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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
“你到底是一粒沙子还是一颗珍珠，只要丢到沙滩上就一目了然了！”
先生在讲台上口沫横飞的为学生们宣讲人生之道。
“要是丢在泥塘里不就都埋没了吗？”
突然一个学生接下茬，先生气得四下寻找接下茬的学生，却没能成功。
这正是「邑竹」在书院读书时的某个场景，不用问，这个话茬就是「邑竹」接的。
沙粒丢在沙滩上就找不到，而珍珠仍然一目了然，但若丢在泥塘中呢，不管是沙粒还是珍珠就都看不见了，绝大多数人无从得知自己是沙还是珠，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被丢在沙滩上……
还在学生时代，「邑竹」便明白这个道理，锥子是有尖、会扎人的，无论是放在怀中还是衣襟口袋中都一样，但若是收在匣、柜之中呢，那就没有扎人的机会了，尽管古人的智慧这样传承下来，但后世之人还会有沙与珠的说法，真是不可思议。
因为过早的看透了世事，年轻时代的「邑竹」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过得浑浑噩噩，书虽然读了不少，却都只是走马观花观其大略，如今人到中年仍是功不成名不就，到底是因为自己是粒沙子呢？还是掉进了泥塘呢？
出仕十余年，只落得身陷囹圄，若不是赶上天下大赦还不知要被关多久，如今连工作也丢了，只能由昔日的后辈请客喝酒，一个落魄至此的中年大叔还谈什么政治呢。
“还是说说吧，我也想听听呢。”
一个少年的声音重新打动了几乎已有放弃仕途之念的中年男子。
「邑竹」与昔日后辈在天真居饮酒谈天，隔壁坐席上有两名少年，其中一个墨发玄瞳的少年听了二人的谈话后自来熟的主动搭话，酒馆里往往是这样，本不是一伙人，喝着喝着就热闹到了一起，于是四人都在「邑竹」与「清川」这席围坐，边喝边聊。
墨发少年自报名叫「蒺藜」，另一个名叫「弃」，二人都是风后人氏，游玩到了一林，「邑竹」打量了一下，两个少年确像是白水郡本地人，那个自称名叫「蒺藜」的少年看做派貌似是个富家少爷，而那个「弃」一脸贫气，一看就是个跟班。
“刚才这位大叔说到治理地方的话题，我也很感兴趣呢，请道其详。”
墨发少年为「邑竹」满上一盏后问道。
“好吧，那老夫就随便说说，你们也随便一听。”
呷了一口酒之后，中年大叔也来了兴致。
“你们盖过房子吗？大房子。”
“……”
“……”
另外三个年轻人都摇了摇头，不是说治理地方吗，怎么扯到盖房子上了。
“盖房子，大房子，最重要的是打好地基，那么把一个地方比喻为一座房子，治理这个地方最重要的地基是什么呢？”
中年男子言语中已带有几分醉意，但条理还很清楚。
“应该是人吧。”
名为「蒺藜」的墨发少年接口道。
“没错！”
中年男子把手中的酒盏往案上重重一放。
“就是人，有了人才能占有土地，才有税收，才有钱粮，所以治理地方的第一步，也就是盖房的第一步，打地基，就是安民，人民安居乐业了，生产发展了，有了钱粮，这之后才能谈其他！”
「清川」看着自己尊重的前辈有些大舌头的侃侃而谈，不禁也放松下来，话说好久没有见过前辈这么愉快的与人交谈了，大概是因为席上的其他三人都是比前辈年轻许多的年轻人吧。
“但光有地基那不叫房子，如果说一林的新领主和他的部下们算是大房子的房顶，那么只有房顶与地基是不能叫房子的，那是‘地窝子’！”
「邑竹」的比喻引来三个年轻人的笑声。
“那么还应该有什么呢，对了，柱子。”
中年男子很满意自己说话的效果以及与年轻人的互动，于是他接着说道。
“刚才说了，人最重要，那么这个‘人’要一分为二，地基是人民，那房柱是什么呢？人才！新领主手下一定有不少人，但未必都是合适治理地方的人才，只有房柱稳固耐用，房顶才能稳固持久。”
“……”
“……”
中年男子故意顿了一下，让三个年轻人消化消化自己的发言，果然，三个年轻人都陷入了沉思中。
“那么，有了柱子就行了吗，不行，还必须有墙，房屋的墙，院子的围墙，谁能告诉我什么才是墙？”
「邑竹」重新开言并丢出一个问题。
“是军队吧，军队是保卫地方的力量，应该算是房屋和院子的墙。”
墨发少年如此回答，其他两名年轻人，「清川」与「弃」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谁知却引来中年男子一阵讥笑。
“年轻人一定会有这种想法，告诉你们，军队根本不算这房子的一部分，军队充其量只是栓在大门附近的看门狗！”
名为「蒺藜」的少年语塞了，显然「邑竹」的话令他出乎意料。
“那么什么才算是这座房子的墙呢？”
「清川」适时的接过话头。
“道德、义礼、法规、制度！”
“……”
“也许有人会把这些当成愚论，认为力量才决定一切，那么咱们就看看当今的赤龙吧，偌大的帝国，拥兵何止百万，算是没有力量吗，但王室无道、公卿无德、百官无义、诸侯无礼、天下无法、四方无度，终落得人民流离宗庙涂炭！”
“……”
中年男人声虽不高却语音沉重，说完这番话后将盏中酒一饮而尽，三个年轻人则是盯着自己面前的酒盏一言不发。
想想也是，鹰族人不过十几万军队，就能一路南下直破帝都，诸侯联军号称拥众三十万，名为勤王却按兵不动，静坐以待帝都沦陷，这一切确与力量无关。
可能是酒喝得急了些，本就酒量不大的「邑竹」开始有些上头，当后辈欲再度为他满上时，中年男子摆手示意不能喝了，就在这时，一群头戴青色软帽身穿青色罩衣的人气势汹汹步入天真居，酒馆内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听说又有人酒后无德议论时政啦？”
青衣人的头头伸手推开笑脸相迎的酒馆老板，傲慢的如此说道。
「邑竹」暗叫不好，这些青衣人被称为“青衫队”，是县丞「黑齿」的私立组织，专门四处搜寻对官府有不满言论的人，想不到这些人会来找麻烦，看来自己刚刚出狱就又要去吃牢饭了。
“青衫队”耳目多，嗅觉灵，反应快，咬人狠，故又被人们背地骂成“青狗队”，由于其后台是一林的“百里王”「黑齿」，再加又打着朝廷官府的旗号，可谓势大人凶，「邑竹」觉得自己是逃不过了，中年男子不禁转头看向「清川」、「蒺藜」和「弃」，若能让这三个年轻人不被连累，就是今日最好的结果……
“小狗们，又让我遇到你们了。”
本想用身体挡住三个年轻人的「邑竹」却听到一句话从身后传来，再看时，所有“青衫队”人员都变了脸色，但不是发怒而是恐惧。
“领……领主大人，您怎么……在这？”
“什么……”
听了“青衫队”头头结结巴巴的一句话后，「邑竹」和「清川」不约而同将视线集中向了稳坐席上说话的那位墨发少年。