抑的怒火。
  他状态疯癫的低声咆哮,赤红着双目埋头向着洛老奔去,洛老咬紧牙关,挣扎片刻,随后持刀便与黑发人交战在了一起。
  狂风再作。
  明鸿朗身后长袍飘扬,他扭剑挥舞,看向了薛曜:“一对一,挺公平的,五爷,您还等什么呢。”
  “一对一?”薛曜却大笑起来:“小子,你还是太嫩了一些,四海,出来吧。”
  浅色长袍的身影应声从天而降。
  强健的双腿稳踏大地,薛四海那副与薛曜同出一辙的笑容浮上嘴角:“五叔,这哪能劳烦您老出手,侄儿愿意代劳。”
  来人气机强盛,声势丝毫不弱于场中任何一人,明鸿朗脸色一沉:“薛四海,你什么时候踏入了内息?不对,你早就踏入内息了!”
  明鸿朗在任职之前,对两家之人的情报早已了然于胸,薛四海与林家的现任族长林文书为同辈,林文书为人儒雅,待人有道,而薛四海从年少时就放荡不拘,早年家族联姻娶了一任妻子,在生下孩子不久后病逝,这两人困于淬骨多年,至今都没有触及内息的消息传出,千算万算,明鸿郎始终没能料到薛家还藏了这么一手。
  “该死!”明鸿朗心底暗骂,三对二,局势对他而言非常不妙。
  那黑发人出手诡异,简直闻所未闻,洛老年事已高,绝不会是黑发人的对手,先前他还有自信能拿下薛曜,再与洛老联手对付黑发人,现在多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薛四海,今晚恐怕是要折在了这里。
  “不是说好了一对一,郡守大人怎么迟疑了,难道是怕了我不成?”薛四海笑着慢步走近。
  “四海兄真爱说笑,能与薛家下一任族长交手,那是我的荣幸。”明鸿朗脸色恢复正常,持剑以待。
  薛四海面露诡笑,大步跨出。
  “都说郡守大人剑法超群,今晚我可要好好品尝个中滋味了。”
  两人一触即发。
  也在这时。
  剧烈的落水声响起。
  冲天的水花下,是一道人影接连将两艘三帆大船徒手劈成两截。
  船只断了龙骨,两截分倒,缓慢坠入了水中。
  随后那道人影以异常惊人的速度向着这边快速飞掠。
  随着分割的浪花逐渐靠近,隐约可见的是,淡蓝色束衣女子只手拦腰抱住少年人,乘风破浪而来。
  “这不可能!!!”薛曜率先叫出了声来,他苍老的脸庞抖动,对今夜一切运筹帷幄的自信崩塌,眼神中充斥着不敢置信:“那是拘灵锁,拘灵锁啊!一旦被锁住就算是神仙也难逃,她她她,怎么可能挣脱!!!”
  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
  倒是薛四海在一瞬间的惊愕后,眼神转而明亮,那女子靠岸后,潮水退散,他神采奕奕紧盯着对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明鸿朗心中大安。
  关于苏怀柔,他了解得不多,只知道这女子年少时出生于溪宁郡,幼年便颇有武道天赋,只是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后来一度消失了多年,再次出现时,便是她几年前在溪宁郡大闹了一场,只身抵抗数百守卫军不落下风,再后来就是担任林家座上客卿后,出手到今,从未有过败绩。
  总得来说,就是两个字,可靠!
  明鸿朗之前见过对方几面,也算相熟,心头一热,便主动迎上前去:“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苏姑娘今夜能以一己之力脱身险境,真是叫我等前来相救的男儿汗颜......”
  话还没能说完,明鸿朗就被对方简单的两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你是谁?”
  “你挡路了。”
  苏怀柔眼神冰冷的望去,径直走过,明鸿朗手脚僵硬杵在了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眼前长发飘舞在目,明鸿朗试图挽回最后一点身为男儿的颜面,转而话头对向了苏怀柔身后的少年:“你就是苏清吧,我知道你,听说你刚刚中筑......”
  少年衣着混乱,脸色苍白,失魂落魄的紧跟在苏怀柔身后。
  “哈哈哈,又有一个吃瘪的了,郡守大人,您的气度还真是不凡啊,佩服,佩服,尴尬到这种地步了,还知道转换话头,今天算我薛四海输了,输了,还是头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呆若木鸡,哈哈哈。”一旁的薛四海丝毫没有大难临头的觉悟,表情夸张的捧腹大笑,殊不知他身旁的五叔薛曜已经在盘算着怎么逃离了。
  明鸿朗表情越发的凝固。
  一道气劲卷来,直拍向薛四海。
  那个笑出眼泪的男人口吐鲜血,就这样被击落水中,扬起了一片水花。
  “你的账,我回头再找你算,薛老五,你再动一下试试。”
  薛曜转身的动作停止,他额端汗流不止。
  之前他只道苏怀柔徒有虚名,一个女流之辈无论再强终究有限,可经历了这趟夺宝之途,他才由衷的见识到了对方的恐怖之处,如果不是事先买通了林家之人成功给对方下毒,在那夺命之刻恰好毒性发作,恐怕他早已一命呜呼了。
  现在苏怀柔全身而出,又叫他怎不心慌。
  那女人对不是普通的内息境那么简单。
  苏怀柔拍了拍苏清,让他站在原地,苏清只是木然的点头,随后苏怀柔走向了正在交手的洛老与黑发人之间。
  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从苏怀柔身上迸发,瞬息逼退了缠斗的两人。
  黑发人单膝驻地,神情惶恐的望向突然闯入的苏怀柔。
  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很危险。
  苏怀柔的眼神冰冷到了极点,几乎是一字一句的说道:“老东西,你终于肯露面了。”
  苏清早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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